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以往,今早林陌辰起得真是出奇的早,倒不是因爲他突然勤快起來了,而是昨夜,林陌辰竟做了夢。
說起做夢,在林陌辰的記憶中,自己是極少做夢的,特別是像昨夜那般意境朦朧的夢境,感覺像是在旁觀,但即便是旁觀,竟也從心底滲出絲絲縷縷的寒氣,惹得林陌辰一大早便醒了,可細細回想,又覺得這夢境竟像是空的。
“陌辰今日倒是起得早,不會是做噩夢了吧?”洛淵將整理好的符咒平鋪在木桌上,笑着打趣。
“你果然是夠了解我,這種百年難遇的事情你都能猜到。”林陌辰斜倚在門框上,微微眯着眼睛。
“做噩夢了?陌辰不是一向很少做夢的嗎?”蘇晟還在整理,有些擔心地聯想到了昨日的那個女鬼。
“是很奇怪,興許是因爲昨日的那個女鬼吧。”撓撓頭,林陌辰不以爲然地迴應,卻聽到蘇晟突然笑出了聲,“我做噩夢你竟然還笑?”
“不是,只是我方纔也想到了女鬼的事,”蘇晟搖頭,依舊在笑,“所以覺得我大概也很瞭解你。”
“難道在你們面前,我就是透明的?”林陌辰有些抱怨地小聲嘀咕起來。
“涼淺姑娘都未開口,你抱怨什麼?”洛淵接過蘇晟手中的大紙包,想了想,便徑直走出了房間。
“涼姑娘放心,在我面前,你絕對不是透明的。”林陌辰鄭重地轉身,看了看涼淺,又引來蘇晟的濃濃笑意。
“我遣人把東西先送去衙門了,”洛淵走回來的時候,手中已經空了,“咱們用完早膳再去不遲。”
“恩恩,吃飯吃飯——”一聽到“早膳”兩個字,林陌辰早已飛奔了出去,洛淵同蘇晟搖着頭走在後面。
“蘇晟,你也要去看我出醜嗎?”飯桌上,林陌辰一面喝粥,一面開口抱怨。
“怎麼是出醜呢?陌辰應該可以做得很好。”蘇晟淺笑,語氣中滿是安慰和鼓勵。
“那你想想啊,一個人站在法臺上,左手拿着符咒,右手拿着浮塵,我想想都覺得浮躁。”林陌辰有些委屈地瞪了眼洛淵,低頭攪着眼前的米粥。
“誰讓你拿着浮塵了?”洛淵似是也想象出了林陌辰口中的畫面,臉上多了些戲謔之意,“你一手拿着符咒,一手拿着線香不就好了?”
林陌辰擡頭,略作想象,不禁打了個寒戰。
吃飽喝足之後,三人也該出發了,但這時布坊的夥計卻是找了來,說是布坊裡有一筆大買賣,但買家必須見着老闆才肯下訂單,掌櫃的拿捏不準,這才遣人來詢問蘇晟。
“你回去請那買主留下住址,我申時左右回來,再親自登門造訪,若那人不願等,便也罷了。”蘇晟略作思索,
吩咐道。
“蘇晟,你還是別去看我出醜了,正好留下來讓涼姑娘陪陪嘛,”見此狀況,林陌辰很是知情達理地站了出來,“況且你多賺些銀子,我就可以多去百香居吃頓飯啊,省得某些人虐待我,只讓我吃清湯麪。”
洛淵無奈地搖頭:“我看也是,你還是去多賺些銀子吧,否則這小子吃清湯麪都能把我給吃窮。”
蘇晟有些猶豫,接着歉意地笑了笑:“那你們早去早回,若是回來得早,中午便去百香居用午膳。”
林陌辰立馬點頭如搗蒜,一手拉着洛淵,目送着蘇晟和涼淺一同離去,才轉身和洛淵一同向府外走去。
“爲何拉着我?”洛淵疑惑,語氣有些不滿。
“你就不能給他們留點相處的時間啊。”林陌辰搖了搖頭,暗歎洛淵不解風情。
“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洛淵嘴角抽搐,撫額嘆息。
“興許你我不在的時候,涼姑娘會做些溫馨的事呢。”林陌辰一臉憧憬地想着。
洛淵卻只覺一陣惡寒:“我覺得我在的時候,涼姑娘也可以做些很溫馨的事。”
一路閒聊,等快要到達百香居不遠處的法臺時,兩人均愣住了,知府大人的“前呼後擁”做得果然很到位,連洛淵都未想到法臺前竟聚了如此多的百姓。
“洛淵,我突然覺得有一句話你說的很對。”林陌辰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
“哪一句?”洛淵轉頭,看了看林陌辰。
“就依我這性子,不搞砸就是萬幸了。”林陌辰也看向洛淵,滿臉的無辜。
“我卻突然覺得,這句話是我說錯了。”洛淵挑了挑眉,突然笑了。
“怎麼講?”林陌辰停下步子,似是不願再接近那處法臺。
“任是誰的什麼性子,不搞砸都是萬幸了。”洛淵微笑,有些打趣,也帶着鼓勵。
“你這是在咒我把法事搞砸嗎?”林陌辰無奈瞪着洛淵,腳下依舊不願挪動步子。
“之前的那句纔是咒你的呀,這句是在咒所有走上法臺的人。”洛淵戲謔地笑,拖起林陌辰往前走。
“上法臺的不就只有我嘛——”林陌辰一面小聲嘀咕着,一面被洛淵拖着往前走。
“洛先生、林公子,你們可算來了。”兩人還未走近,便聽到了夜知府焦急的聲音。
“看時辰來得不算遲,大人怎的這般着急?”洛淵鬆開林陌辰的衣袖,順勢向夜知府行了禮。
“不是你們遲了,而是這百姓來得太早了,”夜知府擦了擦額前的汗,“林公子你看,可還有哪裡不妥?”
林陌辰尷尬地上前一步,環顧四周:“其實做法事這種事,也並非只有我可以
,其實我覺得洛淵——”
“若是準備妥當你便快些上去,我還等着去百香居用膳呢。”洛淵直截了當地打斷林陌辰的話,語氣中滿含只有林陌辰才聽得出的威脅之意。
“銀子都是從蘇晟腰包裡取的,又不是你——”林陌辰有些心虛,卻要逞強。
“那你試試?”洛淵勾起嘴角,邪笑。
林陌辰不再多言,只垂頭喪氣地上了法臺,果然,一個文弱書生終不是無禮莽漢的對手。
見一個白衣男子低頭緩步踏上法臺,臺下先是一陣唏噓,而後迅速靜了下來,最後只剩下竊竊私語聲。
看着臺下黑壓壓的人羣,林陌辰早已緊張得把脣抿成了一條線,手也是不知該放在何處,想要來個轟轟烈烈的開場,卻根本說不出話來,無奈之下,只得作罷。
稍稍定下心神,林陌辰這才用左手捻起法案上的一張符咒,右手則點在硃紅的法案上,法案兩側各擺放着四根白燭,白燭裡側便是一沓略顯昏黃的符咒,再中間則是一隻盛滿糯米的大瓷碗,碗邊上擺着幾支線香。
想着臺下注視着自己的百姓,林陌辰也不敢多做停頓,指尖捻着那道符咒輕輕掠過左側的一排白燭,向上一拋,便見半空中燃着細微火苗的符咒飄飄揚揚地浮動着,臺下也跟着一陣唏噓,再次捻起一張符咒,向着右側一揮、一拋,又引起臺下陣陣喧譁,依據一個陰陽師的準側,下一步大概就要放血了吧?
林陌辰有些惋惜地看看自己受傷還未完全癒合的手指,看來是舊傷還未愈,又要添新傷了,咬了咬牙,這次林陌辰是從懷中取出了一道符咒,夾在左手指尖,細細地看了看,才緩慢地將右手食指放在齒間,然後對着那符咒一頓亂畫,待到符咒被糟蹋得差不多了,才伸手抓一把碗中的糯米灑在符咒上,口中也是念念有詞,臺上之人做得是有聲有色,臺下百姓看得是雲裡霧裡,直到那張符咒驟然着起火來,臺下才猛地安靜下來,只是說來有些奇怪,恰是此時,本就陰着的天愈發昏暗起來,就着法事的氛圍,周圍竟颳起陣陣陰風來。
林陌辰的心底也覺得怪異,總覺得涼颼颼的,就像昨晚的夢一般,讓人從心底發冷,只一瞬間,林陌辰的面前閃過一道白影,那是一個女子,長髮如漆、白衣勝雪、冷顏似冰,林陌辰眨了眨眼睛,卻再不見那抹消魂之色。
回過神,才發現臺下的百姓竟都在傻乎乎地看着自己,這才覺出自己先前失了禮,忙開口補救:“各位鄉親父老,鬼怪已除,大家可以放心回去了。”
不曾想那麼多的人,竟一齊跪了下來,聲聲道謝,嚇得林陌辰忙從法臺上奔了下來,果然是做假心虛。
只是方纔那一瞬,只道是錯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