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她神情激動地看着眼前的大宅子,前世今世,她一共來了不過數次,還都是在六歲之前,按理對於這個宅子她應該沒有太多的印象。可是事實卻恰恰相反,這宅子深入了她的骨血,即使她白髮蒼蒼之時,她都不可能忘掉。
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緊咬着脣,一步步地走向那朱漆的大門。
摸着斑駁的大門,那上面的鑲金門釘已然被摸的掉了金粉,露出了歲月的蒼桑。
冬去秋來,見證了豐氏數代的繁榮後,它沉澱出特有的韻味。
指,輕輕的颳着那一塊塊凹凸不平的岩石,豐家的圍牆與整個京城所有人家的圍牆都不一樣。京城每戶人家都是紅牆綠瓦,飛檐橫樑,但豐家的圍牆卻是用岩石砌成的,這裡每一塊岩石都是從千里之外的南方運來的。據說是太湖中的石頭。
所以這裡的石頭摸上去就算是大熱天也是非常的清涼,十分的舒服。
“別摸了,小心激着手!”
濯其華自然知道其中的奧妙,眼下不過晚春時節,這太湖石性陰溼,桃之枖自從六歲那年掉入水中後,就落下了病根,所以濯其華根本不敢讓她着涼。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手中捂着。
桃之枖感動的嗔道:“哪有這麼嬌貴,你要再這樣會把我寵壞的。”
“那正好,爺就是要寵壞你。讓你再也找不到象爺這麼寵你的人,這樣你就不會三心二意了!”
“濯其華!”桃之枖怒道:“你什麼意思?敢情我在你眼中就是朝三暮四的人麼?”
“呵呵,爺說錯了不行麼?爺是說這樣就算那些蒼蠅再往你跟着湊,你也不會動心了。”
桃之枖白了他一眼,哼道:“蒼蠅一般都盯壞肉,你這是拐着彎罵我麼?”
“……”濯其華頓時無語。討好道:“爺纔是那壞肉成不?”
“那我豈不成了蒼蠅了?好啊,濯其華,你果然是心裡在罵我!”
“爺錯了……”濯其華立刻作出可憐狀,不停的求饒。
“噗!”桃之枖回手狠狠的蹂躪的他的臉,將他的臉擠成了各種形狀後,才傲矯道:“算了,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原諒你了!”
濯其華哀怨地看着她,摸了摸自己被虐待的臉。
“濯其華……”桃之枖這時拉住了濯其華的手,神情認真道:“謝謝你!”
濯其華難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謝什麼?這不是舉手之勞麼?”
桃之枖定定地看着他,一句話也不說。
看得濯其華心裡一陣的發毛,囁嚅道:“怎麼……怎麼了?是不是還有什麼不好?”
“不。”桃之枖搖了搖頭,用非常嚴肅的神情注視着濯其華,認真道:“濯其華。我有沒有說過喜歡你?”
“……”濯其華先是一愣,隨後狂喜,一把將桃之枖摟在懷裡,激動道:“桃之枖,你再說一遍!”
被他摟在懷裡,摟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桃之枖卻享受到了窒息的幸福。
她伸出雙臂將濯其華的頭拉了下來,將脣湊到他的耳邊,大聲道:“濯其華,我心悅你!”
“啊!”濯其華髮出一聲興奮的尖叫,抱起了桃之枖就往天下一拋。
“啊……濯其華……”半空中桃之枖驚叫起來,話音未落,又落入了濯其華的懷抱。
“桃之枖,你再說一遍!”濯其華滿面紅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桃之枖白了他一眼,卻不忍心他失望,拽下他的頭,又說了一遍。
他又尖叫一聲把桃之枖往天下拋,這次桃之枖有了準備,待被他再接住時,他又要求桃之枖說時,桃之枖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威脅道:“你再敢拋我,我就收回!”
正準備拋她的手僵在那裡,他傻乎乎地看着她得意的神情,半晌,才蔫頭蔫腦道:“好吧。不過,桃之枖,你能不能告訴爺你什麼時候喜歡上爺的?是不是之前毒舌爺時其實就暗戀上爺了?還是說平日你總是罵爺其實就是爲了吸引爺的注意力?”
桃之枖無語地看着他,終於,在他滔滔不絕的說完後,幽幽道:“濯其華,我能不能說其實剛纔只是我一時衝動跟你開玩笑的!”
“不可以!”濯其華忙不迭的拒絕道:“爺可是親耳聽到你說愛爺了,所以這輩子你就等着爺來娶你吧。”
桃之枖白了他一眼,這貨平日倒是精得很,這會真是個傻的,她要不喜歡他,能被他爲所欲爲,天天半夜三更爬上她的牀麼?
雖然他們之間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但別的該有的都有了,這樣的她除了他還能嫁給誰?
都說愛情讓人變蠢,果然如此。
突然,她呆了呆,濯其華有愛,所以蠢了,可是她總是這麼清明,其實是說她對濯其華的愛並沒有那麼深沉麼?
她怔怔的看着濯其華,突然道:“濯其華,我愛你!”
濯其華一愣,看着她,不知道爲什麼,這時的心情卻沒有剛纔那麼興奮了,彷彿有些不能捉摸的因素讓他患得患失。
他努力驅趕走那份怪異,笑道:“爺知道了,走,爺帶你去看看豐府。”
“好。”她握住了他的手,與他並肩而行。
豐府,雖然在拆賣後經歷了數個主人,但裡面的所有並沒有改變,主要是因爲那些後來接手的人並沒有能力將這裡的環境改得比之前更好,所以一切都按原樣存在着。
只是多了些不協調的擺飾,那是之後的主人根據自己的喜好添加的。
“濯其華,你是怎麼把這豐府買下的?據我所知被拆成了八份賣掉的,就算去掉了太子與四皇子那兩份,還有六份你又怎麼得到的?”
濯其華神情一正道:“桃之枖,你知道豐府爲何被抄麼?”
“不是因爲支持前太子麼?”
濯其華搖了搖頭道:“這只是其中之一,甚至不算什麼原因,要知道皇叔雖然心胸並不寬闊,但對於政事上並不拘泥,倒並不會因此而滅了豐氏的滿門,所以真正的原因卻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匹夫夫罪懷壁其罪?”
“是的,你也知道豐氏一族富貴潑天,據說當年?盛之時,光是納稅就交了半個國庫,試想這樣的錢財,皇叔怎麼能不動心?”
“可是聽我娘說雖然外祖家富貴,卻沒有富貴到這種地步啊,你看這豐園中的景觀,所有的都是上幾代人建造的,到外祖父這輩基本沒有改動過。”
“所以說大家都認定了豐氏是有寶藏的,把當年所有的財產都藏了起來,然後僅將少數的財富放在了明面上。”
桃之枖目光冰冷道:“這麼說皇上是爲了金錢誣衊豐氏一族了?”
“誣衊倒也不全是,豐氏確實是支持前太子的,要是別的支持倒還好些,最怕的就是金錢上的支持,以着豐氏當年的富貴,幾乎可以把半個濯氏江山買下來,要是豐氏拿出這錢來支持前太子,那還有皇叔上位的機會麼?
所以皇叔纔在前太子謀逆之前,陷害了豐氏。”
“豐氏滿門嫡支旁支不算九族就有數千之人,數千人的性命就因爲皇上的一已私利消失在茫茫蒼穹之中,權力……呵呵,真的讓人失去了慈悲之心麼?”
“桃之枖。”濯其華將她摟在懷裡,安慰道:“不管怎麼樣,爺永遠不會迷失。”
“嗯。”
“當初豐府被抄了後,皇叔幾乎把豐府翻了個個,就是爲了尋找那傳說中的寶藏,不過他翻了這麼多年,卻還是沒有翻出個子醜寅卯來,而豐沐恩又要被他起用,爲了怕被人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他把豐府分成數分出售了,可巧爺知道了這事,就搶先買下了其中的六份,不過還是下手慢了些,還有兩分落到了太子與四皇子的手中。”
桃之枖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想盡辦法也無法買到豐氏的祖宅,只能買到外圍的村莊,原來那祖宅一直就握在了濯弒天的手中。
那麼之前說豐府被拆賣之事也不過是濯弒天掩人耳目的藉口罷了。
“看來皇上對豐氏的寶藏還是心存妄想,不然也不會把豐府放出來了。”她冷嘲道。
“是的,皇叔之所以將豐府放出來,一來是爲了拉攏豐沐恩,二來是想試探豐氏的傳人是不是知道寶藏所在。”
“這豐府……”桃之枖的手摸了摸雕樑畫棟,譏道:“還真是住得不安生啊,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將來表哥就算是住了進來,也時刻活在皇上的監督之中吧?”
“那是必須的。”濯其華淡淡道:“莫說是豐府這樣敏感的所在,便是爺的住所也時刻被皇叔的人監督着,就說錦衣衛的人,說好了是在保護爺的,說難聽點就是監視爺的。”
“看來皇恩浩蕩也不是這麼好承受的嘛!”桃之枖似真似假的開玩笑道。
“你啊!”濯其華寵溺的捏了捏她的?子道:“走吧,爺帶你到處轉轉,這豐府說實話,還真是風景優美,堪比皇家園林,怪不得皇叔這麼忌憚呢。”
桃之枖心頭一凜道:“那是不是讓表兄不要搬進來了,免得時刻被皇上記掛着。”
“別介,豐沐恩不但要住,而且還要大張旗?的住進來,否則皇叔更會懷疑豐沐恩了。”
桃之枖點了點頭,遂跟着濯其華逛起了豐府。
豐府確實很大,這一逛就逛到了晚上,等濯其華送桃之枖到侯府時,已然月上梢頭了。
桃之枖進門後,看到暗中閃過一道人影,眉微皺了皺,道:“綠翹,連氏天天晚上這般在園子裡遊蕩麼?她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
“小姐……”綠翹看了看左右無人,遂壓低聲音道:“這事奴婢打聽出來了,聽沈嬤嬤對她的親信說,連氏是在找藏寶圖呢。”
又是藏寶圖!
桃之枖的眉條件反射的皺了起來:“怎麼說?”
“具體的情況奴婢還沒有打聽出來,沈嬤嬤的口風緊的很,只是透露了這些給她的親信,再問也問不出來什麼了。”
“沈嬤嬤……”桃之枖咀嚼着這三個字,冷冷一笑道:“桃棲梧讓沈嬤嬤給桃寒蕊安胎藥的事,連氏想來不知道吧?”
“自然不知道。連氏現在可不敢讓桃寒蕊生下那個孩子。”
“那好,就讓桃寒蕊生下這個孩子吧,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不是麼?”
桃之枖清亮的眸中一片的冷殘之色,眼底折射着淡淡的腥紅。
看着這樣的桃之枖,綠翹不禁心頭一震,囁嚅道:“小姐……”
“噢,沒事!”桃之枖瞬間清醒過來,她搖了搖頭,甩開腦中的執念,吩咐道“好好觀察連氏,莫讓她再出什麼妖蛾子!”
“放心吧,小姐。奴婢一直着人緊盯着呢。”
不一會,兩人就回到了竹雅院,剛梳洗完,準備睡覺時,門口傳來了一道急促的聲音。
主僕兩對望了一眼,綠翹這才走出院去,打開了門,看到梨花時,立刻將她拉了進來,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圍後,低聲道:“你怎麼來了?可讓人發現?”
“沒有。”梨花來不及喘氣就將脣湊到了綠翹耳連耳語了數句,綠翹越聽臉越冷,直到梨花說完,才道:“好了,我知道了,一會我去告訴小姐,你自己回去小心點,莫要讓人抓了錯處!”
“放心吧,那我走了,你讓小姐小心些”
“知道了。”
待梨花走後,綠翹才關上門走進了內屋,對着桃之枖說了幾句。
桃之枖眼微眯了眯,冷道“連閣老,沒想到本宮還沒找他,他倒自尋死路來了,既然這樣,本宮就送他一程!”
第二日,桃之枖帶着綠翹又去了趟豐府,把該添置的東西都添置了,她希望等豐沐恩回到豐府後,能感覺到家的溫暖,而不是隻是一個形似而神不似的殼。
“小姐,終於打理好了,唉,累死奴婢了。”
“呵呵,那我請你去煙雨樓吃大餐可好?”
“這個嘛……”綠翹傲矯的昂起了頭“奴婢得考慮一下!”
“噢,看樣子你不怎麼感興趣,那就算了。”斤臺歡劃。
“別介,小姐,奴婢已經想好了,奴婢願意去!”綠翹忙不迭的拉着桃之枖的手。
桃之枖斜睨了她一眼道“別勉強啊?”
“不勉強!”
“真的?我可不喜歡強人所難啊!”
“哎呀,好小姐,不要吊奴婢的胃口了嘛,你明知道奴婢無法拒絕煙雨樓的鳳梨酥嘛,奴婢想了好久了呢!”
“噗,看你這饞樣,要讓人看到了還以爲我虐待了你呢!其實你可是貨真價實的小富婆呢!”
“什麼呀,奴婢只是替小姐保管錢罷了,奴婢可不能瞎用,那錢將來是要給小姐當嫁妝的!”
“綠翹!”
這回換桃之枖臉紅了,啐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天天嫁妝什麼的放在嘴上,要是讓冷風聽到了,非嚇壞了不可,到時他可不敢娶你了呢!”
綠翹神情一黯,幽幽道:“即使奴婢不說,他也不會娶奴婢的。”
“怎麼了?你與冷風發生什麼事了?”桃之枖心頭一緊,對於綠翹雖然兩人名爲主僕實則姐妹,她怎麼能不關心綠翹呢。
“從來就沒有過,又能發生什麼事呢?只是奴婢一廂情願罷了,算了,奴婢也想明白了,這輩子也不用嫁人,就陪着小姐吧。”
“說什麼呢?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桃之枖氣憤不已,綠翹要容顏有容顏,要能力有能力,還癡情一片,冷風那個傻小子憑什麼看不上綠翹?
不行,她一定要找冷風問個明白。
她拉着綠翹道:“走,去別院。”
“小姐!”綠翹死活不走,泣道:“奴婢不去,奴婢不能失了情還失了尊嚴!就算冷風今日因着小姐與世子爺的關係,願意娶了奴婢,可是這種不情不願的婚姻真是能讓奴婢幸福麼?奴婢想過了,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得到他,便是看着他幸福就是幸福了。”
“你……”桃之枖愣了愣,心疼地看着她泣不成聲的模樣,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既然如此,我給你找個好的!”
綠翹搖頭不語,她只有一顆心,全給了冷風,再也不可能容下別的男人了。
“好了,走吧,咱們去煙雨樓大吃一頓,用吃來忘記那些臭男人!哼,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聽着桃之枖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豪言壯語,倒驅散了綠翹悲涼的心情,她破啼爲笑道:“小姐,這話可不能讓世子爺聽到,否則世子爺可不知道該怎麼調教你了!”
“哎呀,綠翹,你這個死妮子,真是什麼話都能說出口,什麼叫調教?真是羞死人了!”
說完,就要追着綠翹打。
綠翹一面跑,一面回頭笑道:“好吧,是奴婢說錯了,是您調教世子爺,把世子爺調教成忠犬型夫君!”
桃之枖聽綠翹越說越沒邊了,羞得加快了腳步。
綠翹扭頭就跑……
“哎呀!”
綠翹摸着撞疼的頭,哀怨不已地看向了與她相撞的人。
只一見,她就滿面通紅,羞得低下了頭。
桃之枖亦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男子站在拐角之處,一身暗色玄衣,幾乎與牆體成了一色,外套一件半透的同色紗籠,廣袖疾飛,衣風獵獵。
男子腰間只系一條暗黑色玉帶,沒有一點奢華的裝飾,卻憑白的讓人感覺到蕭蕭肅殺之意。
烏黑的發用一根烏黑的似金非金,似鐵非鐵的東西簪着,襯着潔白如玉的臉更添幾分冷硬之氣。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桃之枖,寡淡的目光中跳躍着幾簇炙熱的火焰,讓他剛毅冷俊的容顏憑添了幾分溫暖。
美男,絕對的美男!而且是那種陽剛氣十足的美男!
他與時下京城的男子完全不同,擁有一股強烈的男子氣概。
他與濯其華的俊美完全不同,如果說濯其華是地獄的徘徊花,那麼他就是那梅花,帶着久經風霜的傲骨與氣韻。
他的眼如鷹般銳利,掃射着桃之枖,甚至是帶着審視的。
可是即使是如此,桃之枖卻沒有一點的不自在,相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綠翹一看不好,頭皮有些發麻地扯了扯桃之枖,低聲道:“小姐,雖然說這個男人長得很俊俏,可是你不能見異思遷啊!”
桃之枖的脣狠狠的抽了抽,這是哪跟哪啊?
男子似乎是聽到了綠翹的話,眸光微沉了沉。
他伸出了手,道“相逢不如偶遇,不知道在下是不是能榮幸請這位美麗的姑娘吃頓飯?”
桃之枖嫣然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