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不知道鳳淺在寧王那裡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看得出鳳淺心情不好,也就依着雲末的話,一邊吩咐廚房備下隨時可以食用的飯菜,一邊自己在門外等着。
哪知鳳淺這一睡,竟睡到了第二天,她怕鳳淺又突然睡過去,纔有些急了,悄悄地進屋看看,恰好見鳳淺醒來,卡在嗓子眼上的心,纔算落了下來。
“我竟睡了這麼久。”鳳淺也有些意外,起身洗漱。
等洗漱出來,千巧已經讓人擺上飯菜。
鳳淺聞到菜香,才真覺得餓了,坐到桌邊,發現竟都是她喜歡的飯菜,她看着那些飯菜,反而把筷子放下了。
千巧瞧得揪心,“這些都雲公子特意讓廚房備下的,郡主……”
鳳淺笑着打斷她的話,“我還不餓,不想吃,收下去吧。”
千巧嘆氣,鳳淺從昨天下午睡到現在,還吃不下東西,只能是真的有了大心事。
想再勸勸鳳淺,但見她已經起身,歪到一邊榻上,只得叫了小丫頭進來收走飯菜。
“聽說寧王的婚事訂下了。”
“哦?”鳳淺皺眉,無顏搞了這麼多事出來,她以爲這件事估計得黃,沒想到竟這麼快就出了結果。
“寧王向皇上求了親,求的是郡主,皇上答應了,說等寧王孝期滿了,就讓郡主和寧王成親。”
鳳淺怔了一下,無語地撇笑了一下,“他沒病吧?”
雖然無顏總沒皮沒臉的往她身上貼,但她可以肯定,無顏不喜歡她,不但不喜歡,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清的厭惡。
他們之間這樣的關係,無顏吃多了沒事做,娶她回去給他自己添堵?
說寧王有病,千巧打死也不敢,千巧緊閉着嘴,不敢接鳳淺的話。
“再說,我娘都沒問過我,怎麼就答應了?”
“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作主。”千巧嚇得臉色發白,鳳淺這話說的太大逆不道了。
就是尋常家的兒女,婚姻也全是父母作主,哪裡需要問過小輩,而皇家婚姻,更是沒有自己想怎麼就怎麼的。
鳳淺眉頭擰成了疙瘩,她是在這世上出生的,生下來就有一個小夫郎,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她在二十一世紀長大,在那年代,雖然也有長輩干涉晚輩的婚事,甚至各種相逼,但宗旨還是自主。
她在二十一世紀雖然沒有戀愛過,更沒有嫁過人,但也被二十一世紀的思想同化了,所以接受不了這樣的沒有自主權的婚姻。
母親走這一趟,目的就是促成她和寧王的婚事。
無顏向母親提親,母親當然會一口答應,但她豈能就這麼任人擺佈?
猛地起身,向外急走。
千巧忙一把拉住她,急得兩眼凝了淚,“郡主,你現在千萬不能去找皇上悔婚啊。皇上就指着借寧王之力,能在虞國透口氣。你現在去悔婚,讓寧王難堪,就等於逼寧王與皇上反目成仇,那皇上以後的日子就會更難過了。如果皇上有什麼事,郡主也就跟着完了。”
鳳淺停下,向千巧看去。
千巧‘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知道,說這些話,該死。”
她身爲奴婢,說出這些話,完全可以亂棍打死。
如果換成以前的‘鳳淺’,她絕不會說這話,由着鳳淺去找虞皇。
虞皇不會退婚,只會把她披頭蓋臉的罵一頓,然後婚事照舊,只不過以後再不會看重她。
千巧以前跟着‘鳳淺’,‘鳳淺’做的每一件荒唐事,她都看在眼裡,在她看來,留在‘鳳淺’身邊,只是皇命,只求能太太平平地過日子,到了可以離開的時候,就離開‘鳳淺’這塊廢物點心,沒有更多的奢望。
但自從鳳淺死而復生,整個人完全變了一個,就連雲公子對她和以前不同了。
千巧心裡開始升起希望,希望鳳淺能完成皇上的宿願,所以才大着膽子說出這些話,希望能點醒鳳淺,讓她明白皇家的宿命。
千巧說的不錯,她現在的身份地位,全是母親給的,如果母親倒了,她也就一無所有,會被所有人踩在腳下。
她現在沒有強大到可以爲所欲爲,有些事,也就不能不忍一忍。
好在無顏還有近兩年的孝期,一年多時間,萬事皆有可能。
她府上已經有好幾個和她關係惡劣的侍郎,再多一個未婚夫的名份,也沒太大的區別。
又何必任一時之性,把母親逼上獨木橋?
她要強大,要能和詔王對抗,還得靠母親啊。
“以後別動不動就下跪。”鳳淺把千巧拉了起來,“在屋裡呆久了,我也有些悶得慌,想出去走走。”
千巧鬆了口氣,“對了,聽說今天下午有什麼斬魔大會,消息一傳開,從四面八方涌了好多人來,郡主要不要也去湊個熱鬧,散散心?”
“什麼斬魔大會?”鳳淺心想,恐怕又是哪個想出名的,弄出來的血腥暴力的玩意。
“到底是怎麼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只聽說國師捉到了一個人,可能是魔族的人。國師說有辦法逼他現出魔形,然後在當衆剮殺,爲民除害。”
魔族?
鳳淺想起詔王說過的魔君的故事,“魔族的**害百姓?”
“這倒沒有聽說,只聽說當年國師捉到了一個靈獸,但因爲魔君插手,被那靈獸跑了,再後來就沒聽說過有魔族的人出現。”
鳳淺嘴角浮上一抹嘲諷冷笑,什麼爲民除害,不過是國師的個人私慾。
“既然再沒有魔族的人出現,怎麼會突然有這斬魔大會。”
千巧往門外看了看,不見有人,才湊到鳳淺耳邊小聲道:“聽說這些年國師一直在找魔君的後人,但一直沒有結果,奴婢想啊,估計是國師找了這麼多年,找得不耐煩了,用這種辦法來誘惑魔君的後人現身。”
“這麼說國師也來了?”
“是來了,剛纔奴婢還聽說國師過來拜見過皇上。”
“難道說這斬魔大會跟我娘也有關係?”
“哪能。”千巧嘴角鄙視地抽了一下,“皇上和國師水火不融,只不過國師再受太上皇的寵愛,皇上也是君,而他是臣,他來了,總得來給皇上磕頭的。”
“那我娘知道不知道國師弄出來的這個斬魔大會?”
“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皇上不會爲這些小事與國師衝突,自然不會理睬。郡主要看熱鬧的話,也看看就好,千萬別管閒事。”
鳳淺看着千巧似笑非笑,如果千巧不想她管閒事,完全可以不告訴她斬魔大會的事,但她說了,就是想她去,可是讓她去,卻又叫她不要管閒事,那麼自然有她的目的。
千巧被鳳淺看穿心思,臉上微微一紅,道:“奴婢是想郡主借這機會去看一看國師的模樣。其實郡主以前是見過國師的,但郡主突然間誰也不認得了,別人倒是無所謂,不會與郡主計較,但國師這個人肚子裡的壞水太多,說不定拿這說事,在太上皇面前說些什麼,郡主也就少不了的麻煩。”
“斬魔大會什麼時候開始?”鳳淺也確實想看一看能騙得太上皇團團轉,甚至做出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的國師,以後做什麼事的時候,能提防着點這個人。
“還有一個時辰,郡主出去逛逛也就差不多了。”
鳳淺點頭,尋思着寒香一個人也悶得慌,讓千巧去喚了寒香,另外只帶了一二三四出了移宮。
移宮僻靜的一個小院裡。
小廝恭恭敬敬地站在正在練字的雲末面前,“郡主和寒香姑娘帶着幾個丫頭出府去了。”
雲末點頭,“她午膳吃了多少?”
小廝道:“千巧姑娘說那些飯菜,郡主一口沒吃,就放下了筷子。”
雲末輕抿了脣,暗歎了口氣。
門口傳來一聲幸災樂禍的輕笑,“心疼了?”
雲末看了小廝一眼,示意他退下。
無顏豔麗的身影從門外進來,徑直走到書案對面,不等雲末請,自己一屁股坐下。
雲末輕瞟了他一眼,仍寫自己的字,“你看不慣我,有什麼事衝着我來就好,何必去爲難她?”
無顏歪頭看着宣紙上蒼勁有力的大字,滿不在乎地道:“我們鬥了這麼多年,也不見你在意過,太沒趣。有了她,我們之間的遊戲纔有了點意思。”
雲末笑笑。
無顏和他爭了這麼多年,他也不過是見招折招,並不主動挑起事端,實在沒興趣和他做這些口舌之爭。
他不再說話,無顏象是拳頭擊在了綿花上,完全使不上力,更加憋氣。
“我和她的大婚在即,你這個教導官可要好好地教她,怎麼相夫教子。”
雲末‘嗯’了一聲,“雲末不負寧王所託,一定親身親授。”
無顏被嗆得噎住,媚氣的臉龐頓時沉了下去。
雲末是鳳淺的教導官,自然包括房事上的指引,所以在虞國,給皇女指定年幼的男子爲教導官,基本上這個男子就是皇女的皇夫,就算不是正夫,也是個平夫。
如果雙方到了皇女出嫁的年紀,又另外定下了親事,而他們之間並沒有男女之事,教導官可以結束這個名分,兩人從些再沒有任何關係。
雲末在長樂府多年,對長樂郡主雖然照顧得無微不至,但與她始終保持着距離,絕不邁過這個門檻。
所有人都認爲雲末不想成爲長樂郡主的丈夫。
也正因爲這樣,虞皇擔心雲末不能長留在鳳淺身邊,纔會想方設法促成鳳淺和無顏的婚事。
現在他說要親身親授,意思就是要和鳳淺進一步發展。
無顏要娶的女人,卻在雲末牀上纏綿,學習怎麼服侍男人,光想想,無顏就覺得象吃了只蒼蠅。
無顏撇臉‘嗤’地一聲,黑着臉暴走,到了門口,纔回頭來瞪着仍悠閒得寫字的雲末,“你有這閒功夫,還不如去斬魔大會,看看國師又要弄出什麼妖蛾子。”
他們鬥是鬥,但在某些事情上,卻是一條線上的人。
雲末手上不停,口中淡道:“還能有什麼,不就是懷疑魔君的後人暗藏靈獸,換着花樣想逼魔君的後人出來,趕盡殺絕,絕,順帶引出靈獸。”
“他這回可是動真格的,如果被他得逞,不知道又要煽動老太婆鬧出什麼事來。”
“他哪回不是動真格的?”
“這次真不同。”
以前國師爲了捕捉靈獸,做的那些事,都是表面上無聲無息,暗裡卻做着各種捕捉殘殺之事。
這些事,可以瞞過世人,卻瞞不過他未必知。
但這次,國師公然放出風聲,鬧得滿城風雨,而暗裡卻沒有任何動作,即沒有捕殺任何可疑的人,也沒有安設暗衛影殺,只是廣場佈下了天羅地網。
好象料定了魔君的後人一定會來。
雲末寫字的手停了停,筆頭上的墨汁滴下,在白紙上化開一團墨暈。
他放下筆,揉了花了的字,鋪上新紙,“這種時候,不正是顯示你的本事的時候。”
無顏握緊摺扇,“我是未必知,不是無不知。”
雲末笑了,“我還以爲是你是無不知呢。”
無顏撇了一邊嘴角,“我查不出來,起碼查過了,總強過你縮在這裡什麼也不做。”
雲末仍不擡頭,“有時什麼也不做,強過毫無頭緒的瞎忙活。”
無顏瞧着象是漠不關心的雲末,卻是一笑,“你那寶貝,我那未婚妻去湊斬魔大會的熱門去了,照着她那眼裡容不得砂了性子,你說會不會又惹出什麼事來?”說完擡腿出去。
雲末說的不錯,不能洞察對方的行動之前,盲目行動,只會給對方有機可乘,倒不如靜觀其變。
雲末剛拿起的筆,放回筆架,看着面前的白紙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