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熟悉低沉慵懶的聲線,不用回頭,元朗也知道來者是何人。
元朗眼裡有幾分崩潰,“皇兄,你,你還沒回去呢?”
元羲長眉微挑,眸中神色無端迫人,“看來你是巴不得我走了?”
“小弟不敢。”元朗眼睜睜瞧着元羲拉着阿姜,走進一旁的湖心亭。元羲牽着阿姜的手,感覺到她小手冰涼,止步呵斥道:“不知道自己身子弱嗎?竟還敢跑去玩雪!”
他拉起她的柔荑,努力的用自己的掌心溫暖她。
“我喜歡雪,可我從前只在夢裡見過雪。”還是在做噩夢的時候見過……
元羲望着她眼裡難得的歡喜,開始囑咐道:“我們的婚期已經定下,不過在成親之前你要住在這鳳鸞宮。想必用不着我提醒,你也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吧?”
明明是想好好告別,但是話說到最後,眼底餘光瞥見在雪地裡瘋玩的元朗,他鳳眸微凜,本該是溫柔的語句蘊藏了警告之意。
阿姜任由他握着他的手,低垂下腦袋神色懨懨的回答:“我知道了。”
一副毫無抵抗,乖巧溫順的模樣。
若是不知道她的秉性,他怕是要被她騙了。往昔她不就是作出這副卑微的姿態麻痹他,然後偷偷跑掉的嗎?
元朗靜靜的望着湖心亭中的好似正黏黏糊糊,拉着小手說着親熱話的二人,嘴角忍不住輕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耀如星辰的眸子閃爍着不知名的光芒。
皇兄,這回是動心了。
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阿姜在一衆宮女的簇擁下,坐於菱鏡前。素月、錦星細細的爲她描繪着新娘的妝容。峨眉淡掃,輕施脂粉,櫻脣點上朱丹之色,額間輕貼時興的花鈿,傾國傾城的容顏變得更加不容忽視。
她身着火紅錦繡暗花緙金絲雙層廣綾羅裳,衣裳上金色暗紋繡着鳳凰圖案,外罩一件大紅逶迤拖地羅裙,那般火紅炙熱。萬千青絲挽起,頭戴花釵九樹鳳冠,兩側垂下流蘇,隨着一舉一動晃動,勾勒出幾分嬌俏。周身裝飾華麗非凡,雖年紀尚輕,卻也貴氣逼人。
隨着阿姜起身,衆宮女盈盈下拜,賀喜聲不斷。
“奴婢們恭喜太子妃!”
“娘娘大喜!”
阿姜矜持的輕抿嘴角,微微擺了擺手。
“諸位平身。”
這一個月薛皇后教了她不少爲妃的威儀,她也乖巧的聆聽着皇后的教誨。漸漸的,學了個三四成。
阿姜在合歡殿微微有些緊張的等候着吉時的來臨。
小宮女急匆匆的跑進來,“嬤嬤,太子殿下已來到殿外。”
“來了?快給太子妃蓋上喜帕!”
素月動作輕快的給阿姜蒙上蓋頭,一時間阿姜被剝奪視線,急忙反握住素月的手。
“娘娘莫緊張,奴婢在呢。”素月安慰的說道。
“嗯。”
“奴婢扶娘娘出去。”
不是第一次與他成親了,但這次比起上回可要緊張多了。
阿姜感覺到自己的掌心不斷分泌出冷汗,又因爲蒙着喜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奴婢們拜見太子殿下,恭賀殿下新婚之喜。”宮女們賀喜聲再一次響起。
蒙着蓋頭的阿姜也不知元羲何處,只愣愣的站在
原地,等待着他爲她指引前路。
他一步步朝她走近,輕輕牽起她的手,彷彿含有暗示意味一般的捏了捏她的手,才朝花轎走去。
“起轎!”田七一臉喜慶的吩咐着。
元羲翻身上馬,騎馬走在迎親隊伍最前。
阿姜雖做好了準備,但婚禮流程走了一趟下來,還是感覺到筋疲力盡。
她先是跪在玉階之下,受封接過印綬。然後隨着司儀的指示與元羲一同東跪西拜。
好在夫妻交拜之後,她便解脫了,而元羲卻還要在席間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賀。
東宮,紫宸殿。
原本暗黑壓抑的色調不再,統統換上喜慶的紅色。
龍鳳喜燭燃燒着,燭淚一滴滴積累在燭臺上。阿姜掀起蓋頭,忍不住打量這座原本並不陌生的宮殿。
“娘娘不行啊,快蒙上蓋頭。”看着素月緊張兮兮的樣子,阿姜朝着殿外張望了一下,半似撒嬌的說道: “沒事的,他應該不會這麼快回來。素月姐姐,你就讓我歇口氣嘛,成親實在是太累了!”
素月鬆口,“好吧,那就一會兒。”
最終阿姜拗不過素月的執着,蒙回了蓋頭。正當素月納悶怎麼突然安靜下來之時,她一扭頭便瞧見阿姜蒙着蓋頭,靠着牀一動不動的彷彿已經進入夢鄉。素月大驚,正想叫醒阿姜,耳邊卻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不必管她,你先下去。”
“是,殿下。”素月合上殿門前眼神擔憂的瞧了一眼阿姜,終是轉身離去。
元羲緩緩掀開那礙眼的喜帕,熟悉嬌俏的睡顏浮現眼前,修長的手指撫過阿姜的肌膚,突然發覺指尖下傳來陣陣戰慄,他了然一笑,低聲說道:“原來是裝睡。”
阿姜睜開眼睛,只見他身着一襲大紅喜袍,似笑非笑的站在她面前,沒有以往的戾氣,反而充滿了祥和。
“我沒裝睡,只是恰巧醒來而已。”
她向他解釋着,突然發現他褪去外袍的動作。
她大驚,“你脫衣服做什麼?”
“哦?還不是歇息時候嗎?”他擡頭看她,一臉無辜。似乎探知了她的想法,他衝她挑眉歡笑,羞得阿姜滿臉通紅,不自然的躲避她的視線。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是還沒喝合巹酒嗎?”她慌亂的思索着如何應付過去,目光掃過桌上的酒樽,鬆了口氣。
還喝?元羲在席間沒少被灌酒,不過他常年在軍營里豪飲慣了,這幾杯酒付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剛纔爲了打發元燚、元朗爲首的兄弟,倒是多費了一番時間,不然他早回來了。
他將外袍扔在一旁,在桌邊坐下斟好兩杯酒。
“過來。”
阿姜依言走過去,有些急切的端起酒杯便要朝嘴裡送。
“慢着!”元羲握住她的手腕,及時制止了她。她不解的看向他,“怎麼了?”
他眸光深沉的看着她說道:“合巹酒可不是你這樣喝的。”
阿姜目光頓時變得有些怨念。她想着灌醉自己,期盼自己一覺睡過去,好讓他放過自己,沒曾想卻被他制止。
元羲裝作沒看見她眼裡的失落,自顧自地端起酒杯,穿過她的手腕。
“合巹酒要這樣喝。”
元羲衝着她挑眉,示意她可以飲下。
阿姜一閉眼,一
口氣飲下香甜的酒。合巹酒只是爲新人助興所用,故而並不是挑選的烈酒。阿姜回味着嘴裡的清甜,天啊,這得喝多少杯才能如願?
元羲見阿姜捏着酒杯入神,輕笑,“怎麼?還想要再來幾杯嗎?”
阿姜連忙擺頭,“不用了。”說着,她向後退了幾步。說時遲那時快,元羲掌風一起,熄滅了殿中所有燭火。
由光明到黑暗,阿姜一時難以適應,眼睛瞬時不能視物。她正要驚呼出聲,卻被元羲用手捂住了嘴。
耳邊傳來他的低語,“夜深了,我們該就寢了。”
慵懶的語調如同阿修羅般致命危險卻又蠱惑人心。
阿姜握住他的手腕,似乎有所察覺。
元羲一把打橫抱起她,朝牀榻而去。阿姜溫順的任由他拉過錦被蓋住她二人。
“熱……”她意味不明的低語。
他的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似乎對她的表現還算滿意。他的手開始不規矩的在她身上肆意遊走,阿姜有些不情願的掙扎。
兩人你來我往,動靜逐漸大了起來。
“鏗鏘——”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響傳來,元羲早有所料的抱着阿姜利落的朝牀裡側滾去,兇險的躲過了一劫。
來者武功不低!
儘管他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竟還是險些被來者傷到。
他將阿姜護到身後,動作利落的拔出短刃迎敵。
如今的刺客膽子越發大了,竟敢在他大婚之日來觸他的黴頭!
來者輕輕一笑,笑聲在一片黑暗中顯得有幾分令人毛骨悚然。
宮殿外仍是一片喜慶,紫宸殿內響起一陣突兀的悽婉哀絕的壎聲。衆人偶然聽見還以爲是太子夫婦新婚之夜的情趣。
而此刻殿中正殺氣凜然,壎聲由哀婉轉入肅殺,逐漸勾起聽者心底最爲恐懼之事。
“撲——”如同蝴蝶振動翅膀的聲響冷不丁傳入耳中,阿姜裹着錦被目光呆滯得望着眼前的景象。
殿內此刻被如同蝴蝶般的物什環繞着,這些生物如螢火蟲般閃閃發亮,周身流光溢彩,隨着壎聲飛舞,美則美矣,可惜詭異至極。
“幻蝶?”阿姜怔怔的詢問出聲,“你是殺手陶桑泠?
被稱作“陶桑泠”的刺客聞言動作微頓,脣邊綻放一抹冷冷的笑意,在黑暗中眸子隱隱發出怪異的光芒。幻蝶既出,豈可白白浪費?
她心懷叵測的接過話頭,音色如同芬芳初綻的花朵引誘蜜蜂一般甜膩,“太子妃認得我?”
阿姜聞言緩緩起身躲在元羲身後,遠遠地打量這個黑衣女刺客,“幻蝶嘛,除了你誰還用這種陰損之物?”
陶桑泠眸光微凜,死死盯住阿姜,意味不明的笑道:“呵呵……太子妃真是好一張利嘴,我倒要看看你待會還說不說得出其他話。”
阿姜忍不住往元羲身後縮了縮,元羲見狀冷笑道:“不過是殺手榜上排行第三的殺手,也敢大放厥詞?”
陶桑泠明白多說無益,不再言語,輕輕將壎放到脣邊,一陣樂音響起不再是先前的沉重悲傷,而是如同仙樂般令人癡醉。
元羲尚且能抵制樂音的影響,他低聲詢問阿姜,“你怎麼樣?可有不妥?”
“有點頭暈。”阿姜悶悶的答道。
忽然她捧着元羲的俊美臉龐,恬靜一笑呢喃着:“孃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