沈銀冰拍桌子的動作,驚醒了顏紅。
她這才明白,她這個名義上的女兒,也許會因爲她此前做作的犧牲而感激她,在感到無助的時侯會依賴她,但最終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顏紅敢指着她鼻子訓斥她,她就敢和顏紅翻臉。
看到顏紅唯唯諾諾的樣子,沈銀冰雙眸眯起冷笑着問:“紅姐,我做了些什麼,我自己心裡清楚,我也會和你解釋我當時爲什麼那樣做的。可你——顏副總,你好像還有很多事瞞着我。”
顏紅嚥了口吐沫,喃喃的問:“我、我瞞着你什麼了?”
沈銀冰點頭:“好,那我來問你。當初你和秦城城被高飛解救出來,高雲華送你們去京華時,你爲什麼要半路逃跑?”
顏紅垂下眼簾,低聲回答:“我、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是扛不住沒有忘憂粉的日子。”
“秦城城能抗得住,你就扛不住?”
沈銀冰忽然提高了聲音,俏臉因爲激動而浮上一抹嫣紅:“你以前爲了保護我,連死都不怕,你會扛不住沒有忘憂粉的日子?我纔不信!你半路逃跑,絕不是因爲從此後會失去忘憂粉,而是因爲別的事!”
重重吐出一口氣,沈銀冰聲音低了許多,卻更加犀利了:“紅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還對我隱藏了什麼?你這樣做,讓我怎麼無條件的信任你?紅姐,算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顏紅的臉色漸漸蒼白,轉身走到葉心傷剛纔坐着的沙發面前,緩緩坐了下來。
沈銀冰沒有再追問,她覺得顏紅會說出來的。
果然,顏紅在沉默片刻後,才擡頭說:“我想講一個女人的故事。”
沈銀冰也坐下,雙手合攏豎在臉前,點了點頭:“你說。”
二十五年前,某個偏僻而窮困的小山村內,一個八歲女孩的父親去山上採藥時,不幸從懸崖上摔下來而去世。
父親去世後,女孩和她的母親相依爲命。
都說是深山出俊鳥,女孩剛滿三十歲的母親,就是那座小山村內最漂亮的女人。
本來,這個女人有個非常強壯的丈夫,日子雖然和周圍人一樣窮苦,但他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夫妻倆人非常恩愛,再加上有個聰明伶俐的小女兒,日子過得還算可以。
如果丈夫沒有意外去世,如果女人長的不是那樣漂亮,那麼小女孩肯定就像許多山村女孩那樣,等到了合適的年齡找個合適的人嫁了,像祖輩那樣平淡過一生。
女人死了丈夫不長時間,村長大人半夜爬進了她們家。
村長早就垂涎女人的美貌,不過因爲她那個強壯的丈夫,始終不敢亂來。
她丈夫死了,村長的機會也來了。
小女孩記得很清楚,在那個北風呼嘯的深夜,村長爬進她們家,把女人按在了窗上——女人哭,鬧,掙扎,但都無濟於事。
小女孩親眼看着母親被侮辱,親眼看到完事後村長提上褲子就大搖大擺的走了,更是親眼看到母親哭到清晨後,用一根繩子結束了她的人生,只留下了八歲的女孩子。
從那之後,仇恨的種子就種在了小女孩心中,她做夢都想掐死村長。
可村長在那個小山村內,兄弟五六個,絕對的土霸王,就算村民們知道他害死了女人,也沒有誰敢站出來主持公道。
父母雙亡後,小女孩被老實巴交的大伯收養。
山村的生活,並沒有因爲小女孩父母雙亡就有什麼改變,大家仍然過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半原始生活。
隨着時間的流逝,小女孩一天天的長大,成爲了附近村莊的一朵花。
就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政府開發了她所在的那個小山村,一些有錢的外地人來了,在她那個地方修公路,蓋房子,很美的房子。
越來越多的城裡人開始出入那個地方,看着那些相同年齡的城裡女孩子,小女孩多麼希望自己會成爲她們中的一員,有個疼愛她的父親,可以爲她的母親向村長討回公道。
小女孩沒有等來疼愛她的父親,卻在又一個北風呼嘯的晚上,等來了村長……
已經算是大人的女孩拼命反抗,撕咬,哭叫,卻擋不住村長摧殘的魔爪,眼看就要被玷污時,終於有人來了。
那是一個城裡的女人,聽說是個投資商,來考察環境的,不是很漂亮,卻非常的有氣質,有能力,有——刀子。
女孩親眼看到城裡女人一刀,就刺進了村長的心口。
光着身子的村長,在地上抽啊抽的抽了好幾分鐘後,纔不甘的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血腥的一幕,不但沒有把女孩嚇倒,反而讓她更加興奮,在城裡女人拖着村長的屍體要處理掉時,她噗通一聲跪在了女人面前,求着被人家帶走,願意當牛做馬償還女人的恩情。
女人沉默很久,才告訴她說,可以帶她走,也可以爲她提供她所羨慕的城裡人生活,不過卻必須付出一生的代價。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對女孩來說都算不了什麼,她連猶豫都沒有,直接答應了下來。
然後,女人給女孩吃了一顆藥丸,告訴她說:這裡面有些很嚇人的寄生蟲,每年必須服食兩次解藥,要不然這些寄生蟲就會噬咬她的五臟六腑,讓她死的苦不堪言。
女孩奪過藥丸就吞了下去。
城裡女人帶走了女孩,開始根據她的性格、特點對她進行專門的培訓。
她的培訓不接觸刀槍,只是被培訓成怎麼把一個漂亮女人的魅力,充分發揮出來,用自身去迷住男人並控制住他。
在被培訓期間,女孩才知道她加入了一個叫‘安歸教’的組織,隸屬於東宮玫紅院,救了她的城裡女人,就是玫紅院的掌院。
女孩培訓結束第四天,玫紅院的掌院,那個救了她的城裡女人,在國外執行任務時出了意外,一個比女孩還要年輕的女孩子,叫穆天涯,成爲了新的掌院。
穆天涯成爲掌院後,給女孩下達了第一項任務,就是在慎密安排下,嫁給了一個叫蘇北山的冀南商人,目的是暗中監視他,並拿到一本紅色封皮的《安歸經》。
女孩不知道那本經書是做什麼的,又有什麼作用,她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使出渾身的解數,希望能控制住蘇北山。
可惜的是,蘇北山就像柳下惠轉世,對她沒有一點興趣,甚至都沒有讓她去過他的臥室。
爲了能夠從蘇北山手中拿到那本經書,後來上面又安排她聯繫了另外一個人——蘇北山曾經的同事,後來成爲當地政界的一顆新星。
那個男人不屬於玫紅院,他是西宮轄下廟堂院的掌院,和女孩之間只有着相互合作的關係。
蘇北山的‘頑固不化’,讓女孩和那個男人都有些無奈,幾次商量着要用蠻力來對付他,不過都被上面否決了,他們只好暫時這樣過下去。
因爲有人曾經親眼看到,蘇北山的小嬌妻和廟堂院掌院曾經在夜裡同處一個房間,就散出了她是這顆政界新星的謠言。
女孩卻不在意,實際上從村長要對她動粗時,她就不在乎這些作風問題了。
因爲過去的悲慘經歷,再加上女孩被培訓時,以‘楚楚可憐而取悅人’的效果,這些年來,變成漂亮小女人的女孩,在所有人眼裡,就是一個沒文化,靠嫁給大富翁,被某領導‘賞識’的俗女人。
其實女人喜歡那種生活,每天只要裝出‘俗不可耐’的樣子,就能過上寶馬香車的生活,還能依靠手裡的那點權力,最終把村長的一大家都逼上了絕路。
女人在做這些事時,從沒對村長老婆,兩個孩子的家庭遭到不幸而心軟,因爲那是報應,她相信在天上的母親看到後,會欣慰的。
就在女人很享受這種生活時,蘇北山卻死了。
然後,蘇北山最信任的童海也被刺殺在醫院中。
於是,女人就成了蘇北山女兒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蘇北山那個女兒,對女人從沒有過好臉色,甚至還很討厭她。
可因爲自己過去的不幸,和蘇北山女兒的可憐處境,觸發了女人深藏在心底的母愛——她決心要保護這個孩子,用她所有的能力!
女人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慢慢的,蘇北山的女兒開始信任女人,把她當成了親人,還找了個叫高飛的傢伙做男朋友。
女人看人的眼光很準,覺得高飛很適合女孩,也衷心祝願他們最終能走到一起:蘇北山的女兒能夠幸福的生活下去,成了女人最大的心願。
那些日子裡,女人幾乎忘了她真實的身份,直到有一天晚上,她被脫胎於安歸教的一個神秘組織擄走,爲她服食了無法抗拒的忘憂粉。
再後來,高飛救出了女人,並把她和一個叫秦城城的女人,送到京華某個療養院,去戒掉忘憂粉。
如果,如果女人沒有被玫紅院控制,每年必須得服用兩次解藥,她絕不會半路逃跑,甘心被那些人控制。
女人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她已經經歷過太多的挫折,她只想頑強的活下來,在這個外表光鮮、實則內裡黑暗的世界中,尋到一方屬於她的淨土。
“人活着,就是爲了能好好活下去,不用在乎做什麼,只要不傷害親人就可以了。”
足足講了大半個小時後,顏紅端起葉心傷曾經喝過的水杯,就像喝酒那樣,把裡面的半杯冷水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後,顏紅重重吐出一口氣,看着沈銀冰,笑道:“小冰,現在高飛不在了,我們兩個女人要想活下去,必須得忍受別人不能忍受的委屈,付出別人無法想象的代價。唯有這樣,總有一天我們才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活下去。”
頓了頓,顏紅低聲說:“所以,現在我們還不是和孫老三他們翻臉的時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