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線索
千鳳現在也沒心情讚歎歌兒高超的化妝手藝,皺着眉道:“淵兒,你要有心理準備。”
聞淵一隻手撐着案几上,點點頭 。
千鳳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昨天歌兒失蹤了。”
“失蹤?!”
聞淵忽然腦中暈眩,好在及時扶住案几,心中忐忑的情緒讓他連話都說不出。
見女婿只是身形晃了晃便恢復常態,只是臉色有些發白,千鳳心中讚賞,乾脆將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
“昨晚歌兒離宮後失蹤的。今早朕見她未上朝,以爲她懶症又犯了,不想等了一上午都不見她人影。朕心中奇怪,差人去問才知道昨晚她根本沒有回去。
至今,歌兒也沒有任何消息。”
聞淵雙眼空洞地看着千鳳的脣一張一合,耳朵收集到每一字句的發音,心中空落落的,好似靈魂出竅。而他的雙手緊緊抓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支撐點,手背上泛起幾根青筋。
“女婿?女婿!”
聞淵被叫了好幾聲才低低應聲,從鼻腔發出的應哼聲彷彿哭泣前的隱忍。
“朕已經派人去查了,你也別過於擔心了。”
千鳳嘆息。本想着女婿來的遲,正好能在他到達之前將這事情解決,省的這孩子擔心。誰知會這麼巧,昨夜歌兒才失蹤,今天他就到了。
對誰都能相瞞,對他,確實根本瞞不住的。
“是,母皇。”
聞淵垂着頭。乖巧的應答讓千鳳心中不忍,她分明聽到了顫抖的哽咽。
只是,有些事她還是得交代着。
“淵兒就在宮中住下吧。現在外頭不太平,朕怕對你不利。”當沒有頭緒的時候,還是將這孩子留在跟前護住爲好。不然歌兒回來了,卻見這孩子不見了,還不得跟自己拼命啊!
“是。”
“還有……”千鳳頓了頓,“歌兒失蹤之事不能讓外頭知道。爲防萬一,淵兒你最好少出來走動。”
聞淵沉默良久。低聲道:“是,母皇。”
“好孩子啊……”
千鳳微微嘆氣,讓聞淵下去休息。其實今晨見歌兒沒上朝她就察覺出不對頭。叫人去查了。查到的結果暫時只知道當時她坐着一輛普通馬車離開的。平日裡歌兒喜歡徒步走回怡王府,今日她一人進宮,也不喜歡其他宮侍跟着,抱着許多花草不大方便。所以上了離宮門不遠的一輛馬車。
其他的。暫時無所獲。
只是,花草……馬車……巧的有些過分了吧?
千鳳眸色一沉,對已經進來侍候的木安道:“朕已經許久未見帝后了,將他請過來吧。將朕牀前的紗幔放下來。”
“是。”
木安一步不敢耽擱,小心地將皇上的牀簾放下,很快將帝后請過來。
“臣妾參見皇上。”
“坐吧。”
宇文氏聽出千鳳聲音裡的虛弱和滄桑,關切道:“皇上怎麼不好好休息着?不知叫臣妾過來有何要事?”
“其實也沒什麼,”千鳳的聲音從簾子裡傳出。“你可知昨個歌兒摘了哪些花草?昨兒個她留在宮裡住下,結果今兒個一早怎麼出了一身紅疙瘩。”
宇文氏微急出聲:“那她現在如何了?可尋聞院長來看過?臣妾一會兒去看看。”然而他身形穩坐。不動如山。
“幸虧歌兒昨夜在宮中歇下,早上出紅疙瘩的時候聞院長及時去看了。說是花粉過敏,不過近幾日看來是無法見人了。好在淵兒下午剛回來,正好可以就近照料歌兒。你也不必去,她最怕你知道以後不肯再讓她耍那些東西。”
千鳳虛弱地說完一長段話,中途停了好幾次。尤其在說完之後,更是不住喘氣。
聽着刻意壓抑的喘息聲,雖看不見帳幔中的女人,宇文氏卻能想見千鳳難得蒼白的臉色。他還記得前些日子自己沒有隔着帳幔,坐在矮榻處瞧見牀上的她的那張臉。端的是蒼白無比,兩頰卻又有淺淺的紅暈,好似淡紅的胭脂不小心抹上皚皚白雪。
當時他還沒問,她便已經自嘲起來:本想叫人爲朕化化妝,臉色也能顯得好看些,不想真是彆扭的緊。他心裡一酸,精緻榮妝上卻瞧不出絲毫端倪。
畢竟相濡以沫這些年,即使沒有愛情,總還是有親情的。
他不知這個娶了自己的女人如何得的病,從自己的眼線那裡也沒得出一絲情報。只是知道她一生溫和深沉,雖有勢弱之時也從不在人前示弱。這一回的示弱,讓他恍然覺得對方可能真如她所說“不大好”吧。
從那之後,皇上下朝後便很少見人了。即使是見人,也必然會隔着厚重的牀簾,讓人無法窺得半分。想必,這還是身爲帝王——亦或是身爲女人,一種骨子裡的自尊吧。
只是這些又如何呢?這些不能改變這位君王對自己二女兒過度的寵愛。不能改變這位君王臨了還要將自己那個犯下大錯的二女兒接回來,試圖在彌留之際將自己皇位改傳於她。這是宇文氏決不能忍受的。
他可以忍受這位帝王對自己的疏離,可以忍受她對旁人的專寵,可以忍受她對惠兒的不公。只有皇位,絕不能落入除惠兒之外的任何人手中。
絕不!
幸好厚重的牀幔阻隔了兩人的視線,不然千鳳必能在此時直接看出宇文氏眼中的偏執。
“既然有兒婿在,臣妾也就放心了。”
他收起自己放肆謀劃的眼神,像是思考了一番才道:“昨天歌兒確來找過臣妾,說想拔幾株花草種着玩。臣妾並未見着是哪些,只是就那樣應下了。”停了停,他道:“宮裡的花草都是無毒的,怎麼歌兒還會……”
千鳳嘆息道:“歌兒當年中毒之後一直留有後遺症,好不容易纔治癒。可今天聽聞愛卿說了之後朕才曉得,歌兒現下不能接觸某種花。御花園中恰巧就有,只是以聞愛卿之能也未分辨出到底是哪一種所致。這下倒好,引得歌兒過敏了。好在花的量不多,過敏一陣時日也就罷了。”
帝后道:“不若臣妾派宮中花匠和昨天打掃御花園的宮侍問問看,將歌兒昨天挑的品種都送一些去到聞院長那兒瞧瞧?”
“這樣也好,”千鳳幾乎氣若游絲,“辛苦你了,帝后……”
“皇上說的什麼話,這是臣妾應該做的。”
兩人靜靜地呆了不多時,宇文氏便以詢問宮侍爲由退了出去,留下帳幔中幾乎進出氣都困難的女人。
直到帝后離開了將兩盞茶的功夫,千鳳纔開口:“走了?”
木安將牀幔掀開掛起,而後立於牀側:“回皇上,帝后已然離開。”
“他神情如何?”
都怪牀簾遮擋效果太好,千鳳對自己只能瞧見對方身形輪廓的狀態表示無奈。
“回皇上,帝后與往常神色無狀,只是……”
“只是什麼?”
木安斟酌了一下用詞:“帝后過於……平靜了。”
“是麼……”
千鳳低喃一聲,擡起頭,眸間的犀利凝聚其中。
她也沒避諱着木安,直接叫自己殿裡原本留着的暗衛中的一個出來去查帝后最近接觸的人和事。
這個時候的千歌,正被困在一個破落的屋子裡美美地就着米飯啃雞腿。
“味道不錯嘛!”
她拿懷裡的小帕子擦了擦嘴,心滿意足地揉揉自己的肚皮。
“原來被綁架的待遇這麼高啊!”
唔,吃飽之後有點渴了。
她疲懶又真誠地高聲問道:“門外的大姐們,在下有點口渴,不知可否送一壺水來?”
沒得到外頭人的迴應,她也不急着催促,繼續歪在矮榻上。
吃飽了果然會發困啊……
就在千歌小雞啄米即將入夢的時候,房門被打開,發出“吱呀”一聲響。
千歌立即睜眼,對上來人那雙普通的褐色雙眼,原本的怔愣被真誠的微笑替代:“謝謝這位大姐!”
負責端水進來的女子身形高大,一身黑衣,臉上蒙了黑色的布巾,只露出自己的眼睛。她瞪了千歌一眼,非常不滿意對方對自己的稱呼,但是沒有說話,沉默地將茶水扔在桌上,再沉默地將已被打理好的殘羹剩飯拎出去。
天氣偏熱,要是食物腐壞了實在難聞。有潔癖的綁匪同志想想就覺得根本不能忍。
目送綁匪走出茅屋,千歌微微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吹涼喝下。沒有茶葉的沉浮相陪,白開水果然平淡寡味。
從被綁過來到現在,除了自己住的屋子有些簡陋,飯菜不甚可口之外,她覺得自己還是蠻滋潤的。
當然,她在始終行駛毫不停歇的馬車上也經歷了由驚嚇到慌張到恐懼的過程。不過在被迫下了馬車,見到那些綁匪之後,瞬間淡定了很多。
不爲別的,就爲她們面上的黑色布巾。
當一個人被綁的時候,綁匪是否蒙面往往可以給被綁者暗示出信息,在被動的情境中獲得些許主動權。
如果綁匪蒙面,多半劫財或者劫色,以千歌這種被同性綁走的狀態,劫色的可能性應該不大。如果綁匪不蒙面,多半就是想要被綁者的命。
而這種,纔是真正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