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未央淺淺一笑,道:“這裡地處偏僻,流民甚多,先生與孩子們的安全恐難保證。鳳家作爲金陵大族之一,勢必要爲百姓着想,我已與同父兄商量過,尚且把此處的私塾遷到鳳府旁的一個小客院內。等戰事平息,萬民安定後,再把私塾遷回來,有利貧寒子弟繼續受夫子開蒙。”
“如今天下疾苦,許多百姓是食不果腹,鳳府富有剩餘,總要對百姓施以援手。所以孩子與先生們的每日伙食,便全由我們鳳府一手包辦,也好爲將來的新王朝培育出棟樑之才。”
賀知章聽完後,當即爲之動容地說:“一路來時,多是聽聞鳳府是大善世家,而鳳二小姐更是宅心仁厚,如今聽小姐此言更句句是爲寒門子弟着想,我賀知章實爲動容涕淚,也以此代表裡頭的孩子們謝過鳳家的善舉。”
“先生言過了,您能令裡頭的孩子們通曉經義,我身爲金陵百姓,反而該替他們感謝您纔對。”鳳未央示意丁來尚且去虛扶住賀知章的大禮,很快就告別離去。
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蕊心不明白地問,“小姐,您不是說只請賀文豪回去教導安哥兒的嗎?怎麼成了把別院讓出去,接濟窮困弟子授學問題上去了!”
外頭傳來丁來便趕馬車,便回答的聲音,“蕊心,這您就不懂了吧,賀文豪是何等人物,豈會爲了鳳府的食祿而折腰的人?小少爺是貴重,可在賀文豪眼中,小少爺跟書院裡的孩子們根本是一視同仁,斷不會只爲作小少爺的夫子,而捨棄那些孩子不聞不顧。”
“仁者愛人。丁來說得對,賀知章是個仁愛之人,主張有教無類,我若貿然請他回府,只恐是屈其大才,無益於世人。那我何不如投其所好,另闢蹊徑,不耽誤他成爲安哥兒的啓蒙恩師。”所以鳳未央纔會有那番話,既得了賀知章的感激,也算造福於民衆,更不耽誤安哥兒與瑾璉拜他爲師。
寒冬臘月裡,朗朗讀書聲悠揚傳來,吵得榕安苑每個清淨。
“母親,榕安苑這麼吵,還怎麼休息啊!”鄔倩倩尖着嗓子喊道,“表姐肯定是故意的,哪裡不好偏偏要在榕安苑旁邊設賤民的書院。”
一個月前,鳳府居然把榕安苑旁邊那座獨院闢了出去,做成了書院。每日的讀書聲,吵得母女倆沒個安靜,心煩意亂到要拿下人出氣,以致榕安苑下人換了無數個,權因伺候不來這對母女。
“走,咱們找你舅舅評理去,”鄔鳳氏拽上女兒的手就往外走,憤憤地道:“鳳未央總不能接濟窮人,而苦了自家姑母吧!”
看着鳳府大把銀子的拿出去救濟窮人,鄔鳳氏看着就覺得肉疼,既然拿不到鳳府內宅的主事,那她總得去諫言幾句吧?
指不定鳳銘聽多了,也覺得鳳未央確實不適合持家掌事,到時候還不得她鄔鳳氏出馬?
鄔鳳氏一邊開心地想着,一邊拉着鄔倩倩前往書房,可進來時卻沒有看見鳳銘,只看見鳳未央在低頭看賬本。
“未央丫頭,你在這裡做什麼呢,不知書房重地女子不宜進來的嗎?”鄔鳳氏頗帶責問的口吻,道。
鳳未央的視線沒有離開賬本,淡淡地對鄔鳳氏道:“姑母也知這裡是書房重地,女子不宜隨便入來,可您與倩倩也不由人通報就擅自闖入,那又是何禮?”
鄔鳳氏支吾了一下,趕緊道:“那、那是因爲外頭沒人,而且我找你父親有事!”
“父親不在,正同長兄在大門口主持施粥事宜,我則授意查閱府中的賬本,姑母若有事可以和未央說,若不能解決之事,未央再轉達於父兄,好好與他們商議便是。”鳳未央放下賬本,凜冽的目光掃下去。
這母女倆,一個多月來就沒消停過。
二人不停地扮演孝順,翠雲居那邊不給見人後,就把孝心轉移到鳳銘身上來,全心全意討鳳銘的歡喜歡。然後,三番四處找父親談內宅之事,可碰壁多次後知道沒戲,總以爲消停了,沒想到她卻又厚着臉皮來,讓鳳銘分一半的產業給鄔思源打理,好歹鄔思源是半個鳳家的人,這樣也能分擔鳳瑾璘的壓力,可以留在家中多陪陪有孕的江氏。
鄔鳳氏見鳳銘陰沉着臉不發話,以爲對方在做考慮,便嘴一溜就說到鳳瑾珏婚事上來,說鳳瑾珏也到了定親之年,鄔倩倩的年齡是還小,但勝在溫婉賢淑,兩個孩子委實般配,不如鄔鳳兩家再親上加親,成全二人的好事!
自然,鄔鳳氏再次被鳳銘趕出書房!
鳳未央聽到後,氣得既想哭又想笑,世上哪裡有這種不要臉的人,竟然回來想着如何蠶食母家的家業,還強塞自己的女兒嫁進來。
也算鄔鳳氏長着心眼,嘴溜時沒提到讓鄔思源娶鳳未央的事,不然鳳未央鐵定讓她母子三人立馬滾出鳳府!
此刻接收到上面如刀刃的目光,鄔倩倩身子不由得顫了一下,知道這個表姐是真的不喜她,便微微躲在自己母親身後。
鄔鳳氏也是發憷,但還冷笑地道:“未央丫頭,你到底是幾個意思,爲何把那破書院獨獨安排在榕安苑旁,鳳家又不缺地方,何須白日裡被噪聲擾的整個府邸不得安生!”
鳳未央起身走下來,“古人說:鬆聲、澗聲、野蟲聲、鶴聲、琴聲、棋子落聲、雨滴階聲、雪灑窗聲、煎茶聲,皆聲之至清者也,而讀書聲爲最。朗朗讀書聲,最爲靜氣凝神洗滌心境,緣何姑母與表妹卻不能深有體會?”
“姑母不懂你說的那些,內宅向來好靜之所,不宜外人來擾,如今你卻花言巧語地哄得你父兄替你辦這個私塾,還一日三餐都包那些賤民的用度,再這樣下去鳳府遲早要被你給敗光。如此不知輕重,我看你委實不適合當家主事,何況你一個女孩子家,遲早是要嫁的人!”鄔鳳氏立即擺出長輩的模樣訓斥鳳未央。
鳳未央不由得嘴角微揚,好笑地問:“我若不適合,那姑母認爲誰最爲適合?好吧,既然姑母覺得榕安苑吵,那就委屈姑母住到聽竹居,那裡絕對安靜無噪聲!”
“聽竹居?”鄔倩倩看向自己的母親,難道比榕安苑還要寬敞,比表姐表哥住的院子還要富麗堂皇?
鄔鳳氏卻陰沉着張臉,“怎麼,你這是準備虐待自己的姑母?打發我們母女去住那破爛院子,那還不如打發我們去莊子上去住!”
聽竹居,顧名思義便是栽滿了竹子,每到夏季蚊蟲特別多,而且屋子簡陋陳設簡單,怎能符合她母女倆的身份。
“原來姑母喜歡住莊子啊,莊子確實比榕安苑百般安靜,那我回頭同父親說一說,姑母看可好?”鳳未央完全不搭理虐待一說,反而撿重點的來刺鄔鳳氏。
“鳳未央你……”鄔鳳氏怒目圓睜的看着鳳未央,只見對方嘴角笑意淺淺,一副乖巧溫婉的模樣,她更是氣得心口發痛。
“母親,您又不舒服了嗎?”鄔倩倩臉上掛上着急,趕緊擡頭對鳳未央道:“表姐看你,又把我母親氣着了,她好歹是你的長輩,你怎能如此不知孝敬!”
不知孝敬?
你一碗雞湯差點害死我母親,還如何讓我去恭順於你!
鳳未央一點也不介意對方潑髒水,繼續笑意淺淺地道:“姑母被氣到,確實是侄女的不對,既然姑母嫌棄榕安苑書聲過吵,那央央也只好順從姑母的意願,讓姑母一家子搬到莊子上去。”說着,就準備喚人進來,跟隨鄔鳳氏回去收拾包袱。
“不了,榕安苑我住着挺好的,也喜歡孩子們歡聲笑語,就不勞侄女多費心了!”鄔鳳氏識趣地打斷鳳未央向外吩咐下人的話,黑着臉拽上女兒的手就往外走。
母女二人來到玉華園偏僻處,鄔鳳氏才惡狠狠地道:“看來這個鳳未央是需要治一治才成,成天跟自己的姑母過不去,也不知她心是怎麼長的!”
鄔倩倩還想着嫁給鳳瑾珏,便擔憂地道:“誰讓我們害得舅母惡疾突發,表姐對我們態度差也是在所難免,若是在惹出什麼亂子來,您讓女兒還如何嫁進來做當家主母?”
鄔鳳氏卻惡狠狠地道:“那老太婆不早點死,你嫁過來還想着伺候她?”斷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嫁過來,只爲侍疾的理!
“母親你……”鄔倩倩驚得張圓着小嘴,卻說不出話來。
鄔鳳氏眼中閃過毒辣,眯眼沉聲道:“外頭戰亂,堂兄與大侄子時常在外奔波,難免會遭遇不測,只要府中長嫂過世,那就只有你母親一人是長輩,江氏一個孤兒寡母能起什麼作用,到時候母親做主把鳳未央許給你大哥,她也做不得何反抗。而鳳瑾珏一旦回來,他還能違背母親的意願,不娶你爲妻?”
鄔倩倩慢慢合攏了小嘴,雖然心驚母親的計劃,但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可眼下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這鳳未央顯然是處處在跟你母親作對,既然鳳家如此排斥我們母子三人,那我也不讓鳳府好過!”說完,鄔鳳氏就領着鄔倩倩轉出去,直直往榕安苑的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