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莫邪徵東一旦爲了逃避刑罰,而把執法人員滅口,那麼消息會立即擴散全國,子民們再也不會承認莫邪家族在地下樓蘭的王權。
這是她不敢想象的,她寧可死,也得守住莫邪家族在地下樓蘭的王權,這是她的使命和職責。
莫邪徵東很久都沒有說話,牙齒打顫的聲音終於慢慢的消失。
她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
既然不能把拓拔千鈞滅口,那麼她就得吞下自己所釀的苦酒。
莫邪徵東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用平靜的聲音說:“拓跋先生,我甘願接受神殿對我處以的冰火之罰。”
她的反應,倒是沒有出乎拓拔千鈞的意料,身子向旁邊一閃,淡淡的說:“那就恭請女王殿下去神殿,消息我會隨即送到宮中,一切國事將由互耶薩小王子代勞。如果……”
頓了頓,拓拔千鈞才繼續說道:“如果您在被罰時不幸駕崩,我將會在三天之內,代表神殿扶持新一任女王殿下登基,還請您放心。”
莫邪徵東藏在袍袖內的雙拳,緊緊的攥了下頷首說道:“我明白,一切有勞拓跋先生了。不過我還有件事要問清楚。”
拓拔千鈞看向了高飛,冷然道:“你是說駙馬?”
莫邪徵東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爲了莫邪家族的王權,她寧肯接受冰火之罰,死不足惜,但卻不能把高飛牽扯進來:如果高飛被處死,那麼她就是死,也不會瞑目的,所以在接受懲罰之前,必須得先把高飛從中解脫出來。
拓拔千鈞面無表情的說道:“女王殿下,其實不用我說,你也該明白,任何人擅自進入修羅道,都將遭到萬蛇噬咬之刑,這是不能改變的。”
莫邪徵東緩緩向前走了一步,說道:“他是被我帶進來的,此前根本不知道修羅道存在的意義。所以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好了。我、我甘心爲他負責,可以在三十六個時辰的基礎上,再加十二個時辰。”
某一代樓蘭女王在違犯祖規遭到冰火之罰後,連三十六個時辰都沒有熬下來,這足以說明此刑罰的殘酷,莫邪徵東能夠熬過三十六個時辰,這還是個未知數。
可她現在爲了能替高飛開脫,自願再多加十二個時辰——她沒有絲毫生還的可能,沒有誰能在那種環境下,能熬過四十八個時辰的。
但爲了救下高飛,她只能這樣做。
拓拔千鈞卻相當冷酷的搖了搖頭:“女王殿下,對不起,我不能答應您這個請求。就算駙馬是無辜的,但他終究違犯了祖制,必須得接受他該有的懲罰。”
蹭地一下,莫邪徵東把面具摘了下來,露出她天人般的面孔。
那倆站在洞口的靈蜥使者,立馬垂首單膝跪在了地上:他們卑下的身份,沒有資格看打破女王殿下的真面目。
莫邪徵東一臉的寒意,語氣陰森的道:“拓拔千鈞,我帶駙馬來這兒,並不是無的放矢的,而是爲了尋找一種神秘……”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拓拔千鈞打斷:“是爲了找出那種神秘的焚音?”
莫邪徵東一愣,隨即緩緩點了點頭:“是的,你也聽到了?”
拓拔千鈞垂下眼簾,淡淡的說:“女王殿下,我能趕來修羅道,就是被焚音引來的。”
莫邪徵東着急的問道:“那你剛纔有沒有看到,在王蛇(黑色怪蛇)撲向他時,他身上發出的金光,和響亮的焚音?”
拓拔千鈞倒是實話實說:“我看到了,也聽到了。”
“這就好!”
莫邪徵東鬆了口氣:“我之所以帶駙馬來修羅道,就是想找出焚音和金光的答案。爲什麼,在越是接近修羅道時,金光和焚音會越加強烈?它們之間,又會有什麼?拓跋先生,我想就算是你的話,你也該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也許,他的護身符和莫邪王室的……”
拓拔千鈞再次打斷莫邪徵東的話:“這些,不是我一個大祭司的研究範圍,我只是遵從先輩制訂的規矩,對任何擅入修羅道的人,施以合理的懲罰。女王殿下,你該知道修羅道在地下樓蘭中的地位。當初先祖把這地方當做安身之所,肯定有着不一般的意義。”
拓拔千鈞抿了下嘴角,繼續說道:“更何況,修羅道在沒有人看守的情況下,連蚊蟲、動物等東西都不會擅入,王蛇還是我們驅趕才進來的,這就足以說明修羅道,是絕不允許任何人冒犯的。”
莫邪徵東說了那麼多,拓拔千鈞都毫不退縮,這讓她殺機頓起,陰聲問道:“拓跋先生,你真想逼我玉石俱焚?”
拓拔千鈞還是沒有絲毫妥協,右手撫雄,微微垂首一副任你宰割的樣子:“一切,都在女王殿下的一念之間。”
“你——你!”
莫邪徵東當然不會真下狠手幹掉拓拔千鈞,看到他連死都不怕也要維護祖制後,是又恨又氣,卻又無可奈何。
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時,高飛卻說話了:“拓跋先生,你剛纔說,除了樓蘭王之外,任何擅入修羅道的人,都要忍受萬蛇噬咬之刑罰,對?”
萬蛇噬咬之刑罰,其實就是把人喂蛇。
拓拔千鈞這才擡起頭,淡淡的說:“是的。駙馬,我無意針對你個人,這只是祖制難違,還請諒解。”
“一個死人的諒解,會對人有什麼用處?”
高飛到揹着雙手,緩緩走到莫邪徵東身邊,和她並肩而立:“好,我答應你,甘心承受萬蛇噬咬之刑罰。”
“高飛,不要!”
聽高飛這樣說後,莫邪徵東也不喊他駙馬了,一把就抓主了他的肩膀,急聲說道:“我一定想辦法把你脫出來的!”
高飛微笑着,低聲問道:“什麼辦法?連你這個高高在上的女王殿下,都無法違抗祖制,你又有什麼辦法替我解脫呢?”
“我、我……”
莫邪徵東口結。
高飛說的沒錯,她連自己都解脫不了,拿什麼來解救高飛?
高飛嘆了口氣,擡手輕輕摩挲着莫邪徵東的面頰:“唉,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反正人就是一輩子,眨眼間就過去了,早死幾年晚死幾年的,也沒啥區別。不就是死嗎?上次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都沒有摔死,這段時間算是賺了。”
不等莫邪徵東說什麼,高飛又看向了拓拔千鈞:“拓跋先生,我可以俯首認罰,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拓拔千鈞微微躬身:“駙馬請講,只要不違犯祖制,我儘量通融就是了。”
“好。”
高飛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我要和東兒,一起受罰。”
拓拔千鈞一楞:“什麼?”
高飛重複道:“我要和女王殿下,一起受罰,也就是說在一個地方,她遭受她的冰火之罰,我遭受我的萬蛇之噬。”
拓拔千鈞嘴巴抽了抽:“在、在一個地方受罰?這、這怎麼可能啊,女王殿下要在冰窟內,而你卻是在蛇窟內。”
高飛笑了:“我不管,我只是想知道,我和女王殿下一起受罰,算不算是違犯了腦袋祖制?哦,對了,我也知道,你們的王蛇好像能忍受酷寒,它們應該不會對就餐環境,提出太多的意見。”
“我只想在臨死前,能夠和她在一起。拓跋先生,還請你成全我。”
高飛說完,就慢慢牽起了莫邪徵東的手,看着她的眼神裡,全是暖暖的柔情,噁心的要命——
“好,那就讓我們死在一起,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找你的。”
莫邪徵東喃喃的說着,把高飛的手貼在了臉頰上,閉上了眼。
人在相當殘酷的環境下,要想獲得更長時間的生存,精神很重要。
只要渾身充滿了愛,或者充滿了恨,就能激發起人體深處的潛能,支撐着生命發出超級的求生希望,這算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但一個人失去了愛和恨,那麼他的求生希望就會滅絕,在本來能扛過去的殘酷環境下,就會死掉。
就拿高飛和莫邪徵東這對‘同命鴛鴦’來說,假如高飛逃過萬蛇噬咬之罰,想到等過了三十六個時辰後,仍然能和他卿卿我我的,那麼莫邪徵東也許真有可能會熬過冰火之罰。
可假如讓她親眼目睹高飛死在面前,那麼她的精神上就會受到嚴重打擊,別說是三天三夜了,恐怕連二十四個時辰也熬不下來的。
所以,不管是她,還是拓拔千鈞,都知道她已經死定了,這才安心接受祖規的懲罰。
說實話,莫邪徵東和高飛臨死前的愛情,還真感動了拓拔千鈞。
可惜的是,這還不足夠讓他違背祖制,最多就是像他剛纔所說的那樣,稍微通融一下,大度一點,讓這對鴛鴦在冰窟內受罰。
反正王蛇是能忍受嚴寒的,在零下十幾度的環境下,也許更希望來點美餐熱熱身呢。
“好,那我就恭送女王殿下,駙馬即將大行。”
拓拔千鈞猶豫很久後,才彎腰表示出了讓步。
“走。”
高飛率先走向了通道,牽着莫邪徵東的手。
第一次,莫邪徵東像個跟在老公後面的小媳婦那樣,乖巧溫順的被高飛牽着走,臉上平靜,眼裡甚至還帶着滿足。
“高飛剛纔說的很對,人早晚要死的,早死幾年和晚死幾年,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他爲了不讓我爲難,能甘心拋棄之後五六十年的生命,我又有什麼在意的?
可惜的是,我還沒有找到全套的《安歸經》,來不及改變列代樓蘭王的短命宿命。
呵呵,不過這有什麼呢,人都要死了,還有必要管那麼多?”
莫邪徵東心裡想着,和高飛緩緩走出了隧道口。
此時正值正午,一股熱浪馬上就撲面而來,外面的空地上,站着幾十個靈蜥使者、神殿中的弟子。
看到莫邪徵東出來後,這些人都單膝跪地,齊聲喊道:“恭迎女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