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封地
從陸泓踏進京城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吃的吃喝的喝聊的聊，最嚴重的那個問題依然沒有結果。直到陸泓實在着急到快呆不下去的時候，千鳳才優哉遊哉地鬆口，同意減一些稅，而犬戎需要多上供精良的牛羊馬匹。
陸泓在京內遊蕩地夠久了，也沒時間跟千鳳討價還價，大家各退一步，達成表面協議。陸泓也知道千鳳是個言而有信的，次日一早二話不說帶着自己本就不多的隨從策馬狂奔出京。
千歌沒能有幸看見陸泓策馬奔騰的那幕，所以她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陸泓當時是不是暴露了自己馬術極佳的技能？
陸泓的出現就像大沙漠裡忽然颳起的一陣風，捲了一陣子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她一離開，朝廷由矛頭一致對準陸泓的局面立即變爲針鋒相對，中間甚至沒有模式轉換的緩衝時間。對於朝堂大臣風格變換如此迅速的能力千歌表示由衷佩服。
但是就像母皇說的，這些小打小鬧並不足以令人信服，可她又找不到機會和皇姐商量出一個讓自己手底下吃虧又不吃的太嚴重的陰謀，一個人冥思苦想也沒有結果，只有無語問蒼天。
此時的千歌，正歪躺在御花園的大石頭上，嘴裡叼着一根草閉着眼睛曬太陽。美其名曰是在深沉地思考，其實只是在偷一點懶而已。每天都跟着母皇和皇姐看摺子，今天她託皇姐幫自己看一些，纔有時間在這裡呆一會兒。
哎呀。這麼好的陽光，不好好曬一下真是浪費呀！
“怡王爺。”
一個柔和不失氣韻的問安自一米外傳來。千歌心裡奇怪，睜開眼卻見璃貴人站在自己不遠處。眼神怪異地看着自己的……
她回過神，連忙把破壞自己正經形象的那根草吐到一邊，掩飾性地咳嗽兩聲，坐直了身體：“璃貴人，你怎麼在這？”
“回王爺，”璃貴人福了福身，“妾身無意冒犯，只是妾身並未帶侍人，若是被有心人發現與王爺獨處。即使在御花園兩個不搭邊的角落，恐怕也會生出事端，白白連累了王爺。是以妾身才斗膽叫醒王爺，還請王爺勿怪。”
那爲啥你不在看見我在這裡睡覺的時候就直接先走開？！
儘管心裡腹誹，面上千歌還是露出理解的笑容：“無妨無妨。”她忽然想到自己還沒有查過璃貴人的家世，心裡一驚，臉上笑着問道：“有些話在你入宮前本王就該先問問的，只是有些繁忙顧不上，如此便是現在問也是可以的。只是貴人已成貴人。不知肯不肯爲本王解惑一二？”
“王爺但問便是。”
“貴人祖籍何處？家中原本如何？又爲何入了青/樓？入的是哪家青/樓？”
千歌很懊悔，很自責，這些問題她應該在那一堆人進府的時候就問的，但是她忘了。這回是真忘了。
璃貴人一愣。顯然沒想到自己現在才被問起這些問題來。
“妾身本是蘇州人士，家中原是商賈，後……家道中落。妾身被人中途轉賣多次，最後留在醉春樓。”
“哦！”只要知道他在哪裡賣身。她就方便查了。千歌從大石上跳下來，說道：“本王也睡得夠久了。也該去給母皇請安了。”
說完，她轉身就想走開。
“王爺！”
千歌心底疑惑，想着對方在母皇身邊也算老實，至少沒給自己出岔子，於是好脾氣地轉過身：“何事？”
璃貴人面露疑惑，環顧四周確認沒有第三個人後問道：“王爺自送妾身入宮後從未遇見過妾身。王爺這回也沒什麼想問的？”
千歌嗤笑一聲：“誰這麼跟你說的？”
璃貴人臉上一白：“東，東……”
千歌立即搶白：“誰送你進的宮？”
“王爺……”
“你現在是誰的人？”
“皇上……”
“那你身爲后妃一員，應該以誰的利益爲先？”
璃貴人明顯停頓了一下，才遲疑道：“皇上……？”
“本王送你入宮，本就是想讓母皇放鬆放鬆，並不指望你去做什麼以動搖皇上的心思。所以你儘管盡心服侍皇上，別給本王抹黑就好。你可明白了？”
也不等璃貴人回答，千歌自顧自說完就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原來東方旭在把人送到自己府裡之前就做過崗前培訓了？呵呵！差點把她嚇尿了！
千歌一味冷笑的時候並沒有聽見不遠處輕微又短促的一聲沙沙聲，而璃貴人離那處較遠也沒有聽見，所以兩人都沒注意到有一個穿着淺綠宮裝的宮侍躲在矮樹叢間。
結果當天晚上，她就聽千明報信來說璃貴人下午被禁足，原因是行爲不檢點。而千明的眼神表達得很清楚：二姐啊，要跟璃貴人交流情報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啊！現在倒好，反讓人抓了話柄了！
千歌不信這個邪，就次日着人打聽去。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千歌就利用了一下鬼的性質買出了璃貴人被禁足的原因。
原來啊，御花園那時候還藏着一個小宮侍，小宮侍是宮裡某妃子的心腹，聽不見怡王和璃貴人說什麼，卻眼睜睜地看着兩人越走越親密、眼神交織情緒濃烈！後來怡王轉身欲走，璃貴人忍不住心中之痛叫住她，而她也含情脈脈地回了頭。兩人又不知說了些什麼，怡王決然扭頭拂袖而去，只剩下璃貴人在原地依依不捨地癡望。
如果拋開感情描寫，千歌覺得那個小宮侍說得倒也句句屬實。顯然璃貴人也是這麼認爲的，所以他承認自己在御花園偶遇怡王，但堅決否認宮侍杜撰出來的種種情感。然後帝后利用無與倫比的中庸之道，在舊愛和新寵間做了箇中間決策。
舊愛理論有餘證據不足，有興風作浪之嫌，罰俸三個月。新寵承認事實勇氣可嘉，但無論主動還是被動，與其他女子單獨相處就是不該，禁足半個月。兩邊都懲罰了，也都懲罰的不嚴重，又聽到對方被罰了，心裡也就舒服許多，所以對帝后的決斷都表示十二萬分的敬意和認同。
千歌默默爲帝后豎起大拇指：高人啊！
但是諷刺的是千鳳明知璃貴人被禁足，也知道璃貴人被禁足的原因，當晚還是在璃貴人寢宮裡休息。千歌很不厚道地笑了。這樣幾乎算是打帝后耳光的行爲，也只有母皇能夠做的如此理直氣壯了吧！
千歌自詡爲羣臣吵架的局外人，本以爲繼續看大臣吵架的日子還很長，誰知自己搖身一變成了被彈劾的當事人。千鳳將幾個朝中重臣留了下來，裡面多數是中立黨，然後臉色一變，極其嚴厲地怒視千歌。
“怡王千歌，你欲謀害手足，證據確鑿，認不認罪！”
“啊？”千歌剛睡醒，被這麼一驚嚇完全清醒，忙跪了下來，腦袋一歪，想了很多，就是不知道母皇說的是什麼。
沒辦法，“謀害”的事情幹多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哪件被提溜出來舊事重提了。
千鳳不知是不是被氣着了，身子抖了幾抖，顫巍巍地伸出手，食指對着千歌點了又點：“你，你……”
最後她終於緩下來，怒斥道：“來人！呈上來！你瞧瞧自己做了些什麼好事！”
千歌就在這樣雲裡霧裡地情況下，看見侍人呈上來的一個瓷白的精緻瓷瓶，不同的是瓶底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字跡，連圖章也沒有，明白了母皇剛纔那一聲聲責問中的含義。
她環顧朝內還留下來的幾位大臣，卻沒看見當今除了皇上帝后最尊貴的一個人——太女千惠。所以，她便明白了。
“呵呵……”
搞半天，母皇拿出來的是把自己當年送給皇姐的裝了毒藥的小瓶子，而且還是被掉了包的。
想必那毒藥還在裡面吧？爲了表現其真實性，估計會少個一兩粒。
一股被背叛的感覺涌上心頭，千歌心裡空空的，卻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不覺得難過，不覺得痛苦，更不覺得憤怒。
可能潛意識早就覺得自己幸福的不真實，所以幸福到害怕，以至於現在這樣被親孃和親姐姐算計了之後反而覺得踏實了很多。
如果說曾經自己還在爲母皇的懷疑黯然神傷的話，現在自己早就有所準備，準備好成爲她們集中政權下的一顆棋子。
就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這麼讓人猝不及防。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連累到刺蝟，以及跟着自己的一大家子人。
但是……
唔，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可是到底是哪裡不對，她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到。
千鳳似乎是被這樣的逆子氣累了，閉上眼輕按了幾下太陽穴，緩聲道：“怡王千歌，忤逆犯上、行爲不檢，然念其曾經有功，特予以寬恕。現將大金西北一片五縣賜予你做封地，削去現有一切京中實權，即日出發，不得延誤。無詔，不得回京！”
留下的幾個重臣似乎都是知道些什麼的，沒人恭維皇帝英明，也沒人爲千歌求情，明哲保身，自保最重要。
千歌勾了勾嘴角，很服氣地給千鳳行了大禮，口中道：“謝吾皇寬宥，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