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曦還旁聽了一回她娘怎麼教大公主與嘉純郡主練拳腳的, 然後, 阿曦就明白了,她從小到大受到的就是公主郡主級別的武先生的教育了。完全與她娘教她的沒什麼差別嘛。
不過,雖然她娘武功就是如此了,但,她娘十分會說話, 不管什麼事,都能說出幾分道理來。而且, 大公主與嘉純郡主也很好相處, 阿曦年紀稍大些,時不時陪她們說說話, 氣氛倒也不錯。
待母女倆回家, 何老孃正眼巴巴等着呢, 見阿曦回來,忙問她給太皇太后請安可還順利。阿曦笑, “老祖宗放心,都好。”
何老孃讓丫環拿點心給阿曦吃, 又問她具體面見的事。阿曦平生頭一遭見太皇太后這樣的大人物, 心裡自然也是想說一說的, 她想了想, 道, “太皇太后相貌端嚴,我以爲太皇太后肯定是頭戴鳳冠身着鳳袍的,其實根本不是那樣兒, 她老人家可簡樸了,就簪了一支白玉鳳頭簪,穿着亦不華美,可就那樣簡簡單單的坐着,便極有氣派。”
“那是!”何老孃很認同阿曦這話,點頭道,“太皇太后哩!”這樣的身份,能不氣派!
沈氏也好奇呢,問外孫女,“太皇太后跟你說話沒?”
阿曦道,“說了。就是家常話,我說了一些北昌府的事,太皇太后還會說北涼話,說的可好了。我還跟太皇太后用北涼話說了好幾句。”
何老孃一拍大腿,與沈氏道,“果然是多唸書有用的。”
在一畔的餘幸笑道,“太皇太后年輕時就極有才學,聽說,太皇太后少時便通西蠻語。”
何老孃與兩個孫媳婦道,“咱家的男孩子都是念書的,如今從阿曦這裡得了個經驗,以後你們誰有了閨女,也別忘了叫閨女多念念書。”
餘幸與杜氏雖有些不好意思,也笑應了。倆人都是有兒子的人,還真是挺盼閨女的。
餘幸道,“太皇太后最喜歡女孩子。”
阿曦還命人呈上太皇太后賞她的東西給大家看,有兩匹時興的鮮亮料子,最是適合女孩子穿的。還有一套紫晶梳子,大大小小的梳子有七把,有的可用來梳頭,還有一對小發梳,簪於發間可做飾物。
這樣精緻的物什,人人都說好看。
沈氏與阿曦道,“你自己好生收着,這是太皇太后賞的,出去佩戴亦是體面。”
阿曦高興應了,做爲小小少女,阿曦雖然也很懂事,但能進宮給太皇太后請安,還是覺着很榮幸的。阿曦一天都是美滋滋的,很是珍惜的收藏起自己的小梳子,雙胞胎回家聽說姐姐得了賞,過去看時,阿曦還不大樂意,雙胞胎說了好些好話,才見到了姐姐的小梳子。
雙胞胎之一阿昀讚歎道,“這可真好看。”
雙胞胎之二阿晏道,“現在,紫晶的東西市面兒上可不好找,因太皇太后喜紫色,多少年前帝都誥命便人人服紫了。水晶不算稀奇,但多是白水晶、黃水晶,如這樣的紫晶,不要說能打磨成梳子折,就是這樣大小的料子都極難得的。”
阿昀在一畔點頭附和,頗覺姐姐得了好東西。
阿曦心裡亦是歡喜,大方的讓雙胞胎賞玩個過癮,方令丫環收起來了,打算中秋節再戴。
別看阿曦同雙胞胎矜持,得賞賜這事兒,阿曦還特意同祖父說了一回。主要是,阿曦覺着祖父太仙風道骨,多沾些紅塵氣方好。
阿曦與朝雲祖父道,“太皇太后可真有學問,祖父,你知道嗎,一個人有沒有學問,真是能看出來的。”
看阿曦這樣很鄭重的說話,朝雲祖父笑道,“是啊,腹有詩書氣自華。”
“對,就是這個理。”阿曦搖着小扇子煮茶,道,“以前我都覺着,世上比我娘有身份的人可能很多,但比我娘更有學問的人,我還沒見過,這回可算見着了。太皇太后是真的有學問。”
朝雲祖父笑,“你娘書是看了不少,琴棋書畫,樣樣平平。”
阿曦道,“有學問不在於琴棋書畫精與不精,這些是人們普遍認知上的學問,有些人,可能沒念過幾本書,但通透豁達,這也是一種了不起的學問。也有許多女孩子,在孃家時是琴棋書畫,嫁了人,這些東西就拋下了,每天困於瑣事。像我娘,現在我們都老大了,我娘還每天都會看書,也沒有因成親生子,就把自己變成黃臉婆。今天我見到了太皇太后,我才知道,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氣勢威嚴不是擺出來的,是到了那個境界,自然就有的。而且,最難得的是,太皇太后這樣的地位,與我說起話來都十分和氣,這樣的修養,也不是一朝一昔能有的。”
阿曦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敬仰,足足跟朝雲祖父叨叨了小半個時辰,煮開了兩茶壺,喝罷了朝雲祖父。
朝雲祖父放下茶盞,道,“怎麼也沒聽你這麼敬仰一下我啊。”
羅大儒聽這話險沒吐出來,很認真的勸朝雲道長,“咱們這把年紀,多少還是得要點兒臉的啊。”
朝雲道長白羅大儒一眼,這老傢伙,就知道拆他臺。
阿曦不愧是朝雲祖父帶大的,肉麻的話不打嗑拌的順溜出口,“我自小同祖父在一起,耳濡目染盡是祖父的風采,一直敬仰着呢。”
朝雲祖父滿意頜首,覺着孫女很有見識。
羅大儒於這對肉麻祖孫不予置評。
羅大儒比較擔心太皇太后,私下與朝雲道長道,“太皇太后不喜曹太后之事,就我這平頭百姓都知道了。”
朝雲道長道,“你都平頭百姓了,還操這心做甚。”
羅大儒不客氣道,“行啦,咱們能這麼安安生生的,還不全賴太皇太后今時今日之地位。咱們這些老東西,原也沒幾年好活,難道我是擔心你?我是想着,太皇太后不容易。那曹家,原不過一介暴發,只是先時太宗之事,你莫要忘了。”
朝雲道長聞聽此言,不由皺眉。
說來,朝雲道長出身是沒的說,他與太宗皇帝是嫡親的姑舅兄弟。
但在皇家,親情與權位,還真說不好孰輕孰重。
朝雲道長家破人亡,全賴太宗皇帝所賜。
當然,朝雲道長因出身緣故,他家的事與國事相干之處也比較多。何況,那樣的大家大族,誰家也不是就乾乾淨淨的。對於往昔舊怨,朝雲道長已是想通了。就說太宗皇帝這個人,斬草還不除根,朝雲道長父母都因太宗皇帝而亡,太宗皇帝偏生沒對這位表弟下手。
但太宗皇帝做的那些個事,朝雲道長也不可能去感激他。就是太宗皇帝自己,雖坐享帝位多年,但最後,父子相殘,朝雲道長頗覺解氣。
如今羅大儒再提太宗之事,無非就是太宗之母胡氏,當年太宗皇帝一朝親政,胡氏立刻由太妃升做太后,仗着有個皇帝兒子,那些年,胡氏可是沒少爲難如今的謝太皇太后。
朝雲道長淡淡道,“太皇太后不同於我的母親,母親生就在權勢之中,她得到權勢,不費吹灰。故而,難免輕易放手。再者,我母親當年,進不得進,退不得退。她是因皇室公主的身份輔政,父親於權位無意,伯父卻一直有逾越之心。倘我母親坐視此事,難道不做皇室公主,而去做皇家弟媳?母親當年的選擇,說不得對,也說不得錯。太皇太后不一樣,太皇太后是嫁入皇家的,她執政,名正言順。至於百年之後,唐時則天皇帝倒是子孫滿堂,其後如何?”
羅大儒道,“你心裡有數就好。”
有數沒數的,到朝雲道長這樣的身份地位,還真不會將曹家放在眼裡。人經的事太多,看事情自然透徹,就像朝雲道長提起太宗皇帝,都沒以前那種咬牙切齒了。
初回帝都那年,朝雲道長還特意去皇陵陪老仇人住了一段時間呢。
如太宗皇帝,又如何,終不過黃土一抔。
阿曦自然不知道兩位長輩這些談話,眼瞅中秋即至,家裡的事現在有她娘和舅媽們,用不到她,阿曦就在朝雲祖父這裡幫忙,幫着朝雲祖父和羅爺爺準備中秋節。
兩位長輩的中秋節實在簡單的很,走禮的就兩家,一家是太皇太后,一家是文康大長公主,前者是朝雲祖父的外甥女,後者是朝雲祖父的表姐。阿曦幫着對禮單來着,再有就是朝雲祖父這裡中秋節的準備了。朝雲祖父的話是,“隨便弄弄就行了。”
“中秋節怎麼能隨便弄弄啊。”阿曦很不贊同這種說話,她是個認真的孩子,舉凡節下要準備的水果乾果蜜果果酒菜品之類,無不一一過問,認真極了。
朝雲祖父的中秋禮送出去,都收到了回禮。不知道是不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回禮裡竟然還有幾樣適合女孩子用的東西,朝雲祖父都給了阿曦。阿曦覺着很是榮幸,阿曦並不是因太皇太后與文康大長公主的身份而做此想,只是,走禮向來是有講究的。像熟悉的人家走禮,有時知道你家有小孩兒啥的,送些孩子用的東西,這都是親近人家的做法。阿曦雖然很高興收到禮物,但,朝雲祖父能有親近的親戚來往,阿曦很爲朝雲祖父開心。
阿曦還邀請阿珍哥八月十六一起到朝雲祖父這裡陪朝雲祖父補過中秋節。阿珍哥自然應了,本來中秋節,阿曦也想阿珍哥到她家去過的,因爲阿珍哥都是一個人在帝都,阿曦擔心他寂寞,紀珍還是回絕了。雖然家裡人都不在,但府中也有父親給他安排師傅幕僚,中秋節這樣的日子,若紀珍不在府裡,就跟府裡沒個主心骨兒似的。最終,倆人約好八月十六去朝雲祖父那裡過。
中秋節的熱鬧自不消說,中秋節當天,有誥命的女眷們早早就起牀梳洗,吃過早飯進宮給兩宮請安,以賀中秋。這是何老孃與沈氏頭一遭進宮呢,婆媳倆精神都有些緊張,卻又有微微的亢奮,何老孃穿上誥命服,照鏡子就照了八回。沈氏則是拉着閨女,悄悄重複了遍誥命請安的流程。見自己沒有背錯,沈氏這才稍稍安心。
待得收拾停當,就男人們上朝,女眷們進宮請安了。
餘幸阿曦等人一直送到門口方回。
這去宮裡請安啥滋味兒呢,據何老孃說,“去了就是等着,待到了時辰,就有內侍引我們進宮。我們是最後了,磕過頭就出來了。”至於太皇太后長啥樣,因何老孃沈氏都是誥命中的末尾,所以,連太皇太后個邊角都沒瞧見。
啥?
你說擡頭?
人人都低頭行禮呢,誰敢擡頭?
反正吧,雖然沒見到太皇太后真容,不過,能進宮一趟,何老孃亦頗覺榮幸,她老人家覺着,這以後可得好生保養,進宮的日子長着哩,只要不是太皇太后免誥命請安,她老人家就要一趟不拉的去!
雖然入宮請安有些累,卻是絲毫沒影響晚上的家宴。
何老孃那叫個高興,晚上把進宮請安的事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回又一回。諸兒孫都肯捧場,把個老太太樂的了不得。
倒是中秋之後,阿曦的交際圈莫名其妙的上升了N個檔次,她先時只是與姻親之家的女孩子們來往,但,中秋之後,先是永安侯府李家姑娘向阿曦表示出了好感。
阿曦分析了一回,現在的永安侯是文康大長公主的親兒子,現任御林大將軍李宣,估計李家是看在朝雲祖父的面子上,不然,依江家的官職地位,連往李家赴宴的資格都不大夠。
阿曦與侯門貴女交際起來,並不怯場,她還很有幸的見到了文康大長公主,然後,證明了阿曦的分析,因爲文康大長公主直接就問了朝雲道長的事,完全沒有半點兒委婉。阿曦倒是見慣了人委婉着說話,如文康大長公主這樣直接的沒幾個,好在,文康大長公主沒問別個,就是問道長好不好。阿曦自然是說好的,她是個活泛人,知道只答個“好”太單薄了些,便舉例說明了朝雲祖父確實挺好的,閒了喝喝茶下下棋什麼的,輸得多了還不高興啥的。
儘管只是小事,文康大長公主也聽得頗爲認真,末了還賞阿曦一套紅寶石首飾。阿曦也不能拒絕,便鄭重恭敬的謝了賞。不想,文康大長公主與阿曦道,“阿雲的事,與我說說也就罷了,旁人不必多言。”擔心阿曦年紀小沒心眼兒被人套了話兒什麼的。
阿曦連忙道,“是,殿下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講的。之所以跟殿下說,是因爲,中秋節,朝雲祖父就跟殿下來往了。我想着,朝雲祖父心裡其實也挺記掛殿下,才同殿下說的。要是換了別人,我一個字都不會說。”證明自己嘴巴很嚴。
大約是聽了這話高興,文康大長公主看阿曦的目光都柔和不少,笑,“這就好。”
阿曦回頭也沒忘同朝雲祖父說一聲文康大長公主跟她打聽祖父的事,連帶大長公主如何問的,她是如何答的,都一一同朝雲祖父說了。
朝雲祖父微微一笑,“這就很好。”看阿曦擺着文康大長公主給的首飾不知如何是好,朝雲祖父道,“只管收着,文康好東西多了去。”
阿曦收起大長公主給的首飾,心裡其實覺着挺納悶兒的,聽她娘說,朝雲祖父家裡就是給太宗皇帝害的,可文康大長公主又是太宗皇帝嫡親的妹妹,倒是與朝雲祖父關係不錯。
阿曦深覺皇家事務感情之複雜,非常人所能明白,她平日裡瑣務頗多,也就不再深入探究了。倒是雙胞胎,對於姐姐出門做客總有長輩賞東西這事兒,羨慕的不要不要的。雙胞胎都說,“我們見天只顧着上學唸書,還是姐你財運好。”
阿曦由雙胞胎參觀自己的珍藏,聽這財迷話,阿曦不由提醒雙胞胎幾句,讓他們出門不要亂說朝雲祖父的事。雙胞胎道,“我們纔不會說呢。”
其實,江家孩子都嘴嚴,因着與朝雲師傅走得近,哪怕最愛顯擺的雙胞胎在有人提及朝雲祖父時,嘴巴也緊的跟蚌殼子一般。說來,這也是令人稱道的品質了。起碼,不少明裡暗裡想從江家來接近太皇太后她舅的人家,雖然在江家大人小孩兒這裡啥都打聽不出來頗令人惱,可反過來想想,江家能做到這一步,不得不說,也難怪太皇太后她舅與他家走得近了。
帝都多少風起雲涌,江家人依舊不急不徐的過着日子。
江家人不怕人打探,反正自來想從他家打探朝雲道長的人多了去。這些年,江家都見怪不怪了。眼下,江家要忙的是,何家這一大家子搬家的事。
兩家人在一起住慣了,真到搬的時候,當真有幾分不捨,不只大人,孩子們亦是如此。好在,何老孃臨搬家前把雙胞胎的金玉香爐還給了雙胞胎,讓雙胞胎聊作安慰。
雙胞胎道,“老祖宗,你要不搬走,我們就把香爐送您。”他倆是真的挺捨不得曾外祖母的。
曾外祖母想了想,悄與雙胞胎道,“成!你倆先幫我存着,我先搬過去住幾日做做樣子,過幾天再搬回來,你們還給我擺啊!”
面對曾外祖母如此靈活的處事方式,雙胞胎目瞪口呆,表示:那這金玉香爐的產權算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