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又是支支吾吾不出個所以然，他總不能說，死去的那名女子，本是要送到太傅牀上的吧？
“姐姐剛也說了，這是東宮的事，東宮死了人，死者是誰，自是由東宮自行處置妥當。咱們只是陛下身邊的妃嬪，手不好伸太長呢！”紀春華提醒鳳未央身份，說到底她二人只不過是個妾，不是太子的母后！
鳳未央眼色一眯，但也不再問了。只是，鳳瑾珏此刻走了進來，對在座的兩位昭儀行了禮，道：“見過二位昭儀。”
“鳳太傅起身吧。”紀春華揚手免禮，“聽聞鳳太傅甚少住在東宮，可是東宮的衣食住行不滿？”
“那倒沒有，東宮衣食住行樣樣精緻，只是下官手中尚有一套歷史文獻未完成，所以晚上一直多呆在翰林院。”鳳瑾珏作揖，繼而道：“最近這套文獻剛編修成冊，想着有愧太子殿下，昨日便打算住下，好好與太子增進師生情誼。估計下官是個不祥之人吧，才住下便鬧出了人命，到底是不是下官所見。”
鳳未央見自家二哥面色無異，倒無被嚇到之舉，心下便放心許多，道：“二哥可莫要妄自菲薄，你若是不祥之人，那本宮不也跟着不祥了？你是我朝太傅，又是陛下欽點給太子恩師，最是祥瑞之人，您住在東宮誰敢說您不祥？”
宋濂作揖附和去，“是啊，鳳昭儀說的沒錯，太傅德高望重，當年父皇南下起兵，還多虧於太傅的妙計襄助。學生能夠拜在您的門下，真是三世修得是福分。”
這話，可恭維過分了些，鳳瑾珏知道這小子心中在想什麼，不就是怕自己把今日一早他詰問尊師之事，以及昨夜他及時行樂的荒唐事，一併抖了出來！
“太子言過了，食君之祿替君分憂。太子該言謝是的陛下，是陛下欽點了下官爲您的老師。”鳳瑾珏可不打算承下這頂高帽。
紀春華見也鬧不出什麼大動靜來，便把心放寬下去，笑意連連地道：“那自是，陛下福澤深厚，太子有幸得其恩澤護佑，所以才得以鳳太傅來東宮指點太子。太子一會兒拜見你父皇時，可得好生言謝感恩纔對。”
“那是當然的了。”宋濂也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顯然是以爲把今早的事揭過去了。
鳳未央畢竟只是代掌鳳印，並不是一紙冊封下的正式皇后，東宮的事她不好繼續過問。
既然東宮的人沒爲難鳳瑾珏，她不便多留，起身說宮中尚有事，也就離去了。
鳳瑾珏也告退，稱回書房等着太子，坐而論道。
紀春華見兄妹二人一前一後離開，許久纔回過頭來，對太子道：“你好生糊塗，偏偏讓人死在星辰殿。若是陛下問起，你作何回答？”
紀春華來早了一步，所以特意去看了一眼死者，姿色是一等一的出衆！人死在星辰殿，若說沒鬼，她是不信的！
宋濂沒了之前的恭謹，甩了甩袖子坐到主位去，“還能如何回答，死的不過是一介婢女，父皇自不會作何追究！”
紀春華氣得直搖頭，“你還是太天真了，我便早跟你說過，那麼一擊必殺，那麼就不好輕舉妄動。鳳太傅三年來堅持不留宿東宮，偏偏一留宿下來，就有一名絕豔女子死在其居住的地方？你的父皇想不注意到都難！”
說及此，紀春華眸子已轉爲鋒利之色，“還有，你昨夜也不該設歌舞取樂，雖最後演變成君臣對飲，可你也知昨日是個什麼日子，你還嫌你父皇不夠堵心嗎？”
太子說到底，還是不把她這養母放在眼裡。辛苦養育他三年，助着他入主東宮，可他的心還是向着冷宮中那位顧氏，只怕結果成了給他人做嫁衣，日後便沒她紀春華什麼事了！
宋濂眼中陰沉有鬱色，便不過大腦地道：“不管怎麼說，她到底是給了我血肉之軀的人！昨日是她的生辰，難道不許我去看她，還不許我發泄一下心情？”
他就是怨恨父皇，一國之母說廢就廢，殘忍地把結髮之妻打入冷宮，讓母與子痛苦分離。
宋濂是試着想替顧氏說幾句話，可到頭來換來的只是宋志軒訓斥，與責罵!
有好幾次，還當堂把佩劍拔出來，欲要誅殺他這個長子，若不是三弟宋玄死命攔着的話！
如今年紀漸長，才知道若想母后從冷宮出來，其實還有許多的法子。
一個便是他稱皇稱帝，日後喜迎顧氏出來封爲皇太后；二個便是到請封爲王，帶上顧氏離開盛京，永生永世不再回來。
“你——”紀春華越發覺得宋濂無法掌控了，如若扶起一個不能聽話的皇帝，她何故費盡心機幫襯他！
“哼，那太子便好自爲之吧！”紀春華言罷，便狠狠拂袖離去！
盧來東趕忙上前來，規勸道：“太子殿下這樣與碧雲殿鬧掰，恐怕不大好吧。”
說到底，太子能夠坐上如今的位置，還得益於紀昭儀當年的襄助，如今更是在宮中不遺餘力對付鳳昭儀，以及鳳昭儀所出的三皇子。
如若現在與碧雲殿鬧僵，沒了紀昭儀的幫襯，只怕根基不穩的太子在朝中越發舉步維艱。
宋濂畢竟還年少，一口氣也正在頭上，便大步往外走：“改日再入宮行個錯便是。她只不過是父皇身邊的一介嬪妃，難道還要本太子此刻腆着臉追上去挽留，立即認錯？”
“那太子這是去哪兒？”盧來東指着東面書房那邊，鳳太傅可還在那邊等着授課呢！
“出宮走走！”每每氣悶時，宋濂便不會把自己拘在宮中，少不得要到渭河上面的畫舫去，喝花酒尋樂子！
盧來東精明着，也不多攔着，還讓太子的貼身小廝到賬房多支上銀兩，供太子爺揮霍。
長廊一頭，太子少師章光恩卻是跺腳連連，太子身邊就是有這樣子的小人，纔會如此不學好。
章光恩望着碧藍的天空，長嘆一聲，只怕將來誰稱皇稱帝，還一定了！
鳳未央坐上擡轎回紫蘭殿，少不得吩咐李牧去調查這個李憐兒。
此刻，李牧在邊上兒道：“這個李憐兒市井出身，家世普通，可奈何生得一副好容貌，有遠見的達官貴人便把她賣下，輾轉幾回，便由太子底下的一名官員得之，這位官員見此尤物難得，不敢享用，便歪着心思偷偷敬獻給了太子，一時成了太子身邊的寵兒，着實爲這位官員開了臉面。”
鳳未央免不了問：“這位官員是……”
“正是東宮的詹事盧來東，此人頗會阿諛奉承，太子甚是喜歡他。”李牧道。
盧來東這個官員，確實不是什麼好鳥，當初有人舉薦他給她的玄兒，鳳瑾珏便差人通知這個她，務必回絕了去。
如此，他纔不知使了什麼法子才入了東宮，可入了東宮不好好輔佐太子，偏要挖空心思去迎合太子喜好，可見此人心思不正。
“去，派個人好好查看一下死者的死狀，但這事就不用回本宮了。”鳳未央對李牧道。
不用回她了，那是要回誰？
李牧撓了撓腦袋，問：“既然不用回娘娘，那爲何還讓奴才去查李憐兒的死因？”
蕊心白了他一眼，小聲罵道：“笨，自然是去回三皇子了。”
李牧恍然大悟，趕忙躬身離去：“奴才曉得了，奴才這就去相辦！”
而紀春華這邊，路上一臉的鬱色。
雲嬤嬤跟在四方擡轎旁，道：“娘娘也要莫氣急，太子只是一時渾了些，等他回過頭來細想，還不是覺得娘娘尤爲重要一些？”
紀春華外坐在上面，把玩手中的鳳釵，眼中滿是冷意：“哼，人常說有了媳婦忘了娘，何況太子還不是本宮所出。太子既然不把本宮放在眼裡尊敬着，那日後也休想本宮在幫襯他什麼！”
雲嬤嬤着實不忍碧雲殿與東宮鬧僵，於雙方都沒好處，只好繼續好言相勸：“娘娘快別這樣說，太子的母族不中用，顧老太爺至今不能把一箇中用的人塞進東宮，幫襯太子出謀劃策，反倒是讓鳳瑾珏坐穩東宮官員首位，太子若是不依託您，還能夠依託誰去？”
“你這話倒是不假，可太子未必有腦子這樣想，這些年他惹出來的事端不斷，總不能讓本宮總替其善後吧！”說什麼這次她碧雲殿都要袖手旁觀，到時這位太子爺纔會念起，誰對他纔是真的有用！
紀春華眼縫眯寒，幽幽地道：“只是，有一個人是真的留不得了！”
顧來儀活着一日，宋濂便總念着他這個生母，紀春華如何沒有一種替人做嫁衣之舉？
雲嬤嬤頷首下去，自是曉得紀昭儀口中所言是什麼！
紀春華眯眼把玩着手中鳳釵，突然轎子顛簸了一下，好生驚到上面的她，免不得面露怒容，呵斥這幫奴才。
“娘娘，只因前面突然竄出幾位郡主小姐們，才驚擾了娘娘的鸞駕。”碧雲殿的掌事公公桂生俯身道。
紀春華挑着眉目，看着那幾位玩鬧的少女，其中一位最顯眼不過，那便是皇長女宋毓秀。
半揚起手，擡轎放下來，雲嬤嬤忙上去扶紀春華走下來，往那邊貴女走去。
“參見紀昭儀。”
所有貴女紛紛屈膝行禮，唯獨皇長女宋毓秀微微福以一禮，顯示長女的勳貴。
紀昭儀心中恨着，臉色卻笑着，“你們都快起來吧，難得今日天色好，長公主陪你們在御花園玩耍。對了，怎的不見嘉敏與文怡同你們一起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