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淺剎時間,明白雲末那句沒頭沒腦的話的意思。
淡定道:“劫小女的人,不是詔王。”
北皇愣了一下,“不是詔王?”
“確實不是詔王。”
他身爲一國之君,派那麼多好手出去,卻毫無收穫,丟臉丟到了佬佬家。
劫鳳淺的人不是詔王,那麼也就不是地宮的人。
那麼北皇派出去的人,抓不到一個地宮的人,那就理所當然。
鳳淺一句不是詔王,保全了皇帝的臉面。
北皇鬆了口氣,“不是詔王,那是什麼人?”
“是流寇。”
鳳淺這次隨詔王走了一趟,知道到處是流寇,四處燒殺搶掠。
北皇的人馬有精力去折騰地宮的人。
不如放些心思在流寇身上,也可以爲邊遠的百姓做點好事。
流寇擒住鳳淺,拿鳳淺來換金銀,說得過去。
北皇臉色又好了些,立刻吩咐人去清除附近流寇。
地宮的事可以就此揭過,但鎮南王兄弟的事,卻也得有個結果。
“如果你是來爲你爹說情的,就不必了,退下吧。”
鳳淺進殿時,雖然不敢到處亂看,卻也留意到父親不在殿上,心知不好。
聽北皇這麼一說,更是肯定,父親出事了。
鳳淺看看左右,衆大臣臉上神情各異。
有同情,也有幸災樂禍。
再看站在最面前的皇甫天佑,也是一臉擔憂,與她的目光一對,象是下了決心,正想站出列隊。
鳳淺搶先一步,擡頭看向上頭北皇,“陛下,小女子想請陛下看一件東西。”
皇甫天佑微微一怔,向鳳淺望來。
見鳳淺神色淡定,象是胸有成竹。
皇甫天佑雖然放心不下,但他一時間也沒有萬全之策,或許可以看看她有什麼法子。
如果不行,他再另想辦法。
主意打定,仍退了回去。
“什麼東西?”北皇看着殿中的嬌弱的小姑娘,有些迷惑。
鳳淺一身素淨衣裳,也不用胭脂,素面朝天,卻清新得如同欲開的白蓮。
這當真是這些年來臭名遠揚的鳳淺?
鳳淺把用白手帕包着的桃子雙手奉上。
她沒有經歷過宮廷的鬥爭,而且事情來的太突然。
鳳淺一路走來,雖然聽了許多關於桃子的事,表面上看,雲末的做法絕對是把鳳家更進一步的逼上死路。
但鳳淺仍選擇了相信他。
把一家大小的生死,全壓在了這顆桃子上。
內侍宮人上前接過,送到北皇的龍案上,小心地打開裹在外面的白帕子,露出裡面新鮮的桃子。
剎時間,殿裡死一樣的靜。
殿中衆人震驚過後,神色各異。
無論是靖南王的擁護方還是敵對方,看鳳淺的眼神中都多了些嘲諷和蔑視。
他們都認爲靖南王的性命要被葬送在鳳淺這個蠢女人手中。
擁護靖南王的人,氣得吐血,暗罵靖南王養了這一個禍害。
而靖南王的敵對方,卻歡喜得彷彿已經看見了靖南王人頭落地的情境。
鳳淺在衆人的鄙視目光下,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垂着眼,靜靜等候。
皇甫天佑在看見那個桃子的一瞬間,一怔之後,恍然大悟,反而釋然了,也低下頭,掩去眼裡的驚喜。
北皇怔怔地看着龍案上的桃子,一動不動。
就在衆人認爲靖南王必死的時候。
北皇突然擡頭起來,眼裡噙了眼淚花,“我差點上奸人的當,誤殺忠良。”
快步步下金殿,“備轎,去大牢。”
鳳淺懸在嗓子眼上的心瞬間落下,在胸膛裡怦怦亂跳。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父親的命算是保住了。
突來的轉變讓殿中衆大臣懵住,實在想不明白,本該是將靖南王推上斷頭臺的桃子,怎麼就變成了靖南王的護身符。
北皇帶着鳳淺,親自到大牢中,把跪在地上的靖南王扶了起。
直直地看了靖南王好一會兒,握住他的肩膀。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拍過這個肩膀,記憶中這個肩膀結實有力,而現在卻瘦弱單薄了不知多少。
北皇突然間意識到,靖南王也老了。
一陣心酸,“國忠,朕糊塗,差點誤會了你。”
靖南王的二弟鳳國良,私自帶兵出征,本是死罪,國良雖死,但犯下的事足以讓整個鳳家陪葬。
所以,他被人拿下,沒有爲自己做一句辯白。
坐在牢中,靜靜等死。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皇上。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但‘國忠’二字,他已經太久沒聽皇上叫過。
鼻子一酸,流下淚來,跪倒下去,“臣有罪。”
北皇吸了吸鼻子,強忍心裡酸楚,“鳳國良的事就此揭過,不提了。”
靖南王驚得擡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北皇笑了一下,強壓下再次涌上來的淚意,深看了鳳淺一眼,“你有一個好女兒啊。”
暗慶鳳淺和西門政的婚事沒成,回頭吩咐,“好好送靖王爺回府。”
靖南王父女送走北皇,才隨着內侍官出了宮,見管家站在自家的馬車前焦急地往宮門裡張望。
管家見靖南王父女從宮裡出來,忙跑了過來,拽着靖南王從上看到下,不見他少塊肉,老淚直接滾了下來,“王爺……老奴以爲……”
靖南王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的馬車,這輛馬車除了他,誰也不能用,“沒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雲公子讓老奴來接王爺。”
“雲末?”
“是。”
靖南王看了鳳淺一眼,沒再問什麼,上了馬車。
鳳淺在出宮門的時候,就已經四處看過,不見雲末的馬車,看樣子已經離開。
上車在父親身邊坐下,低頭尋思,該不該把在二叔身上發現虞姬信件的事告訴父親。
虞姬私寫信給二叔的事,可大可小。
現在皇上不再追究二叔的事,如果她再把這事提起來,不知會惹出什麼事端。
感覺到父親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臉上,收斂心神,回頭向父親看去。
“你做了什麼?”靖南王雖然不知道鳳淺做了什麼,但知道這次逃過這劫,全因爲鳳淺。
鳳淺把雲末讓她送桃子給北皇的事說了一遍。
她同樣有疑問,希望能得到解釋。
靖南王聽完,一臉的驚訝,“真是雲末讓你這麼做的?”
“是。”
靖南王心裡暗歎,以前聽說雲末是虞國第一謀士,初見他時,見他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十分不以爲然。
只道是他長得一表人才,才討得虞皇歡心。
沒想到,卻是他看走了眼,雲末確實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奇才。
眼底突然一熱,她竟把這樣的人物放在了鳳淺身邊,爲了這個女兒,她當真是用心良苦。
他對不住她……
“在所有人看來,那桃子只會讓父親的處境更加艱難,爲什麼皇上反而就這樣算了?”
“那時皇上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皇子,他的母妃只是一個宮女,沒有地位,所有人都不會認爲他會做上皇上,對他各種冷落。所以對他並不關注,後來只知道他在落難時,我偷了桃子給他充飢,卻不知,那一個桃子,就是一條人命。”
“一條人命?”
“是的,當年被綁走的人,除了皇上和我,還有我的兩個弟弟。我們被關在小黑屋裡,過了五天,餓得都快死了,後來總算找到一個機會逃了出來。正巧,我看見看守正在吃桃子,就冒死去偷了一個。當時,我弟弟已經餓得只剩一口氣,而你二叔也餓得不行了。可是隻有一個桃子,如果四個人分的話,根本恢復不了什麼體力,於是我把桃子給了皇上,讓他一個人吃掉,然後讓他一個人逃出去搬救兵。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出去了,還會不會回來。”
“那他回來了嗎?”
“回來了,但我三弟餓死了,而你二叔也只剩了一口氣。”
“如果當年,爹把桃子分給了小叔叔和二叔吃,小叔叔就不會餓死,是嗎?”
“或許是吧……但誰知道呢?”就算不餓死,也未必能逃得掉,逃不掉,仍是死路一條。
“二叔因爲那件事,和爹爹決裂?”
“皇上知道二叔和爹爹決裂的事嗎?”
“他當然知道,正因爲這樣,纔會讓他遠離京城。”
鳳淺明白了,在所有人眼中,那桃子是父親對皇上的恩惠,卻不知,那桃子是父親對皇上的忠心。
一個寧肯自己兄弟餓死,也要護主的人,又怎麼會做出私自出兵巴結虞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