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繡着金色番蓮的絳紅長袍迤邐狂肆的鋪展盡所有人視線,然後他站定在奈何橋的制高點。
一身絳紅長袍無風自動,曳曳生姿。細長蘊含着銳利的眸子令人望之生畏!
那些喝了孟婆湯要往奈何橋上走的鬼魂看着那現在奈何橋上的男子,不由得止住了腳步。
這樣的一個男子,他的氣場並不狂暴,並不讓人害怕,但就是無形之中讓人不敢去驚擾,不敢去走進。
也真不知這是哪兒來的魂,前世定然是讓人敬畏,至高的存在。
站在奈何橋上,他往下望去。
奈何橋下幾千丈,雲霧繚繞,竟然看不清下面的忘川河。
絳努力的仔細看去,透過那稀薄卻層層疊疊的雲霧,似乎有水花濺上來,然後化成絲絲縷縷的霧氣,攜帶着一股極深的熟悉感,至下而上!
他蹙起眉,心跳的厲害,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一種就這樣跳下去的衝動。
可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喧譁聲,一個穿着青色官服的老頭兒帶着一羣小鬼荒慌慌忙忙的趕了過來。
須臾,那羣人便上了奈何橋,領頭的那老頭兒直接上來拉了絳的手,便要往回走。
絳卻紋絲不動站在原地,腳下就像生了根一樣,如煙似得墨玉長髮披瀉而下,襯着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閻王,這是幹什麼。”
他側眸看去,那直射而來,冰冷孤傲的眼睛彷彿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
半晌,見閻王不答,他輕輕捻起了一瓣飄落的彼岸花瓣,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瞞着我?”
這話一說,全場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在片刻詭異的寂靜之後,猛然間喧譁聲響,那些小鬼的笑聲隨着閻王的哈哈大笑聲響起,好笑的反問道:“絳大人可真是有趣,能有什麼值得咱們瞞着您的,是吧?”
說着,閻王還上前拍了拍絳的肩,然後抓住他的手臂就迫不及待的往奈何橋下走去。
若是這位大人真出了什麼事兒,他一個小小的地府閻王可擔待不起啊!
確實,也沒什麼值得他們瞞着他的。
雖這般想着,可絳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多呆一會兒。腳下的步子被閻王帶着向下走着,他的心卻跳的厲害,總有一種甩開閻王再回到那個位子看看的衝動。
可這自然是不成的。
不由自主的,絳邊走邊往下看去,幾乎一眼的瞬間,他似乎透過奈何橋下幾千丈的雲霧看到了一雙細長而蘊藏着銳利的眼眸。又依稀看到了那削薄輕抿的脣,以及那在水中肆意飄散纏繞開來的如煙雲般的墨發。
他們長得很像,可絳知道這個奈何橋下忘川河中的男人,不是他。
因爲這個男人在笑,笑的悲涼。
走着走着,閻王突然感覺拉不大動人了,便回頭看向絳,卻見那風衣卓絕的男子正在奈何橋上專注的往下觀望,那神色似乎發現或者看到了什麼。
心裡頓覺糟糕,閻王又用力狠狠的扯了絳的手兩下,呵斥道:“看什麼看!走吧,快走吧!”
說着,他大手一揮,一羣小鬼衝了上來,將拖了下去。
他也不還手,只是不大情願的被拉着走。百忙之中,他再次回頭看去,可此刻,奈何橋下的濃霧似乎更加濃重起來,那雙狹長深邃的黑眸早已不見。
那男子就像憑空出來般憑空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
他愣了愣。
可只一個發愣的功夫,他便被閻王拉下了奈何橋,然後一架玄鐵製的門從天而下。
只聽砰的一聲,玄鐵的門便堵住了去奈何橋的路,就連那些喝了孟婆湯要路過奈何橋勻去投胎的陰魂也都被擋了去路。
一時間降只聽到那些陰魂不滿的喧譁聲,在傳進耳裡的一片喧囂中一道聲音分外清晰的傳進了他的耳中。
“吵什麼吵,今日奈何橋不能再開放了!”
白無常大聲吆喝着,大手一揮,那至上而下掉落下來的玄鐵門便被上了鎖,再也打不開了。
可就算如此,依舊還是有人不滿,他們喝了孟婆湯卻不讓他們上奈何橋,那他們去哪兒?乾等着嗎?!
“爲什麼啊,這地府奈何橋還有關着的時候?騙誰呢!”又有一道喊聲囂張的響起,聽在降的耳中,那削薄的脣,微微抿起。
當天邊一縷霞光穿透雲霧噴薄而出的時候,皇宮裡一片安靜,多數人尚自沉浸在睡夢中。執畫閣內,靜謐安詳,天還不算明亮,只是那微弱的霞光襯着稀薄的夜色,依稀可以看到眼前一片灰白的似亮非亮中模糊的擺設。
寢宮內,女子一身水藍衣衫白紗宮錦披肩,斜躺在繡着牡丹流紋的軟榻上,那精緻的眉,稀薄的紅脣,微微勾起的脣角,透着說不出的慵懶邪魅。
瑩白如玉的手指微微勾起,小拇指尾尖兒上便挑起一朵尚沾着露珠的白蓮來,雪白的花瓣優雅的綻放,說不出的純潔美麗。
讓後她微微一笑,自言自語着說道:“瞧瞧,這麼的純潔美麗,像不像慕千憐啊?一樣的純潔無辜,一樣的矯揉造作。”
說着,她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對,補充道:“我的好妹妹習得是媚術,怎麼可能是真的純潔美麗呢?裝裝臉上的樣子罷了,可真是玷污了你啊!”
白皙的幾乎透明的指尖優雅的摸了摸白蓮的花瓣,她可惜的搖了搖頭。
這時,耳邊響起門外守夜宮女的鼾聲,慕千雁也不大在意,靈兒最近幫了她很多忙,如今又要守夜,確實是累壞了。
想着,眼角的餘光淡淡的瞥了那被隨意扔在地上的東西,秀眉一擰。這降大人果真是說到做到,這雞的屍體還沒僵硬,鮮血還是溫熱的。正巧,她也餓了。
當然,如果可以是降大人自己的血,她會很開心的。畢竟這位怎麼說也是陰間的人,也算是半個神仙了吧?說不定喝了他的血,她以後就不需要每閣兩天喝一次血,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