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記得沒錯,秋香的父親得的是風溼吧?風溼患者能跟嗓子患者一個療法?不過,也說不定這是一個包治百病的方兒。冬梅決定明日一大早讓大夫看過之後再做打算。
秋香在後山的荷塘邊找到了馬謹嚴,他坐在草地上,面前架着一個燒烤架子,幾條魚在火苗上翻滾着,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咕嚕~
秋香的肚子叫了,忙了一整天,她好像還沒吃晚飯。抿抿脣,她走過去,行了一禮:“四少爺,藥……還有一包掉在我房裡了。”說着,將手中的藥包遞了過去。
馬謹嚴接過藥包揣進懷裡,遞給她一條魚:“嚐嚐熟了沒。”
“……是。”秋香將用籤子串着的魚接在手裡,輕輕咬了一口烤得酥黃的魚肚子,又鮮又嫩,入口即化,鹹味中還帶了一絲淡淡的酸辣,當真好吃極了,“熟……熟了。”
馬謹嚴少有的輕輕一笑,馬家基因不錯,男才女貌,比不得玄家那般妖孽,卻也是在京城排得上名號的。他這一笑,立時給了秋香一種繁花開盡的錯覺。
秋香怔住了。
馬謹嚴說道:“你跟我說話,就不能不結巴?你在別人面前也這樣?”
秋香的臉唰的一下漲紅了,她平時不結巴的,只有緊張或者心虛的時候才這樣。
馬謹嚴見她窘迫得不行,沒再說什麼了,從懷裡掏出二十兩銀子,道:“我不習慣欠人人情,以後不要再擅作主張給我買藥了。”
秋香看了看銀子,沒立刻去接,而是道:“您……您現在急需用錢,我……我還有的……”
馬謹嚴濃眉一蹙,強行將銀子塞到了她手裡:“你是讓我堂堂將軍府少爺,靠一個丫鬟的施捨過日子嗎?”
“啊!”秋香花容失色,“沒……不……不是,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四少爺,你誤會了……我……我只是真心……想幫你……”
馬謹嚴嘲弄地冷笑了一聲,扔給她一個巴掌大的桃木盒子。
秋香愣了愣,打開盒子,裡邊是一個非常精緻的珠花,用絲綢墊着,高檔大氣:“這是……”
馬謹嚴咬了一點魚肉,說道:“賞你的,你也可以把它當作謝禮。”
秋香想拒收,但一瞧馬謹嚴那冰塊一般的神色,又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馬謹嚴吃完一條魚,又拿起另外一條,彷彿憶起了什麼似的,淡淡一笑:“我小時候,常跟大哥來湖邊烤魚,祖母總說燒烤的東西太上火,不許我們多吃,我們便偷偷地吃。大哥負責下水摸魚,我負責烤……以前總聽人說,淹死的都是會游水的,我還不信,直到大哥死在了護城河裡……”
講到這裡,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秋香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幫他烤了烤架子上的魚,問道:“原來您與大少爺的關係這麼好啊。”
馬謹嚴隨手擦了擦眼角,漫不經心道:“你是不是聽人說,我與他鬧得很僵?”
秋香沉默,府裡的確是這麼傳的,說大少爺性情古怪,自持清高,只對三小姐疼愛有加。但瞧四少爺那麼悲慟的樣子,應該是府裡的人誤傳的吧?
馬謹嚴站起身,撣了撣衣襬,道:“我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吧,別叫人知道你見過我,以三妹的性子,不會給你好果子吃。”
秋香點點頭,放下還有半天魚的籤子,不知想到了什麼,問:“四少爺……沒什麼……叫我做的?”
馬謹嚴古怪地看着她:“叫你做什麼?陷害我三妹嗎?你會背叛她?”
秋香堅定地搖頭:“不會。”三小姐於她有再造之恩,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背叛對方。
馬謹嚴嘲弄一笑:“那不就得了?”
……
秋香離開這裡後,先去膳房領了一些麪皮兒纔回棠梨院。院子的鞦韆架旁,乳母正追着妞妞冰糖雪梨。妞妞夜裡咳嗽了幾聲,馬寧馨便讓人燉了這個。她調皮不肯吃,就繞着鞦韆使勁兒跑。跑着跑着,撞到了秋香懷裡。
妞妞擡起頭,眨巴着黑亮的眸子道:“秋香姐姐,我想打鞦韆!”
秋香拿出帕子擦了她額頭上的汗珠,笑道:“好啊,打了鞦韆就把雪梨吃完。”
妞妞點頭!
秋香陪妞妞玩了一會兒,妞妞不許祖母喂,讓她喂,她喂完妞妞纔去三小姐那兒報道。
寧玥正被一堆作業搞得焦頭爛額,看見秋香,眼睛一亮,招了招手:“你可算回來了!快快快,好多作業!”
夫子太變態了!第一天上學就佈置這麼多,好像嫌她們過年玩得太逍遙了似的!
秋香的臉擦過藥膏後已經完全看不出異樣,只是身上隱約散發着一股藥香。她在書桌前坐下,提了筆開始書寫。
寧玥躺到牀上,脫了鞋,問:“你爹怎麼樣了?”
秋香溫聲道:“好多了,原就是舊病,天氣的時候容易發,用些藥便沒事了,多謝三小姐記掛。”
寧玥打了個呵欠,轉過身睡了。
秋香寫完作業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她把作業並明天上課要用的書籍收好,裝進書袋,又給寧玥放下帳幔,熄了蠟燭,只留一盞小油燈。
本來還想着給冬梅做點宵夜,經過碧紗廚時發現冬梅也睡着了,她給冬梅掖好被角,回了房間。
……
二房,寧婉也剛寫完作業,放下筆時,翠娥打了簾子進來。
“怎麼樣?”寧婉問。
翠娥小聲道:“真被您給猜中了,那秋香又與四少爺見了兩次!回府後,她出去買了點兒藥,去千禧院送給了四少爺;剛剛在後山,又送了一包藥給四少爺……二人還坐下來一塊兒吃烤魚……”講到這裡,她不免有些嫉妒,來府裡多年,她從沒跟哪個少爺如此親近過,“小姐,奴婢瞧着這二人絕對沒安什麼好心,咱們要不給三小姐提個醒吧?”
三小姐與自家小姐一塊兒贏了擊鞠賽,她一直以爲兩位主子是一個陣營的。
寧婉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現在幫她,爲時過早。”
……
天一亮,冬梅便拿着藥包去了城裡的一間老字號藥房,上回秦媽媽的紅豆糕也是在這兒查出絕子藥的。她一進門,便找到之前看過的大夫,把藥包遞給了他:“大夫,您幫忙瞧瞧這是啥藥。”
大夫打開藥包,仔細辨認了藥材,說道:“發聲開嗓的藥,最貴的那種。”
冬梅皺了皺眉:“那……這藥能治風溼嗎?”
“風溼?”大夫笑了,“從沒聽說嗓子和風溼能一塊兒治的,不能!”
所以……這藥是二小姐的,秋香撒謊了?秋香借錢的確是去買藥,卻不是買給她阿爹,而是買給二小姐?
天啦,秋香是不是瘋掉了?
二小姐跟三小姐是死敵,她怎麼能給對方買藥呢?這事兒若被三小姐知道,還不打死她呀?
冬梅下意識地想把這事兒給瞞下來,畢竟不管怎樣,秋香都是與她一塊兒長大的夥伴,還對她有兩次救命之恩。不到生死關頭,她真不願意把秋香怎麼樣。
回到棠梨院,路過上房時,她卻腳步一轉,撩了簾子進去!
“三小姐,奴婢……有話要說!”
寧玥聽完,放下了正在挑選髮簪的手,看向她,含了一絲愕然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這藥是秋香買給馬寧溪的?把秋香叫來。”
秋香正在小廚房準備寧玥帶去學院的點心,寧玥正處在長身體的年紀,餓得特別快,每次課間都得吃點兒東西,她給備了一份蟹黃酥、一疊水晶糯米雪球、一盤栗子糕和半打桂花芝麻餅。
剛端裝進食盒,就聽到小丫鬟說,三小姐叫她。
她去了上房。
寧玥啪的一聲將藥包扔到了地上。
秋香定睛一看,臉色瞬間變了,知道這藥是她買回來的除了四少爺……便只有冬梅。她朝冬梅看去,果然就見冬梅心虛地撇過臉,不看與她對視。
瞧三小姐的樣子,應該已經知道這是給寧溪治療嗓子的藥了……
她萬萬沒想到三小姐動作這樣快,但她更沒想到冬梅會告發自己。她們好幾年的情誼,難道比不過幾個月的主僕關係?她並不知道,她不是輸給了寧玥,而是輸給了冬梅那顆不惜一切向上攀爬的決心。
“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還打算瞞着我嗎?”寧玥語氣冰冷地問。她平生最討厭被人揹叛,特別是被自己器重的人背叛,秦媽媽算計她時,她都沒這麼惱火,因爲她就沒在乎過對方。秋香不同,自己把她從溫泉的雜役房解救出來,讓她做了人人羨慕的貼身丫鬟,每月還額外補貼她一兩銀子,平日的賞賜自不必說,她該大方的時候就從來沒有小氣過。但這個奴婢,在明知她與千禧院如此不對付的情況下,竟還敢給她的死對頭買藥!
秋香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以三小姐的能耐,即便她不說,也能差個水落石出的,她跪下,將與馬謹嚴見面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包括馬謹嚴在當鋪當玉佩,在藥店買藥卻差錢,路過她家震懾了她父母,以及昨晚兩次送藥和吃了烤魚的事,事無鉅細,沒有絲毫保留。
“四少爺大概是不想引起什麼誤會,才叫奴婢對這些事三緘其口,買藥是奴婢自願的,與四少爺沒關係,四少爺也沒讓奴婢加害您,也沒打聽棠梨院的任何消息。”
寧玥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指,秋香在答話時眼神沒有絲毫閃躲,她確信秋香說的是實話。從二人的幾次相處來看,馬謹嚴的確沒有任何破綻。千禧院的份例原本就不多,藺詠荷攢下來的錢又全都給寧溪入了嫁妝,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馬謹嚴又給藺詠荷、寧溪用的最昂貴的藥,會缺錢到當掉玉佩不足爲奇。至於爲什麼捨近求遠去那兒的當鋪,可以理解爲城中心認識他的人太多,他不願意自己的落魄樣子被熟人瞧見。張記藥鋪又的確非常有名,專門銷售一些治療疑難雜症的藥。馬謹嚴慕名而去很正常,而從張記藥鋪回府,最近的一條路便是秋香家鎖在的小衚衕……
怎麼分析都覺得一切皆是巧合。
謹慎起見,寧玥讓冬梅把馬謹嚴送給秋香的珠花拿到藥房做了檢查,大夫看過之後說沒聞到任何有毒的氣味,也拿水泡了,以銀針試水,無異常。
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不論怎樣,寧玥對秋香的所作所爲都不能認同,她不需要慈悲心氾濫的丫鬟,她需要像冬梅這樣,爲了討好主子可以出賣一切的奴才。
寧玥獎勵了冬梅五十兩銀子,五十兩銀子買斷她們二人的姐妹情誼,寧玥覺得自己還是賺了。之後,寧玥把秋香拖出去打了十板子,扣除三個月的月錢,降爲灑掃丫鬟。這不僅是在懲罰秋香,也是在震懾冬梅,不要誰給的價高就效忠誰,既然上了她馬寧玥的船,就不可以垂涎別人家的帆!背叛她的代價,絕不是一個小丫頭承受得起的。
冬梅去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秋香,事實上,被打到第七板的時候,秋香就不行了,冬梅給行刑的婆子塞了一兩銀子,婆子纔給放了三板子的水。
秋香趴在牀上,掉着淚,不理冬梅。
冬梅難爲情地道:“我也沒料到三小姐出手這麼狠,我以爲她那麼器重你,罵幾句便完事兒了……”
秋香將頭埋在被子裡,哽咽道:“我錯看你了……你出去……我沒你這樣的姐妹……”
她也怨自己,怎麼混成了這樣?明明她是正兒八經的小姐,冬梅只是她們家的丫鬟,到頭來,她成了做灑掃的,冬梅卻飛上了高枝……
冬梅將金創藥放在了她枕邊:“你記得擦藥,我先去做事了,那些錢……不用你還了。”
秋香卻將兩個銀元寶丟在了地上:“以後,老死不相來往!”
……
又過三日,寧溪的病仍舊毫無起色,外頭的風聲越傳越烈,都知道寧溪燒成啞巴了。
王府派了人過來,正是上回來下聘的秦氏。秦氏是中山王的乳母,據說老王妃常年與老王爺在軍營,中山王是乳母帶大的,與乳母的感情比親生母子還好。秦氏往外頭一走,絕對能代表中山王說上幾句話兒。
老太太將秦氏迎入了花廳,讓寶珠奉上茶,秦氏淺淺地抿了一口,不動聲色道:“聽說詠荷夫人身子不好,我特地帶了太醫過來給她瞧瞧,好歹是未來世子妃的生母,咱們總不能怠慢了去。”
老太太正要開口,秦氏又道:“咦?怎不見二姑娘?”
這分明就是衝着寧溪來的!老太太氣了個倒仰,偏這件事是馬家理虧,真瞞不住人家,最後,秦氏還是讓太醫給寧溪看了。
診查的結果不盡人意,太醫開了點藥,說吃幾天看看,若再無起色,只怕這輩子都不能說話了。
秦氏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放下茶盞,對老太太道:“老夫人,不是我不敬重你,實在是玄家有祖訓,不得娶身有殘疾之人、不得娶心智不靈之人!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還是治不好,贖我們王府只能退親了!”
又過三日,正月二十四了,寧溪吃了太醫的藥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老太太急了,到處找人問藥,都沒什麼效果。
給藺詠荷扎針的女郎中開口了:“這種情況,我以前也碰到過一例,是我們村兒的,一個小姑娘,十七八歲,高燒後突然失語了,訪遍了名醫也沒治好,直到年紀大的老人給支了一招,才慢慢好了起來。”
“什麼招?”老太太忙問。
“我不確定對二小姐有無用處……”
“你只管說!”
“就是……藥物不能治療的情況下,或許……她並不是真的病了,而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纏上了。”
老太太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若能治好,皆大歡喜,若治不好……終歸只是花點銀子罷了。
老太太不常在外頭走動,便將這事兒交給了馬謹嚴去辦。想着馬謹嚴是寧溪哥哥,絕不會坑了自己妹妹,他去找,一定是找最好的。
馬謹嚴經過三天查找,終於請到了名動京城的楊大仙。這位大仙並非西涼人士,好像是從一個叫大周的地方過來的。傳聞他出生那晚天空足足響了九道天雷,一座山頭被生生炸平。又傳聞他乃太上老君坐下第一弟子,法力高強、深不可測,上能與仙靈通話,下能與惡鬼契約,因偷吃太上老君的仙丹被貶入凡塵受苦,待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方可重返天庭。
他時常給名門望族祈福或驅邪,聲名在外,想請到他,需提前一月,偏寧溪的病情急得很,馬謹嚴一次性砸了一千兩紋銀,才終於將他請來了將軍府。
楊大仙年近四旬,頭髮梳得油亮,穿上青灰色道袍,微風一吹,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他拿着一個八卦羅盤在府裡巡視了一圈,有人問他的羅盤是不是司空家的傳家寶,他說:“那種贗品能跟貧道的比?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貧道的八卦羅盤纔是太上老君遺留在民間的法寶!”
半個時辰後,他擇定了將軍府的正中心——花園開壇做法。
所有人都被老太太叫來了現場,以示對大仙的尊重。
藺詠荷也來了,這是她受傷後第一次出現在人前,戴着面紗,坐着輪椅,整個人比年前看上去瘦了一大圈,馬謹嚴推着她,在馬謹嚴身後,是由翠蘭攙扶着的寧溪。
寧溪好像依舊非常虛弱,一直半靠在翠蘭身上,只要翠蘭一撒手,她就會站不穩似的。
寧珍架不住好奇,跑過去打了招呼:“二姐姐,好久不見了,大家都問你呢!”
寧溪微微點了點頭,在翠蘭手裡寫了幾個字,翠蘭道:“五小姐,我們小姐說多謝大家的掛念,等她好了在找大家玩兒。”
寧珍幸災樂禍地走了,果然成啞巴了,太棒了!
寧玥與冬梅隨後也到了現場,幾乎與寧婉同時到的,寧婉微笑着喚了聲三姐姐,沒再像之前那樣興高采烈地黏着她。
一切,在楊大仙的施法下有條不紊地進行了。先是道童端着符水,讓主子們挨個在裡邊洗手;再是楊大仙拿着蘸了神仙水的柳條,一一灑在衆人頭頂;最後,楊大仙將符水倒在香爐裡,就聽見嘭的一聲,那柱插在香爐裡的香爆破了。
楊大仙雙手拿起八卦羅盤,抽風地說道:“天靈靈地靈靈,斬妖除魔最顯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說完,他渾身開始顫抖,兩眼翻白,八卦羅盤被他死死捏着,幾乎要碎裂開來。
突然,他身子一僵,定在了那裡。
又突然,他拿開遮住八卦羅盤的手,就見羅盤的指針,正對着東南方。
他眸色一厲,道:“果然是有煞星衝撞了府裡的運勢,誰住那邊,統統給貧道站出來!”
棠梨院的人,從寧玥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出來。
他又掐指一算:“東南方,屬虎者,天煞孤星也!”
寧玥、寧婉、寧珍都屬虎,但住在東南方的,只有寧玥一個。
衆人齊刷刷地朝寧玥看了過去!
寧玥好笑地勾起脣角,鬧了半天,又是扎針、又是失語,就是爲了給她扣上一頂天煞孤星的帽子嗎?馬謹嚴,你還能不能再卑鄙一點?
老太太花白的眉頭一擰,難以置信地說道:“這不可能吧?我孫女兒……怎麼會是天煞孤星?”
楊大仙揚了揚手中的拂塵,鄭重其事道:“貧道入世這麼多年,從未出過岔子,這一回,更是藉助了八卦羅盤之力,就更不會弄錯了!”見老太太仍擰着眉頭的樣子,他又道,“敢問這姑娘的父母與兄弟姐妹都在何處?都是個什麼情況?”
老太太一猶豫,就把家中的事兒與楊大仙說了。
楊大仙聽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果然,果然是天煞孤星啊!實不相瞞,您的長孫是被她剋死的,您的兒媳也是被她克瘋的。她如今又克了自己的姨娘與姐姐,再往後,怕是要克到自己的夫婿與公婆呀!”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西涼人是十分迷信的,上至皇帝,下至走卒,對鬼神之類的東西都抱有三分敬畏之心,不然,何以司空朔用八卦羅盤推算出攝政王是真命天子時,會有那麼多百姓信以爲真呢?
當然,若換做普通道士說這些,大家夥兒或許不敢盡信,可楊大仙是誰?那是京城的司空朔第二啊!他說寧玥是天煞孤星,寧玥就一定是天煞孤星!
老太太陷入了沉默。
馬寧馨看了看老太太,又看向楊大仙,怒道:“哪裡來的瘋道士?我天天與我妹妹住一塊兒,怎麼我沒被克到,反而千禧院的人被克到了?妖言惑衆!”
楊大仙垂了垂眸,語重心長道:“不是沒克到,只是小姐的福報比常人多,自然要慢些。這種天煞孤星與別的又有所不同,她依靠吸取親人的陽壽爲生,她若病時,你們都安好,她若安好,則是你們都要開始遭殃了啊……”
想想這幾年,她病在棠梨院的時候,將軍府的確沒有太大的風浪,從這丫頭病癒開始,府裡的倒黴事兒便一件接一件。
二夫人:“呀!二爺的銀子被扣是不是她克的?”明明是藺詠荷剋扣的。
三夫人:“珍兒成績雖不好,卻也沒得到倒數第一,她上學後就這樣了……”以前的倒數第一棄學了好麼?
任何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歸到了寧玥的頭上,藺詠荷與寧溪舊病不愈便更不用說了。
楊大仙又道:“想要府宅興旺,還是早點將她驅逐出去的好。她留在府裡,遲早還有禍事……”
大家集體沉默了。
當晚,妞妞病了,是痘疹。
痘疹是傳染病,除非是接觸了傳染源,否則不會趕熱鬧。妞妞可沒與任何病人接觸過,平時甭管誰,但凡一點兒頭疼腦熱都不敢靠近妞妞,難道說……真是楊大仙的話應驗了?
很多上午還對寧玥是天煞孤星的說法嗤之以鼻的人,這會子已經有些動搖了。
三夫人連夜跑到福壽院,哭着對老太太說:“母親,我被噩夢給嚇醒了,頭疼得厲害,吃什麼都睡不着了……”
三夫人也說:“我昨兒夜裡如廁,居然摔了一跤,您看,我膝蓋都摔腫了!”
如果說這些都無法令老太太下定決心,那麼,一道從邊關傳來的八百里加急消息,則是把老太太最後一絲猶豫斬斷了。
南疆提前對大新朝(西涼)開戰,騎虎營遭遇夜襲,馬援身中毒箭,生死未卜,正在運回京城的路上。
馬援是馬家的支柱,是老太太一輩子的信念,連他都倒了,馬家還能剩下什麼?
……
寧玥不舒服,腦袋昏昏沉沉的,吃晚飯,吃得差點趴在桌子上睡着。
冬梅關切地道:“小姐,您沒事吧?”
寧玥搖搖頭,一搖,裡邊的腦漿像是散開了似的,疼得她猛抽涼氣:“我沒事,妞妞那邊怎麼樣了?”
冬梅答道:“大夫說,發現得及時,沒有大礙。很多小孩兒都會得痘疹,奴婢小時候也得過,這種病,越早得越好,大了再得纔是麻煩。”
寧玥嗯了一聲,放下筷子,道:“我不想吃了,撤了吧。”
冬梅看着碗裡幾乎沒有動過的飯,以爲她在爲老爺中箭的事擔心,說道:“老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朝廷已經派司空流老先生去路上接應老爺了,老爺很快便會得到治療,您千萬保重自己身子。別老爺安然無恙地回來了,您又給病倒了。”
寧玥按住了腦袋,前世的父親就是被敵人亂箭射死的,重活一世,避過了孃親慘死的厄運,避過了她被逐出家門的遭遇,爲何父親……還是中了箭?自己那麼努力地在改變命運,爲什麼父親還是慘遭了橫禍?
“我真的是天煞孤星嗎?”她無力地躺在了牀上。
冬梅嗔道:“呸呸呸!哪有這麼說自己的?您要是天煞孤星,奴婢是什麼?是您救了奴婢的命啊,您不僅救了努力,還救了大小姐,如果不是您與陳家對抗,大小姐現在都被陳博凌虐致死了。還有夫人,您把夫人從西冷院救出來了,夫人現在每天都活得好好兒的。再還有郡王,認識您之前,郡王連一個牆頭翻不過,現在,他都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噗——”寧玥被逗笑了,“還打遍天下無敵手呢?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冬梅又拿起筷子:“您是咱們的福星,真說克了誰,那也是那些爲非作歹,本身就該有報應的人!聽奴婢一句勸,再吃些。”
寧玥實在吃不下,推開筷子:“我喝點湯算了。”剛喝了一口,便胃裡一陣翻滾,吐了出來。
冬梅嚇得半死,忙繞到身後撫了撫她的背,這一摸,卻發現她的身子滾燙!
“小姐你怎麼了?”冬梅面色慘白。
寧玥捋起袖子,就見白皙的手臂上,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個透明的水泡。
冬梅瞠目結舌:“這是……”
“痘疹。”寧玥放下了袖子,摸摸額頭,難怪沒胃口,是痘疹引起高熱了。
冬梅詫異地問道:“您怎麼也得了痘疹呢?還是跟妞妞同一天發病……”
同一天?這回提醒了寧玥。她曾聽司空朔說過,痘疹的潛伏期爲十四到二十四天,以十四天到十七天最爲常見。也就是,她與妞妞很有可能在十幾天前同時接觸了感染源。她翻了翻日曆:“十四天前……十七號,十七號那天我們都做了什麼?”
冬梅仔細回想了一下,道:“元宵節我們從宮裡回來,十六號上學,十七號秋香請假……”
“等等。”寧玥打斷了她的話,“那天,秋香見了馬謹嚴對不對?”
“是!回來,秋香又與妞妞玩了一會兒,給妞妞餵了糖水。”
“馬謹嚴,就是他!是他給秋香動了什麼手腳!”那晚,秋香不僅帶了妞妞,還給她寫了作業,如果感染源真的在秋香身上,她與妞妞便很難倖免了。這個四哥,比藺詠荷可聰明多了!隱忍那麼久,差點兒讓她以爲他不會對付她了,卻原來在這兒等着她啊。寧玥冷笑,擺了擺手,“去請個大夫來。”
“是!”冬梅轉身去開門,門卻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羅媽媽帶着幾名僕婦走了進來,羅媽媽的臉上再沒了往日的柔和,冷冷地說道:“對不住了三小姐,老太太有令,請你到庵堂暫住幾日,等老爺無礙了再接你回來。”
寧玥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冰冷的笑,還是把父親的傷算到了她頭上啊。與前世不一樣,結局卻又好像完全一樣——她要被趕出馬家了。前世是因爲私通,這一世是因爲孤星之命。一次次被人栽贓,老太太全都看不到嗎?
冬梅急急地說道:“你們弄錯了!不是三小姐克了老爺他們三小姐自己也……”
話爲說完,被寧玥扣住了手腕,寧玥淡淡地嘲諷道:“要是父親好不起來,我是不是也永遠不能回來?”
羅媽媽張了張嘴,眼前的少女雖不是她一手帶大的,卻是她親眼看着出生的,早產,先天不足,生下來連哭聲都沒有,產婆把她倒提着,拍了幾十下,屁股都快拍爛了,才聽到一聲微弱的哇哇聲。這樣一個孩子,捧着藥罐子長大了,卻又被姨娘賣出去做墊腳石了。總算上天待她不薄,陰差陽錯地得了夫君的愛重,偏偏……又鬧出天煞孤星的命,要被孤零零地趕出去……
羅媽媽的語氣軟了下來:“三小姐,老太太也是慌了,病急亂投醫,四老爺是她命根子,爲了他,老太太什麼都肯做。您體諒一下她爲人母的心情,奴婢相信四老爺會逢凶化吉的,屆時,奴婢再去風風光光地把您接回來。”
說來說去,還是沒給一個確切的答覆。
寧玥冷冷一笑,坐直身子,雖病着,卻散發出了一股強悍的氣勢:“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爹是馬家家主,我是我爹唯一的嫡出血脈,除了我爹我娘,沒有任何人能把我從馬家趕出去!”
羅媽媽與僕婦們被她強大的氣場震懾住了,真不明白,一個不到十四歲的小丫頭,怎麼會比老太太更令她們膽寒?
就在僕婦們猶豫不敢上前之際,馬謹嚴邁着步子走了進來:“三妹妹,這可由不得你了。”
寧玥的笑意加深了一分:“喲,四哥終於肯露面了,妹妹還以爲四哥會做一輩子縮頭烏龜呢。”
馬謹嚴被噎得面色一白,對羅媽媽等人道:“這裡交給我,你們退下。”
“是。”羅媽媽說完,與衆人退了出去。
冬梅唯恐馬謹嚴對寧玥不利,抱起一個花瓶站在了寧玥身邊,警惕地看着馬謹嚴,只要他不規矩,她就砸死他!
馬謹嚴根本沒將冬梅放在眼裡,嗤之以鼻地哼了哼,看向寧玥道:“老太太頭痛,已經吃了安神藥睡下了,一整晚,都絕對不會醒來。三妹妹,你是自己走呢,還是哥哥幫你走呢?”
寧玥淡淡地勾起了脣瓣,沒露出一絲一毫的懼色:“四哥這麼着急做什麼?你我兄妹一場,臨別在即,怎麼也得爲我踐踐行吧!”
馬謹嚴撩開下襬,在寧玥對面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給寧玥倒了一杯。
寧玥道:“四哥不怕我的痘疹傳染給你?”
馬謹嚴呵呵一笑:“你大概不知道,我跟大哥都得過了。”
“所以四哥是承認一切都是你乾的了?”寧玥輕輕晃了晃杯子。
馬謹嚴微微一愣,早聞這丫頭套話十分厲害,沒料到連他都被套進去了,不過讓她知道了也沒關係,她又沒證據,說出去,誰信?
“姨娘的腿早就好了吧?”
“沒錯,一開始的確失去了知覺,但治療過後,能開始下地走路了。”
“果然是苦肉計啊,寧溪的嗓子也沒啞吧?還是能說話的吧?”寧玥望進他眼裡,一瞬不瞬地盯着問,“只等我一搬出去,她們倆便走路的走路,說話的說話,是嗎?”
馬謹嚴的眸子裡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若細細分辨,竟像是牽強,但他很快將這抹異樣壓了下去:“你就算知道全部真相又如何?你有辦法反抗嗎?出了馬家大門,再進來,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寧玥眯了眯眼:“大哥你避開了我的問題,是不是剛剛我問的問題裡,有你不方便回答的?一定不是最後一個,因爲那是你原先就設定好的。但既然寧溪能說話,第二個問題也有答案了,難道是第一個?”
馬謹嚴的眸光微微顫了一下,站起道:“廢話不多說了,三妹,請吧!再磨蹭,我就真不客氣了!”
寧玥目光凜凜地看着他:“你真以爲這樣,我就不能嫁入王府了嗎?”
“你覺得王妃和王爺會允許自己兒子娶一個天煞孤星嗎?”
“我與胤郡王崩了,寧溪也嫁不了!”
馬謹嚴擡手摸上她光滑細嫩的臉蛋:“是你與胤郡王崩,不是我們馬家與胤郡王崩,會有人替你嫁給胤郡王的,好妹妹,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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