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那個因爲桃居正而被連氏折磨得死也死得極爲慘烈的女子,卻終於因爲有一個好夫君而被京城所有的人津津樂道了。
說來這個安氏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有一個疼她愛她的夫君卻還不滿足,偏生要嚮往水中月似得富貴拋夫棄子的跟上了桃居正。終於落得個死於非命。
當她的夫君錢書君看到安氏那慘不忍睹的屍首時,吐得稀里嘩啦後暈了過去,待醒來後,先是渾渾噩噩,隨後哭得個呼天嗆地。
在送屍首的人勸慰後,他慢慢的平靜了情緒,待得知安氏死於連氏之手,心中恨極了連氏。
要知道錢書君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男人,他讀了一輩子的書,卻始終沒有出人投地,本身對於權貴之家有着潛意識的憤恨情緒,現在知道安氏竟然死於連氏之手。哪還能摟得住這火。
結果根本不用綠翹派去的人在一邊扇風點火,就火冒三丈的告到了衙門裡去了。
暗中桃之枖讓人大肆宣揚連氏的惡毒行徑,加上之前濯弒天宣揚連氏一女侍二夫的事,登時又把連氏推上了風口浪尖。
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連氏不但淫蕩而且狠毒。
待連閣老聽到風聲後。已然是回天乏術了,氣得連閣老在家裡摔盆砸東西的,連帶把連老夫人也罵了個狗血噴頭。
連老夫人心裡氣得要死,可是無言以對,想了想覺得這一切全是因爲錢書君引出來的禍事,才讓連氏被人這麼詬病。
於是惡向膽邊生,就買通了人去滅錢書君的口,哪料到這事早就被桃之枖猜到了,暗中自然是派了人在一邊保護着錢書君。
在一番撕殺後,連老夫人派去的人不敵桃之枖的人,全部被活抓了。
錢書君嚇得魂飛魄散。在驚疑不定中得知這些暗殺他的人竟然是連老夫人派來的,頓時如捅了馬蜂窩了。
一個書生再怎麼不得志,也有一幫子狐朋狗友的,當下錢書君找到了自己的好友,也就是專門在各大酒館茶館說書的秦鐵口,讓他把這一段事編成了段子。頃刻,連老夫人縱女行兇,殺人妻子敗露後,連老夫人又買兇殺害受害人夫君的事如星星之火瞬間燎原。
再一次把連氏推上了風口浪尖,但這次不但是連氏被推上去了,連老夫人也成爲了衆矢之的,甚至還連累到了連閣老。
要知道常在江邊走沒有溼腳的道理,連閣老再老奸巨滑也是有些沒擦乾屁股的事,何況連閣老還門生遍天下,那些人更是良莠不?,壞事做絕的也不在少事。
於是不管是不是連閣老做的,那些髒水都往連閣老身上潑了。
濯弒天案上的彈劾書堆得比人還高了,看到這些彈劾奏章,濯弒天臉黑得如鍋底一樣。
“連卿!”
上朝時,濯弒天把案上的奏章狠狠的摔向了連閣老的臉上。
連閣老動也不敢動。被那些奏章一下甩在了臉上,頓時劃出一條條的血印子。
他老臉脹得通紅,狼狽不堪的跪了下來,誠惶誠恐道:“皇上息怒,老臣不知道何事惹皇上如何震怒!”
“不知?”濯弒天冷笑了笑,氣沖沖道:“既然連閣老不知道,那就讓禮部侍郎爲連卿讀一讀吧!”
連閣老臉瞬間蒼白了,要知道如果這些彈劾的奏章濯弒天讓他自己看,還說明濯弒天準備給他留三分的顏面,這讓人宣讀出來,豈不是一點的臉面也不給了麼?
禮部侍郎與連閣老素來不對付,所以當下拿起了奏章就大聲的宣讀起來:“洪化五年,連步雲仗勢欺人,用三千貫錢買下了京城西郊一座十進十出的莊子。
同年,科恩會考,連步雲收受賄賂五千兩黃金,將恩科的題目泄漏給現在山東的巡撫?大志,令?大志成爲當年的頭名狀元,並在事後又收了?大志的一萬兩黃金,將?大志舉薦到山東當縣令。這十年來,?大志拼命斂財,民不聊生,而大部分斂下的財物都送到了連步雲的手中。
洪化七年,江南水患,朝廷拔下救濟白銀一百萬兩,而真正拔下的只有二十萬兩其餘的全部連步雲與工部的人私分。
那年災民鬧事,連步雲怕影響自己的聲威,遂殘忍的將鬧事災民全部就地坑殺,一共坑殺了五千八百一十九人,其中還有六十歲以上的老人一百多個,未及七歲的孩童兩百多人。簡直是人間煉獄……”
“夠了!”
濯弒天怒不可遏的喝止,氣憤不已地瞪着連閣老,恨道:“連卿,你還有什麼話事說?”
“皇上明察,這些與老臣毫無關係!老臣一向秉公執法,鐵面無私,定然是得罪了有些人,才讓那些人不遺餘力的陷害老臣,望皇上明察。”連閣老嚇得拼命磕頭,心裡恨死了工部的人,是的,那次是工部的人貪污了救災的銀糧,可是他也是事後才知道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還能做什麼?他能做的除了掩飾還是掩飾了。
只是這事怎麼讓皇上知道了呢?那些知情的人都被他滅了口了,而剩下的人都是相關人員,根不可能說出去的!
他狐疑不已,心裡忐忑不安,低着頭,趴在地上,只盼着濯弒天能念着他從龍有功,網開一面,不會追究到底。
可是他想得太美了,他以爲他自己做了這麼多事濯弒天會不知道麼?其實濯弒天早就知道,只是當初濯弒天還不能動他,一來怕別人說他狡兔死走狗烹,二來還是忌憚連閣老千絲萬縷的關係網。
但是這些年來連閣老越來越猖狂了,已然忘了自己臣子的本份,倚老賣老,連他寵幸誰都要管着,要不是連閣老他怎麼可能寵幸連嬪這樣的女人?還讓連嬪替他生下兩個兒女?
非但如此,他還得裝着喜歡那兩個兒女,天知道其實他經常會想不起這兩個兒女長什麼樣子!
可是連閣老老奸巨滑,做事不留一點的把柄,卻偏偏生了兩個其愚無比的女兒。
一個連嬪讓濯弒天打開了發作連閣老的缺口,而一個連氏更是讓濯弒天看到了希望。
沒想到還未及等他動手,這一章章的彈劾奏章就如雪片一樣飛來了,這對於濯弒天來說簡直就是睡覺有人送枕頭來,讓他欣喜若狂。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連閣老,心裡一陣的解氣,爲了悠悠衆口,爲了連閣老在朝中的勢力,他忍氣吞聲好多年了,這些年他一步一步的有計劃的不露痕跡的削弱了連閣老身邊的勢力,現在終於是可以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陷害?”
他冷冷地笑:“怎麼他們誰也不陷害偏要陷害你?田侍郎,你再讀一讀京城舉子們的聯名上書給我們的連閣老大人聽聽!”
“是。”
“萬民書:茲有連閣老縱女行兇,無端殺害安氏,並將她分屍成五十多塊,其手斷極爲殘忍,惡毒之極,但有血性之人都無法忍受如此暴戾行爲,何況安氏之夫錢書君?錢君義無反顧的上告連閣老,可恨連閣老秉着一慣的兇殘,竟然買通殺手暗殺錢君,幸得錢君福大命大,碰上了俠義之士逃過一劫,此行爲令人髮指,孰不可忍,故京城一萬名舉子願意摁印寫上萬民書,上告御狀,請聖上嚴懲真兇,復我朝廷之清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連閣老聽了大驚失色,把連老夫人暗中罵了個狗血噴頭,嘴裡卻連呼冤枉:“皇上,冤枉啊,老臣根本沒有做過這事!先不說安氏與老臣無緣無仇,老臣又怎麼可能殺害她?”
田侍郎淡淡道:“連閣老,您可能沒聽清楚,那安氏可是令愛連氏所殺,這可是桃侯府裡十數人都看到的,便是您想不承認也不可能!”
連閣老怒而反駁道:“便是安氏死於我兒之手,又與本閣老有什麼關係?”
“兒不教父之過,連閣老難道還能說自己沒有過錯麼?”田侍郎譏道“再說了,連閣老難道沒聽清,後面的殺手可是出於閣老您的手筆啊!說來閣老愛女心切的心情我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您心疼您的女兒,難道死者的父母就不心疼自己的女兒麼?人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難道就因爲安氏不及您女兒高貴,就活該死得這麼悽慘麼?要說死也就死了,把人安氏分成了數十塊的屍首,這該有多大的仇恨啊?
連閣老,本侍郎不禁想要問問您那女兒,這安氏到底是殺了她的父母呢,還是掘了她家的祖墳?要她下這麼大的狠手?”
“你……”連閣老氣得吹鬍子瞪眼道:“田文心,別以爲本閣老不知道,你就是記恨着本閣老當初沒有把三女嫁給你,所以你在這裡打擊報復本閣老!”
“嗤!”田侍郎嗤之以鼻道:“連閣老您真是想多了,就您桃侯夫人這種樣子的夫人,本侍郎便是一輩子打個光棍也是不敢娶的,說來幸虧當初閣老嫌貧愛富沒有答應本侍郎,才讓本侍郎娶到了現在這麼賢惠的夫人,這裡,本侍郎還得感激連閣老的活命之恩呢!”
說完還煞有其事的向着連閣老行了個謝禮,把連閣老氣得差點暈過去。
連閣老強忍着怒意,跪行到了濯弒天的面前,大聲呼冤道:“皇上,冤枉啊,老臣真是冤枉啊,這些老臣都是一點不知啊!”
“冤枉?”濯弒天譏道:“難道連卿是說順天府的人冤枉你麼?那順天府的府尹祈天可是你一手提拔出來的人,他能冤枉別人也不能冤枉你吧?說來朕倒是慶幸,祈天還是個正直的人,沒有徇私枉法。”
連閣老一窒,這祈天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可是就在上個月他們鬧翻了啊!
說來還是他那孽子惹來的禍事,竟然好死不活的把人祈天最心愛的小妾搶到了府裡,待祈天找到那小妾時,已然被孽子睡過了,祈天當場氣得殺了那個小妾,也因爲此事與他結下了樑子。
其實本來與祈天還不能弄得這麼僵,全是孽子仗勢欺人,說的話太難聽了,還說祈天是他家的狗,睡了祈天的小妾還是看得起祈天。
哪知道祈天這人生於貧寒之中,本來就比較自卑,現在被人赤裸裸的挖出了傷疤,自然不能善罷甘休了。
想到這裡,連閣老心裡又是一陣的恨,不過他越想越不對,怎麼這一切彷彿都是有人在暗中操作一般,什麼事都湊得這麼巧?
他疑惑的看了眼濯弒天,不禁猜想,難道是濯弒天有意的?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否定了,有些事就算是濯弒天也不可能查到的!剛纔他看了看那些奏章,好多都是連他都快忘掉的隱密了,要是濯弒天能查到這些的話,當初也不會要借他的力量登上帝位了。
他低着頭,只是不斷的申辯着,暗中卻下定決心,只要今天過了這一關,他一定要將那暗害他之人揪出來碎屍萬斷。
不過他註定了沒有這個機會了,只聽濯弒天道:“來人,卸去連步雲的頂戴烏紗,念在連步雲這些年來爲朝廷兢兢業業,暫不收押,但在事情查清之前,不得出府半步!”
連閣老又驚又怒,猛得擡頭道:“皇上,老臣不服!那些事根本不關老臣的事,是有人陷害老臣,皇上您這麼做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濯弒天直直的瞪着他,半晌,忽得笑了起來,聲音飄緲:“連閣老這是在教朕怎麼做事麼?”
“轟!”
連閣老只覺五雷轟頂,全身抖成了糠篩,他知道大勢已去,濯弒天分明是想借這事卸他的權!
他慘然一笑,恨自己狡猾了一輩子,總是瞻前顧後,又自視甚高,反而沒有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看之前對自己百般討好的四皇子連話也不說,而對於經常刷好感的太子也是默不作聲。
他不禁自嘲起來,這就是他舉棋不定的後果啊!
要是他早堅定的扶佐一人,現在也不至於沒有一個人幫他說話了。
是啊,皇上現在羽翼已豐了,連兵權都收回到手上了,再也不用忌諱他了。
是他看不清形勢而將自己送入了囹圄之中!
瞬間,他全身無力,癱在了地上。
濯弒天眼微閃了閃道:“來人,連閣老身體欠佳,將他送回連府!”
就在當日,桃居正把連氏貶成了妾。
竹雅院中,桃之枖聽着綠翹眉飛色舞的說着這些消息,淡淡的笑了。
連步雲,豐家之所以成了叛逆之臣也有他的手筆,這,只是開始!
一個卸甲歸田就可能抹殺連家對豐家的迫害了麼?做夢!
眼,嗖得變得陰冷,如寒霜般的冷冽。
“小姐,說來您真是神機妙算,能算到連老夫人會派殺手去暗殺錢書君,奴婢還擔心連老夫人不會派去的話怎麼辦呢?”
音兒睨了眼她,冷冷道:“綠翹,你跟着小姐也這麼久了,怎麼還是光長胸不長腦呢?先不說小姐算人無數從不失手,便是這次連老夫人不派殺手,難道你就不會找殺手做戲麼?”
綠翹一聽眼睛一亮道:“對啊,你說得還真是!”
隨後又嘟着脣道:“音兒,你怎麼這麼說我?什麼叫我光長胸不長腦了?我難道腦子很笨麼?”
“不,不是很笨,是非常笨!”
“小姐!你看音兒!”
綠翹不依地瞪了眼音兒,對着桃之枖撒嬌。
桃之枖微微一笑道:“我纔不管你們的事呢,你們要鬧外面鬧去,別在我面前煩我!”
音兒看了眼桃之枖後,扯了扯綠翹的袖子道:“那小姐沒什麼事的話,奴婢就回去了。”
“嗯,你去吧!”
說完,看着窗外,神情有些怔愣。
音兒眉微皺了皺拉着綠翹就往外走,待走出院子後,低聲道“小姐怎麼了?好象心情不好似的!”
綠翹神秘一笑道:“沒什麼,害相思病了唄!”
“相思病?”音兒奇怪道:“跟世子吵架了?”
“估計是的。反正這兩天神情懨懨的。”
音兒白了一眼她道:“你真是沒心沒肺的,小姐不開心,你倒活得挺滋潤啊?”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滋潤了?只是這種事我擔心有用麼?再說了,哪次吵架世子不是先服軟了?放心吧,也就這幾日的功夫,世子就會來找小姐了,到時小姐又可以傲驕了。”
音兒哼道:“沒大沒小,編排起小姐來了,也就是小姐寵着你,要是到了夫家,指不定夫家的婆婆怎麼拿捏你呢!”
“夫家……”
綠翹想到冷冰冰的冷風,心裡一陣的煩燥,不耐煩道:“我就是這樣的人,要娶我就得接受我的性子!”
“瞧你這勁兒?我不過說上一句,你倒跟我置起氣來了?”
“我哪跟你置氣了?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也就是你最逍遙不跟那些臭男人接觸,不知道愁的滋味!”
音兒微微一愣,想到那夜……
臉變得有些蒼白。
“音兒?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我有事先走了!”
音兒看也沒看綠翹,甩開了綠翹的手就走了。綠翹呆在那裡,半晌也沒回過神來。
直到看不到音兒的身影,才喃喃道:“這又是怎麼了?誰又撫逆了她的毛了?”
回到屋裡,綠翹看了眼自己繡的荷包,拿在手上摩梭了一會,暗自下了決心。
“冷風!”
“綠翹,你找我?”
“嗯,最近你也沒到竹雅居來!”
“……”冷風愣了愣道:“我要保護主子的。”
“對了,世子爺與我們小姐怎麼了?”
“主子的事我哪知道?”
“你就不會問問麼?”
“你問你家小姐了麼?”
“沒有。”
這時冷雲走了過來,看到綠翹後,眼露出了喜色,待想到什麼時,又黯然不已。
“冷雲,你有什麼事麼?欲言又止的樣子?”綠翹眼尖的看到了冷雲走上幾步又遲疑的樣子。
見綠翹叫住了自己,冷雲想了想也不再矯情了,而是走上來打了個招呼道:“綠翹,你怎麼來王府了?”
“來看看……你們!”斤長每才。
本來是想說看冷風的,可是突然不好意思了,就連忙改口。
聽了這話,冷風的眼瞬間黯了下去,心情也變得煩燥起來。
他對着冷雲道:“你們聊吧,我還有事!”
不待兩人回答,就轉身而去。
綠翹癡癡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酸不已,難道自己就這麼不招他待見麼?才見一會就要跑了?
冷雲也是因爲心事重重,倒並沒發現有什麼不妥。
直到綠翹回過神來,沒話找話道:“你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