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出山後雖決定段祺瑞接管駐山海關第六鎮並主持關外軍事,中樞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派出了良弼協助段祺瑞處置清廷後背暴『露』的嚴峻局勢。
良弼立足於軍事解決第十八鎮——如今的蒙山軍北方軍。良弼從陸軍部選了一批參謀,其中就有軍令司參謀處長蔡鍔及參謀段永清。
這個時候不願意離開中樞關鍵崗位的段永清無奈,只能跟隨段祺瑞、良弼以及蔡鍔前往山海關,準備跟隨第六鎮出關東進,鞏固不穩定的奉天。
8月10日,段祺瑞、良弼一行抵達第六鎮,順利接管指揮權。段祺瑞的到來並未引起第六鎮軍官的不滿,相反,因爲段氏在北洋的資歷以及段祺瑞個人品質的高尚,第六鎮對段祺瑞接掌指揮權很是高興,包括卸下了擔子的趙國賢。
趙國賢詳細彙報了第六鎮的備戰情況。根據中樞指令,第十一協已集結關外之高嶺驛,第十二協正在臨榆集結,估計再有兩日即可完成。
因爲在路上,良弼與段祺瑞並未獲悉德州戰役已經打響的消息,倒是在榆關的趙國賢得到了山東開戰的消息。
段祺瑞對第六鎮的集結速度不滿,同時,對關外戰況一無所知的現狀也令他感到揪心,敵軍究竟有多少兵?現在到了哪裡?竟是一問三不知!他對良弼說,“局勢危急,我意先帶第十一協前出奉天,穩定局勢,你留在榆關,督促十二協迅速完成集結,隨後東進。”
良弼同意了。因爲袁世凱已展開了中樞期待已久的對山東的攻擊,良弼情緒很好,笑着對段祺瑞說,“芝泉兄不愧是國之干城,危難見英雄。等袁慰庭平定山東。我意先調回一個鎮解決關外,然後再圖江南,大局可期。”
段祺瑞卻沒有良弼那樣樂觀。他於8月11日正式出發,帶領十一協兩個步標及炮兵、騎兵各一個營。離開了高嶺驛,向錦州前進了。
蔡鍔與段永清均跟隨良弼留在了榆關第六鎮司令部。
這天榆關下了冷雨,天氣已經轉涼了。晚飯後,蔡鍔約了段永清出來散步,“文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蔡處長玩笑了。”段永清一直覺得蔡鍔懷疑自己的身份。
“都寫在你臉上呢。下午足足看了一個鐘頭的山東地圖,是擔心蒙山軍山東軍擋不住袁慰庭嗎?”蔡鍔微笑道。
“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我當然是企盼袁大人旗開得勝啊。”段永清心裡一驚,腦子裡飛速盤算着自己是不是在哪裡『露』了破綻?
“文白!何必緊張若斯?我倒覺得,若是山東軍佈陣得當,將主力集結於德州硬抗。袁慰庭未必討得了好。當年在彰德以及第五鎮南下湘贛,我是親眼見識了山東兵訓練之精良的。若是論彈『藥』之充足,山東尤在北洋之上!如今中樞急匆匆向國外購買,怕是來不及呢。人家可是有自己的兵工廠!”
“處長,您爲什麼覺得北洋四鎮仍拿不下山東?”段永清拼命壓制內心滋長的恐懼。
“很簡單啊。”蔡鍔一笑。“我手下十幾個參謀,留意全局的只有你一人,關外是你業務所繫,但山東你肯定研究的很充分了。據說山東軍編了兩個師,按照掌握的山東軍之編制,他們採取的是三三制,光是第六師就有三旅之衆。每旅三團就是九個步兵團!相比於袁慰庭四鎮十六個團,並不相差多少。而且,德州一隅,怕是展不開四鎮大軍,次第投入兵力,必將減弱兵力之優勢。而地形呢。德州可以憑籍運河地障,這也是防守一方的優勢。若是論山東其他方面,如民衆之組織,物資之充沛,怕是勝於北洋呢。嘿嘿。前些日子你向我索要山東之計劃,可是要向蒙山軍提供嗎?”
段永清臉『色』劇變,下意識便去『摸』腰間,手槍卻沒有戴出來。
“嘿嘿,”蔡鍔將段永清的神態看在眼裡,冷笑一聲,“文白兄可是要殺人滅口?在這軍營之內,你便是殺了蔡某,難道你能逃出去?”
段永清鎮靜下來,覺得自己還是太稚嫩了,“處長您想哪兒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蔡鍔拍拍段永清肩膀,“文白,之所以約你出來,是因爲一些話不能在裡面講。其實,三年前,龍謙率第五鎮南下湘贛,我就跟他一同待過一段時間。在一個叫『毛』家鋪的村子,我倆曾秉燭夜談,其情其景,宛如昨日。龍謙曾力邀我到第五鎮任職,我卻沒有答應。不過,那時我就很服氣龍謙了,認定推翻滿清重建國家者,非此人莫屬。”
蔡鍔目光幽幽,似在回憶着往事,“龍謙知道我的秘密,我卻安然在滿清中樞度過了後來的時光,足見龍謙之氣度。雖說他再未派人聯絡於我。文白,我曾在八年前跟隨黃興武裝反清,這個秘密,知道的人卻不多。龍謙拉攏於我,我那時並未下定決心,雖然我承認龍謙治軍海內獨步,第五鎮早已是宇內強軍第一了。但是後來,我才認定可以救中國者,非龍謙莫屬。到了現在,你還不肯坦承自己的身份嗎?”
段永清長長舒了口氣,“蔡處長,您何以懷疑我是蒙山軍的人?”
“若是論北洋對蒙山軍之瞭解,我若是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你身上有太多的蒙山軍的影子,甚至連敬禮的姿勢都一樣。不過,除了我,沒人發現這點。所以,你不必緊張。還有,那天你說你去探視你生病的母親了,我瞭解過了,你母親根本就沒有病!老太太沒有跟你提起嗎?”
“她,她老人家只說是有個官長來過……”
“那就是我!你跟我要北洋在山東的部署,我就知道你是蒙山軍的人。”蔡鍔嚴肅起來,“在你將情報轉出去後,袁大人的攻擊就困難了。認知情報對於軍隊重要『性』的,還要說是你家龍大帥。我估計過,即便袁某人奪下德州,也無力攻取濟南了。山東打成膠着,這盤棋北洋已經輸了大半,如果關外再出『亂』子。我看龍謙甚至用不着他的江南主力就可以擊敗北洋了。怎麼,到現在你還不信我?”
“不敢。蔡處長您認爲我軍在關外將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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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卻難。最妙的是等第六鎮進抵奉天附近時奉天發生兵變,後路又被斷絕,那樣。只憑着留守京師的混成第一協無論如何不能守衛京師,只能從山東撤軍。那樣的話,別說與龍謙在武昌爭雄,便是京師也難保了。而且,由於關東出事,清廷連撤往熱河的可能都沒有了……”
“那,如何才能使二十鎮生變?”
“張紹曾和吳祿貞!別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他們如果不抓住這次機會,也枉稱士官三傑了。”
蔡鍔與蔣方震、張孝準被稱爲陸士三傑,這個傳說曾被蔡鍔公開否認。北洋高層對於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蔡鍔並不算重視。否則就不會不讓他下去帶兵了。但張紹曾和吳祿貞也有三傑之稱,卻是段永清第一次聽說,不過,蔡鍔沒有跟他解釋,段永清也沒問。
“如果你有辦法與北面取得聯繫。一定要將消息傳過去。昔日你家龍大帥曾說最痛恨內戰了,損耗的都是國防力量。這個話我可一直沒忘!不要朝張紹曾的部隊開打,派人聯繫他們,你不成,必須有魯山的親筆信方好。”
“這卻難了,如果在京師,我尚有辦法……”說到這裡。段永清總算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難怪你不願意前來。這樣吧,我來想辦法。”蔡鍔皺眉道。
蔡鍔尚未想出如何將段永清派回京師,奉天已經『亂』了。就在他們談話的第二天,良弼帶了十二協以及鎮臺直屬隊出了榆關,進抵到高嶺驛,前面傳來了段祺瑞的緊急軍報。說12號奉天發生兵變!張作霖自鐵嶺回防奉天的部隊突然襲擊了第二十鎮司令部,張紹曾被扣,吳祿貞生死不明,三十九協部隊已經失控,奉天徹夜槍聲不息。唐紹儀跟張紹曾一樣,不知下落,估計是被叛軍所俘。
這真是晴天霹靂!良弼立即懵了,饒是他暢曉軍事,一時間也想不出挽救危局的妙計來!顯然,張作霖這個反覆無常的土匪頭子見勢不妙,轉投新主了!
良弼徵求蔡鍔的意見,蔡鍔壓下心底的疑『惑』,竟然說,“先讓十一協停下吧?貿然出擊,萬一陷入伏擊就麻煩了。”
這時要麼堅定東進收復奉天,要麼斷然收兵回來,將第六鎮集結於榆關一線,憑險擋住魯山部向關內的突擊,怎麼能停在錦州一線觀望呢?
不過,蔡鍔隨後給出了理由,“大人,錦州乃連接關內外之咽喉,地位極爲重要。如果我軍就此退出關外,大人如何向朝廷交代?如果貿然東進,敵情不明(確實至今未獲魯山部準確情報),實在是太危險了呀。”
當時段永清就在現場,聽到這裡,確認自己這位上司確實是心向蒙山軍了。
良弼雖然認爲蔡鍔之言有理,但出於憤怒,並未採納蔡鍔的意見,他深知奉天失陷,關外局勢即不可爲,直隸將成爲戰場!如果魯山大軍西進,一個榆關是擋不住的,敵人可以從其他口子進來,當年連皇太極都可以做到的事情,難道三百年後卻沒人想得到?身爲滿人的良弼五內俱焚,大叫道,“老子跟他們拼了!傳令十二協加速前進,十一協繼續東進,消滅張作霖,將奉天給老子奪回來!”
段祺瑞可不這樣想。自從接收到三十九協的潰散的騎兵,段祺瑞就知道奉天不保了!第六鎮成爲京師北方對着魯山北方軍的唯一主力,如果第六鎮折損在奉天一帶,還打什麼山東!還打什麼武昌會戰的主意?!
十一協在錦州蹲下了,前出的二十一標又被段祺瑞喊了回來。一直等到良弼前來,段祺瑞也未拿定攻守的主意。他似乎忘記了袁世凱可是將關外軍事全部託付他了!
良弼責問段祺瑞,爲何停在錦州不動?段祺瑞的回答竟一如蔡鍔,“敵情不明,不能貿然前進。”
良弼在中樞的地位不低,絕非段祺瑞可比。但在北洋軍中,良弼的話可不如段祺瑞好使。段祺瑞不動,良弼生氣發怒也罷,軟言相求也好,段祺瑞硬是將第六鎮主力停在了錦州!
事後推演,若是十一協勇猛前進,正與張作霖部混戰的三十九協部隊雖失去了張紹曾和吳祿貞兩名主要指揮官,仍可以提振軍心,奉天說不定會被段祺瑞收復,庫存的大量武器彈『藥』未必落在北方軍之手。但段祺瑞在錦州的猶豫失去了最爲寶貴的時間,在鐵嶺獲知消息的北方軍前鋒旅第二十五旅熊勳旅長認識田書榜,聽了田書榜的報告,意識到奉天城有不戰而下的可能後,當即揮軍疾進,以求以戰促變。8月14日凌晨,不顧疲勞的熊勳旅第七十三團已經進入奉天城郊與張作霖部取得了聯繫,三十九協部隊聞聽蒙山軍已至,隨即潰散逃亡。奉天不戰而下——對於蒙山軍北方軍而言就是如此。
奉天事變再次敲響了滿清的喪鐘。統領南方軍前進指揮所離開韶關向衡陽疾進的龍謙接報大喜,立即任命張作霖爲北方軍第十師師長並傳令嘉獎張作霖部,命令張部就地休整補充,並承擔掩護魯山北方軍主力西進的後路安全。
龍謙來自湘南的電報盛讚張作霖深明大義,爲民族解放和國家統一立下了不朽功勳,獲得全軍乃至全國的敬仰。
張作霖在奉天事變裡雖然損失了一批骨幹,但這一寶算是押對了!兩年後全軍整編,張作霖獲得了國防軍陸軍中將軍銜並再次得到提升。要知道,獲得中將軍銜的名單裡可全是跟隨龍謙十餘年南征北戰的蒙山軍師長以上大將!
曾在大明湖畔勸說龍謙反清的吳祿貞死於“8.12”事變,他被深恨他的張作霖就地槍決了。張紹曾雖然活了下來但也失去了前程。誰相信他曾經與吳祿貞密謀舉義反清呢?四十協這支被兩個心向革命的將領統帥的部隊被解散,餘部(含被三十九協俘虜的官兵)被整編混編入北方軍部隊,他們中的軍官根本就不知道吳協統和張統制曾計劃帶領他們反清建功。事件餘波未息,一直到十數年後仍有人替張紹曾與吳祿貞“翻案”,礙及張作霖的面子,國防軍壓下了他們的申訴,這件事直到五十年後纔算有了相對公正的結論,但吳祿貞屍骨已朽,早已離開軍伍轉入商界的張紹曾也去世多年了。
這就是歷史。容不得一絲的溫情,誰手軟誰就完蛋,誰下手慢誰就吃大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