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剛準備好一切,剛走到院子裡,卻聽到外面又傳來了討厭的聲音。
“楊家的,開門!”
怎麼又來了?
陳氏面色如水,陰沉得可怕。她抄起了釘耙,不再像以往那般退縮。
兩次以命相搏都打退了敵人,陳氏也算領悟到了“人善被人欺”的真諦。
對付無賴就得比他橫!
楊滿月與楊滿倉跟在後頭,不自覺地也尋了一件趁手的武器,或火鉗子或鋤頭。心裡跟都陳氏一個盤算:再來欺負他們,就豁他們,看哪個怕哪個!
“吱嘎”一聲,門打開了。
“喲,這回來得倒快!你,你們要做什麼?!”
葉婆子本想刺幾句,可一看這家人不是拿着釘耙就是拎着鋤頭,就連那滿倉也舉着個火鉗子,好似要吃了自己一般。
前不久這家人發瘋的情形又浮現在眼前,耳邊也響起大兒媳婦那日說的事來,下意識地退後幾步,叉腰呵斥道:“做什麼?做什麼?!這要去打仗不成?!”
一家人都不說話,只冷眼瞅着她,氣氛變得詭異了起來。
葉婆子見這娘三不說話,一時有些無趣,清了清嗓子,道:“都一個村的,這樣打打鬧鬧成何體統?”
“葉家嬸子此來何事?”
陳氏冷聲道:“臉皮都撕破了就不用再來客套了。”
“你這賤……”
葉婆子大怒,可隨即住了嘴,冷哼了一聲,“我不與你這人計較。今個兒來沒別的事,就是來收租的。”
“收租?”
陳氏愣了下,“我家並無租用他人田地,何來收租一說?”
“喲!”
葉婆子冷笑,陰陽怪氣地道:“沒租地就不用交租了?馬上夏收了,得上繳糧食吧?”
“田地都賣了,哪還要交糧?!”
“呵呵……”
葉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陳氏,得虧你活這大年歲,這國朝的規矩還不懂麼?官府攤派,除了繳糧,還得出人丁。你家無人丁,又是外鄉人掛靠於我葉家村,見你們孤兒寡母可憐,這不,我們幫你代繳了人丁費。再說這繳糧,每一村可都是有定數的,那得大家攤派,你家賣了田地那是你家的事,可不能因爲你家沒了田地,就讓大家多繳糧吧?沒糧就拿錢來唄!”
“真是天大的笑話!”
楊滿月大怒,“這是哪家的規矩?!我家的田都賣給你們葉家了,你多得了田地還要我們繼續幫你繳糧,你奶奶的,是腦子有問題?還是我耳朵有問題?汝彼娘之智障!就算是要上繳人丁賦稅也不是交於你,你有什麼資格來收錢?!”
“什麼?什麼,你,你敢罵我祖宗?!”
葉婆子瞪大眼,楊滿月爆粗口讓她覺得自己耳朵壞了。最後一句雖然聽不懂,但顯是一句難聽至極的話。頓時臉上風雲變幻,臉成了豬肝色,“楊滿月,你這小踐人,虧你得你那死鬼老爹多年教導,居然口出市井俚語……”
“我呸!”
楊滿月對着她的臉就吐了一口口水過去,“汝彼孃的無賴,對付你這等小人就不能講斯文!來啊!你個腌臢婆子,我就罵你了,怎麼着?不服氣你罵回來啊!汝彼孃的賤婢!狗賊!這等攤派名目也能想得出來,我都替你祖宗羞愧,香蕉你個巴拉,無恥之尤!”
葉婆子張大嘴巴,瞪大眼睛,只覺耳邊嗡嗡作響,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尋錯人了。
自問罵遍葉家村無敵手的葉王氏第一次遇見戰鬥力爆表的人。
這話罵得又快又狠,雖然有些都聽不懂,可自覺也不是什麼好話。更讓她驚愕的是楊滿月居然當真就如潑婦罵街一般跟她對罵了起來,這,這楊滿月莫不是真被鬼祟附身了吧?
使勁地嚥了一口口水,忽然眼一眯,大笑道:“好你個楊滿月!還敢說自己沒中邪?娘希匹,居然敢罵我,我,我……”
“你怎麼着?”
楊滿月也大笑,衝着葉婆子又是一口口水,“我呸!敢罵你,敢反抗你就是中邪?莫不是以爲我們楊家是你們葉家圈養的羊羔?可任由你宰割?畜生臨死還得掙扎下,何況人乎?什麼地租,分派的!告訴你,這腦子少來動,難不成你們葉家的規矩還能大過國法?!”
葉婆子這會兒適應了楊滿月的野蠻,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了,冷笑了一聲,“早知你們不是善茬,哼!明明賺了大錢卻要鄉親們幫你們攤錢!他們能忍我卻不能忍!身爲葉氏族長的夫人,維護鄉里和睦乃是我職責所在!”
她口氣一頓,猛地提高聲音,“都給我出來!綁了這小浪蹄子去我家!什麼時候繳糧什麼時候放人!”
“王氏,你敢!”
陳氏眼珠子都紅了,眼看着六七個青壯從樹後冒出來,氣得身子不斷抖着,“這,這世上怎,有,怎有你這等無恥之人?!我等無田便算無產者,哪要繳糧?!王氏,你欺人太甚!”
葉婆子一叉腰,看着幾個青壯圍了上來,膽氣又生幾分,一臉得意地道:“怎麼?不服氣?呵呵,天生踐人賤命,若不是你們幾個命硬剋死了家裡當家的,何至於受這氣?”
她一甩手,扭了扭腰,嘴皮子一挑,冷眼看着幾人,冷聲道:“就是欺負你們孤兒寡母又無外力支援,呵呵,嘖嘖,生氣啊?生氣來打我啊!那天不是橫麼?不是狠麼?守孝,呵呵,好大的名頭!真是壓死老身了!好好當侯爺岳母有什麼不好的?就是犯賤!”
“你!”
陳氏氣得只覺喉口發甜,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好似要跌倒。
楊滿月眼看不好,忙一把扶住她,冷眼看向葉婆子,又看那幾個圍上的青壯,冷聲道:“這麼說,葉家是準備攤上逼死孝女的名聲了?”
“哼!”
楊滿月不說這話倒好,一說這話葉婆子就想起那日被這幾人追趕的情形來。
當真是又驚又懼,顏面盡失。爲此,族人也頗有微辭,還賠了三兩紋銀,冷家那邊也沒討來好,氣得她好多天都吃不好睡不着。
現在楊滿月又說這事頓時如火藥桶般,炸了!
“你這賤婢!莫要拿禮法來壓我!哼!你若是不乖乖的,這中間自己磕着碰着,就你這條賤命誰會在意?就算不是我葉氏的人,可在我們村裡住着就得守我們的規矩!在這村裡,老孃就是天,就是王法!”
“好一個刁鑽囂張的腌臢婆子!”
一個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倒不知我大明柴橋的葉家村何時成了你的私產了。”
“暮時公子!”
楊滿月驚愕,“您,您怎麼來了?”
冷雲邁着步子過來,好似閒庭散步,可明明如閒雲散鶴一般,身上散發的氣勢卻是凌厲至極,好似寒潭,緊抿的薄脣微微揚起,明明似在笑卻帶出了幾分殘忍嗜血的感覺。
“到了點未見你出攤,問了王小旗知你在葉家村落腳,便過來看看。”
既長期擺攤做生意,自然不能如散客一般。畢竟楊滿月擺攤那點位置不錯,所以得去官府備案,等於是租了那個地方,所以王三倒是知道自己住哪的。
只是這個人會過來着實有些意外。
“你,你是何人?!”
葉婆子瞪着眼,來者穿戴富貴,氣質不凡,特別是眼上還有條刀疤顯不是善茬,那散發出來的氣勢更是壓得她說話都不利索了。
與這人對視上一眼,只覺無形中好似一隻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般,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你,你想做什麼?!”
莫說是葉婆子,那幾個青壯也驚駭於此人散發出的氣勢,竟是不自覺地後退着,眼露驚恐,好似看見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滾。”
他看都未看人一眼,薄脣一掀,淡淡吐出一個字來。
聲音雖低,可卻是沉沉如泰山壓頂之勢直撲那幾人而去。
僅一個字就讓那幾人不自覺地抖了下,呼吸急.促了起來。
好可怕的人!
他側過頭,深邃的眼中一片冰冷,“聽不懂?”
“你,你是什麼人?!”
葉婆子不愧是葉家村戰鬥力第一的潑婦。在冷雲這樣強大的氣勢籠罩下居然還能橫起來,“你是如何進來的?好哇!陳氏,楊先生屍骨未寒你這踐人就勾搭上姘頭了?!你個無恥蕩婦!喂,說你那,這裡是我們葉家人居住之地,你這外人來不得!”
“呵……”
冷雲輕笑,走到楊滿月跟前,上前打量了一番,表情柔和了許多,“難爲你一姑娘家小小年紀便要拋頭露面,原是村中有惡婦欺你。”
頓了下轉身看向那葉婆子,眼睛微微眯起,如豹一般,勾出了一絲駭人的光芒,緊抿的薄脣微啓,吐出幾個殘酷的字眼來,“葉家?螻蟻一般的東西也敢在我跟前張狂?”
說完便也不搭理那些人,衝滿月道:“走吧,餓了。”
楊滿月張大的嘴.巴總算慢慢合上了,看着這張面無表情的臉心底忽然生出幾絲暖意。
此人雖看着兇狠卻勝過那些帶着虛僞笑容之人百倍,千倍,萬倍!
嘴角微微揚起,一雙秋水剪瞳彎成了一個月牙兒,福了福身,脆生生地應道:“這便出攤給公子做飯!”
“暮時……”
“是,暮時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