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幽深的眼眸閃爍寒光,便知他是來者不善,越發泰然地道:“三弟到底想說明什麼,父皇都已說過,六弟中毒一事與我母妃無關,純屬一個意外。”
“一個意外,便打發住芳草軒的上下了嗎?”宋柯幽冷地目光盯着眼前這個小自己半歲的弟弟,“安娘娘已爲六弟的事,可是焦心不已,若不給個確切說法,恐怕說不過去吧?”
宋玄垂首低聲幾聲,惹得宋柯臉色沉下來,問他笑什麼。
呵……笑什麼?
笑他這些愚蠢的話,明顯是在跟父皇叫板!
“二哥若真想要個確切說法,那便去找父皇,何須到三弟這兒來,說一些不明就裡的話兒。三弟於南書房還有課業,便不陪二哥了。”宋玄起身,不打算陪這個終日無所事事的二哥胡扯下去。
宋柯拂去吊兒郎當的模樣,一個站起身攔住他的去路,“你少拿父皇說事,這事父皇不是不查,而是不忍查出是你母親就是真正凶手。宋毓秀餵給六弟的那小半塊鮮魚片,爲何含了毒,你我心知肚明!”說完,便拂袖率先離去。
“二哥等等,”宋玄臉上閃過一絲戾氣,但很快恢復如常,恭敬如常地道:“二哥近來常離宮到外遊玩,可是聽過渭水河上的一名歌姬的名字。”
宋柯身形一頓,回過頭問:“什麼名字?”
“她的名字叫韋雙兒,渭水河上的衆多紅船裡一等一的名妓。上個月中旬,卻無故失蹤,月初便在渭水河發現了她的屍體,死得極其恐怖,也不知是誰下的狠手。”宋玄眉眼溫潤,娓娓道來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
宋柯面色凜然,頗有些咬牙切齒意味道:“你跟我說這些作甚?!她一個紅塵女子,死了便死了。若真是冤屈枉死,官府自然會去查,何須你一個堂堂皇子去特地關注!”
望着二哥大步離去的背影,宋玄還有一句話含在口中沒有道出來。韋雙兒的死,與誰有關大家也心知肚明。
韋雙兒失蹤的那夜,宋玄的暗衛有盯梢到,是宋柯府邸裡的一個管事,偷偷把人帶離的紅船。
魏長忠走了上來,覆手躬身喚了一句“殿下”。
宋玄揚手讓他不必多言,“我這個二哥雖然喜歡處處針對於我,可到底是喜怒形於色,不難對付。若不是他府邸養有一羣謀士,總在幫他善後,只怕他早已惹下不少大禍,令父皇震怒了。”
魏長忠陪着主子走出來,看着剛纔宋瑜摔到的地方,道:“剛纔六殿下摔到,老奴看得真切。的確是二殿下有意爲之,況且……”
況且下面的話,就算魏長忠不說,宋玄便已看到弟弟摔到的地方,恰好有一個花盆。若不是弟弟屁股重心大,摔到後頭沒有往後仰去,只怕宋瑜的後腦勺早已磕在那花盆上了。
宋玄眼中閃過殺意,可嘴上卻希拉平常地道:“二哥想來是無心的,他再怎麼不喜瑜兒,也斷做不出兄弟相殘的事。”
若做不出,也斷不會暗自運用內勁,把宋瑜反彈跌倒在地了。
可這話魏長忠不敢直說,也不敢擡首往身邊主子的神色,只能垂首在一旁,默不作聲罷了。
好你個宋柯,竟敢對瑜兒動了殺意!
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此次一定讓你遠調離京,永不能再回盛京!
宋玄溫和謙恭的臉下,卻醞釀着極爲陰沉的恨意!
太子宋濂正換衣裳準備到後宮去,給紀春華請安,順便解釋一下那兩個逃回去的侍女的問題。
自己的貼身小太監走進來在耳旁低語了幾句,宋濂滿不在意地道:“我這個二弟,又到三弟那裡去找不是了。如此整天沒個正形,難怪父皇偏愛三弟,而不喜他。”
換好了衣裳,宋濂便揮退宮女們,從屏風走了出來。而帶回二皇子到三皇子那裡的消息,是他的貼身侍衛張銘。
張銘見太子出來,躬身拱手道:“可是,二殿下此次去找三殿下,乃是就着六殿下中毒一事而去。”
“六弟的事?”宋濂擰眉細想過後,便大喝一聲糊塗,“我這個弟弟,就是令我省心。父皇都已發話,六弟中毒一事還有在商榷與調查,而衆人不得私下妄言擬罪。他如此拿着六弟中毒去宋玄面前說事,必然衝着鳳昭儀而去,豈不知犯了父皇的禁忌!”
宋濂接着恨鐵不成鋼地長嘆一氣,“他如此不帶腦子行事,難道他府邸裡那些食客,亦都是沒了腦子嗎?竟讓他如此莽撞行事!”
張銘知道太子愛惜這個有勇無謀的弟弟,便出聲維護一兩句:“太子也是知道二殿下的脾性,難受約束,不聽諫言,他的那些老師與府邸裡豢養的門客,也是應對無門,難以管教殿下。
“何況二殿下這般作爲,亦都以太子爲出發點。只要宮中的鳳昭儀倒下,鳳家便跟着沒落,三殿下也就一蹶不振,無法威脅到您的地位了。”
宋濂點了點頭,“自是知道二弟向着我,可我就怕他幫了倒忙,莽撞下惹怒了父皇。他受罪不打緊,就怕他把我拖累了進去!”
面對太子這番有少許薄涼的話,張銘不好吭聲附和什麼,便躬身把太子送出東宮,前往後庭。
太子抵達碧雲殿,卻被告知紀昭儀不在,還讓他留在碧雲殿等着。
宋濂有些不樂意,但還是屈着自己耐心等着,畢竟自己理虧在先,把對方好意送來的兩個侍女,折磨成那樣。
芳草軒這邊,紀春華拉着安朝玲的手不放,繪聲繪色地挑撥離間,“六皇子中毒一事,到底是因爲紫蘭殿的一時嚐鮮,纔出現這兩尾河豚。姐姐細想一下,爲何皇長女宋毓秀無事,偏偏她餵給六皇子那小半塊帶毒呢?若不是事先安排好,哪裡就這麼巧唯獨六皇子中毒而已?”
看着安朝玲已被這話帶入懷疑的漩渦裡,紀春華加把勁地道:“那個御廚何師傅,紫蘭殿有派人去牢獄中叮囑過,不能夠太過用刑,要特別照顧着。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處理河豚的御廚,只有他知道肉的部分哪些有毒,哪些無毒。他勢必是受到叮囑,才切出那一小塊有毒的,而正好喂入六皇子口中。”
安朝玲還沒徹底被帶入陰溝,提問道:“食用河豚本身就是一件拿命在享受的事。而這處理河豚的御廚,必須有那個本事勝任這項工作,因爲一旦主子中毒,他勢必死罪一條。想來,他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而安朝玲也相信,鳳未央也不會拿自己女兒的性命開玩笑,更不會利用女兒去對自己的弟弟,加以施害。
“可那位御廚死了嗎?”紀春華搖着手中的團扇,陰陽怪調地道。
既然沒死,便是有人在保他一命。
安朝玲的臉色徹底暗沉了下來,看來是真的在思索紀春華的話,重新審度她芳草軒與紫蘭殿的關係。
安朝玲加把勁地道:“宮裡頭哪裡有什麼金蘭之誼,當成爲了礙腳石頭,還不都是狠狠踢開。六皇子是不深得皇上寵愛,可皇子便是皇子,本身便是其他兄弟的威脅。
太子一向友愛兄弟,尚且做不出對唯一的幼弟下手,本宮也無兒無女,六皇子自是對我來說不是什麼礙腳石。
可有的人不同了,她膝下有兩親生兒子,日後勢必封王封地,那可都要與六皇子爭一爭好的去處。況且,那個宋玄並非池中之物,時時刻刻威脅着太子的地位,只怕他日後與太子一爭雌雄,最怕底下不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撿現成,所以便急着除去六皇子了。”
安朝玲心中大顫,瞪大雙眼望着紀春華,“這話你怎好道出口,他們可都是親手足!難道你不知皇上最厭惡手足相殘的事兒嗎?”
如此口無遮攔的紀春華,安朝玲怎能不心驚,況且這番話還在她芳草軒道出來,若是有瘋言瘋語傳到宋志軒耳朵去,紀春華仗着是太子養母倒無妨,頂多禁足呵斥。
可她安朝玲便不同了,要兒無兒,要寵愛無寵愛,隨時可被削掉位份,然後貶謫出宮修行。
“事實便是如此,本宮說便說了,豈會怕小人到皇上那兒告密!若真有人聽見了去告密,那也是她做賊心虛,仗着皇寵便無法無天,實屬欺人太甚!”紀春華無所謂地道。
安朝玲心情糟亂,便起身變相送客道:“本宮擔心輝兒,也不知底下的人有無照顧好他,本宮要過去看看。”
紀春華也起身,笑顏如花:“恰好,本宮也想過去看看六皇子。”
安朝玲也不好拂意,二人便共同起身離去,還未步出房門,便看見香蓮疾步回來,臉色異常。
“怎麼了,慌里慌張的。”紀春華深知貼身婢女的一舉一動,必定是她在前頭看到了什麼。
香蓮朝二位昭儀屈膝行了個禮,閃爍其詞地道:“奴婢剛從六皇子那兒回來,奴婢、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安朝玲心一揪,趕忙問去:“快說,是不是我兒又哪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