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雪夜
小白冷笑幾聲,她知道孟沖天生的聲音和氣場就是能讓人安全和平靜的,獲得一個證人的信任對一個警察來說是多麼的困難,可是這對孟衝來說就好像呼吸一樣簡單。每次當她坐到審訊室的時候,她會靈活運用自己的氣場,就好像到達了自己的戰場一般,所有都能引刃而解。但是,現在用到了小白的身上,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些上當受騙的證人一般,當得知不願承認的真相時,心裡的氣憤勝過了之前的任何的堅持。
“是嗎?”小白的聲音無不諷刺。
孟衝倒是不介意,只是問:“你讓他走了麼?”
“當然,他可有槍抵着我的頭呢。”小白依舊是冷嘲熱諷的。
孟沖淡淡嘆了口氣:“這是突發事件。”
“是啊,我知道。今天早上我去爬山,本來以爲要晚上纔回來,結果你一個電話就匆匆趕了回來,你早上告訴我有人盯着我,下午就有個人拿着槍躲在我的房子裡,等着殺我和我外公,更奇怪的是,一切都是那麼準時,那時候我正外公說着關於那個該死的傢伙的事!”小白咬着牙說完這一段時,覺得自己有眼淚要流出來了。
對面沉默了下來。
小白閉了閉眼睛,她知道自己有些太過了,來到這裡的那一天不就知道這樣會發生麼?現在這樣對她發火,難道是逃避自己的責任麼?
“這,這……”小白不想說“對不起”卻找不到詞了。
“對不起,”孟衝沉靜地聲音傳了過來,“對不起。”
小白的心一些就有些化了似的,她咬了咬牙:“不,是我,我還以爲自己已經準備好復仇了,看來我還沒有。”
孟衝沒有回答她。
“對了,你是怎麼知道的?”小白突然想到,“怎麼知道他們來了?”
“照片。”孟衝說,“他將一張你和你外公的照片發到了我手機上。”
小白皺起眉頭沉聲疑惑道:“是麼?那你自己去聯繫他的麼?怎麼做得到?”
“很簡單,‘19號’酒吧,就是秦羽的那個酒吧,是屬於他的,他利用那個酒吧做生意那麼多年,有一兩個酒保是他的人也很正常吧。裡面有個酒保叫傑克,他是柯林僱的最早的酒保,在海洋的案子上,我在酒吧套他的話時,他明知道柯林纔是真正的老闆,可是在他指給我的照片上,那個人卻是秦羽。那時我沒有見過秦羽,以爲他是柯林,當然現在卻不會搞錯了。他這樣故意引導我的話,明顯是參與了計劃的,他一定是那個人的人了,我給他留了一個信息後,中午就有回信了。”
小白聽她說完,猛然間有些害怕了,這事一環套着一環的,真是恐怖了。
“哦,那張照片。”孟衝突然又說,“我發給你吧,或許你能看出些什麼。”
小白“嗯”了一聲,就在準備掛電話的時候,孟衝卻接着說:“你應該知道他叫王映了吧。”
小白擡眼看了看自己屏幕上的資料,輕輕“嗯”了一聲。
“那放棄在警察檔案裡找了,我找過,沒用的,”孟衝說,“先回來吧,一切平安,纔有機會。”
小白一語不發。
“我掛了,平安,小白姐。”孟衝最後說。
這一刻,雖然小白知道這可能又是孟衝的一個引誘,她卻還是不自覺的感動了。在這個讓她感覺無路可走的時間裡,孟衝說的話,來的總是那麼及時。小白想到,也許在審訊室裡,那些有些掙扎的人也和她一般吧,覺得自己被孟衝拉了一把,救了,所以才那麼自然地說了出來。
算了,還是不要想着要原諒她了。小白用力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回身將賬號退出了,將電腦關了。
當她走出這小網吧的時候,外面突然就是黃昏了,這個小鎮上就開始冷清起來了。小白站在門口擡頭看看血染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又是那種沉重的疲憊,覺得睏倦卻睡不着,一切都悶在胸口無法出口,腦子裡一團漿糊卻好像又在上演什麼似的,她是那麼混亂。或許,該吃些藥了。
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想想還是不要麻煩老闆了,於是她在門口的車站等了等,果然還是等到了最後一班車。
公車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小白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着,吹着車裡的穿堂風,冷了,一時又冷到了心裡。看看外面的天,越來越暗了,這就是一天過去了麼?不管是恐懼,是驚悚,是匆忙,就這樣過去了。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想着晚上怎麼最快的離開,還要靠老闆吧,哎,還有和立夢道別了。
她們雖然就認識幾天,但是也算共享了這個人生中困難的日子,互相試圖扶持起來,想想,立夢還是個活潑堅強的女孩呢,真是有些捨不得了。
小白的手機響了,她疑惑地拿出來時,是孟衝發來的彩信。小白帶着好奇打開來,那個人到底是在怎麼角度拍的呢?照片慢慢顯現出來,小白看着,是自己和外公,自己在更遠站在田埂上,看着外公在水稻田裡……等等,這個距離好像不是很遠啊,而且,這個角度上,這個角度上,應該還有一個人纔對……
小白心裡突然被人刺了一針!扎的又死又緊!像是要殺了她!她死死盯住屏幕上的照片,在一遍遍的確認後,那暗下來的電腦屏幕,突然變成了一片血色,如同頭上的天空,浸染了她的眼睛和心!
柳葉村到達目的地的那一刻,小白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等冷了,她立刻跳下了公車,瘋狂地奔向了外公的家。她看見這村子裡的點點的星火都變成了血紅色,她聽見了有人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回頭看見不是那個人,她沒有理會繼續跑了下去。
山路田埂突然是那麼漫長,腳下難走的路變得無比的堅硬,小白感覺到臉都硬了,才趕到了外公的家前,遠遠看去,院子裡還亮着燈,無比平靜。只是,少了大黑總是一貫的狗吠。
沒有人影,小白往自己房間裡望了一眼。她屏住了呼吸,夏日的天是那麼悶熱,小白卻全身都慢慢冷了。
她艱難地踏出了第一步,然後便撒腿就跑,一路衝進了院子裡。鐵門打開着,小白往裡看,見到大黑還在院子裡,窩在門前,咬着什麼東西,正起勁。小白有些放下心,卻是手腳都在抖動,她走上前,大黑機警地擡頭站了起來,看見是它,又安心地爬了下去。
小白緩慢地走向院子裡,走過大黑的時候,她用手摸了摸它的頭,感覺到一絲溫暖,纔敢慢慢往裡走。
“外公?”小白嘗試地叫了一聲,半天沒有人應答。
小白的神經又繃緊了,她下意識地反映就是衝進了外公在裡面的房間,而踏進去的那一刻,一切都變成了紅色。
小白覺得腦子裡最後的一絲清明都沒有了,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血色,血腥味撲面而來,那麼激烈,像是烈味的大麻在自己的心裡燃燒起來,最後的那一絲狼都變成了煙。那一刻,如果她的身體還有反應,那就是冷得刺骨的疼痛,像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打斷了,全身“喀拉”一聲,倒下了。
那個躺在門口的老人,身子卷在了一起,好像正抱着最痛的地方,可是血還是洶涌地流了出來。他的眼神還大大的睜着着,那麼驚愕,那麼恐懼,好像最後一眼看見的,是這世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當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一切都簡單發生了,快的,只剩下他眼間的血色。血遍佈了整個門口,流淌了一地,如同睡在了一張紅色的地毯上。
小白倒在了他的血泊中,眼間最後所見的,只是紅色,正緩緩流進了她的眼睛裡。
她的外公也再無法回頭看她一眼了。
兩天後午夜秦海市“19號”酒吧外夜幕降臨時,酒吧外黃色的路燈亮着,秦羽從車子裡看着外面寂寥的街道,巨大的空虛涌上心頭,漫漫長夜,他看着這空蕩的街道,冷黃色的路燈,腦子裡不斷地浮現着一些老舊的畫面,那種惆悵,無法言語。
看了看車上的時間,已經十二點二十了,孟衝應該早就到了吧,自己最後吃藥太多有些恍惚,錯過了時間也很正常。他用手抹了一把臉,拿起一邊一瓶喝了一半的水喝了一口,才下車走進了自己的酒吧。
空蕩蕩的,沒人,自從出事後,這裡都清淨多了。秦羽想到原來的這裡是如此表面歌舞昇平,內在各種骯髒交易的樣子,無法不長嘆一口氣。
還是賣了這裡吧。秦羽對自己說。
“傑克。”他叫了一聲自己的酒保。
傑克正和另一個酒吧無聊的談天,看見秦羽走進嚇了一跳,趕緊站了起來,說:“老闆,你怎麼大晚上……”
“有人等我麼?”秦羽直接問。
“哦,本來有的。”傑克向秦羽走來,“那個女孩,剛走了。”
秦羽本來眼睛還在找人,一時又愣了,疑惑道:“走了?”
“是啊,”傑克點頭,又從櫃檯裡拿出了一個紅色盒子放在秦羽面前,“不過她叫我轉交這個。”
秦羽看見那個類似於戒指盒的小盒子,心裡一愣,又急忙拿了起來放進了褲袋裡,有些尷尬的對傑克說:“關門吧,也沒人。”
“是。”傑克點頭,叫着另一個酒保就要收拾起來。
秦羽快步走出了酒吧,趕回到自己的車子裡。他急忙掏出了袋子裡的盒子,迫不及待地打開,裡面果然是一枚銀色的戒指,上面還留着點點的紅色的血跡。秦羽不敢用手拿起來看,扯了一張紙巾拿了起來,打開車內燈對着燈看,戒指內側果然有“yi&wen”的字樣。是張翼的結婚戒指。
秦羽鬆下一口氣,笑了笑。他放起了戒指,關起了盒子放進口袋裡,輕鬆地回位置上,繫好了安全帶,正準備關燈的時候,突然發現擋風玻璃的上面有個黑色影子,他疑惑地皺皺眉,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後面有什麼。
就在那一瞬,他臉被人用力打中,直中眼睛,眼骨瞬間被打破了!正在秦羽疼痛難忍的時候,脖子突然被人用繩子死命扼住,秦羽驚恐中馬上放下手想要拉住繩子掙扎,可是那只是幾秒,他驚恐難忍地瞪着眼睛等待着恐怖空虛死亡的降臨。最後一眼,他的眼睛流出了血淚,看着眼前玻璃上的影子……是個長得很平常的男人,只不過,他的眼睛裡盡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和激動。
他是不會放鬆的。
秦羽失去了意識,最後紅色的一片,眼睛裡是他們三個身影。
9月8日秦海市秦海大學開學開學的時候,孟衝被季若亞從疲憊的睡眠裡叫了起來,一起去註冊。坐着公汽,她一路上都抱着那根柱子,像是要馬上要粘在上面。直到了排隊註冊的時候,她還一臉“上帝是女孩”的表情。
“你就不能表現的積極些麼?”若亞無可奈何地看着她。
“怎麼積極?我要看起來好像武警戰士麼?”孟衝低着語氣問,“那我也是個一晚上沒睡第二天早上就要被人抓來註冊的戰士,戰士也是人啊!”
若亞無語,拉着她往前面走。
“滴滴滴。”孟衝的手機響了,她掏了出來,看了一眼來信息的人立刻就醒了,認真地打開了短息,上面是個陌生的號碼,上面寫着:NO。
孟衝看着短信許久,一言未發。
若亞好奇,探過頭來,看了看,疑惑地問:“NO?什麼意思?”
孟衝蓋上了手機,搖搖頭:“沒什麼,大概是誰發錯了。”
若亞撇撇嘴,不再過問,反正也沒有結果的。
“對了,你這學期選的是什麼啊?”突然,若亞問。
“…….”
好吧。
同一時間秦海市通達購物會場今天的廣場上正在舉行盛大的婚紗展出,前來圍觀的年輕人圍了一圈又一圈,這年頭,結婚不容易,就算不能買貴婚紗,看看總是不錯的。一首首不同感覺的結婚選樂讓會場總不冷清,來展銷的婚紗公司一家家出來介紹自己的品牌與婚紗,出現在大屏幕上的婚紗總是讓人不住驚訝它的華貴,所有人都在目不轉睛地聽着和看着。
小白也在這人羣中,只是她沒有那些圍觀人的專注和認真罷了,她臉色蒼白,眼神卻凌厲,一眼看着就冰冷,和這裡格格不入。
不過,她不在乎,她不過是在這裡等人而已。
人羣中的她在等待一對情侶的出現,半小時,她一動不動。
“好,現在有沒有新人願意來讓我們的化妝師來爲你們造型呢?”臺上永遠面帶笑容的主持人熱情地問。
這次還是有很多人舉手了,其中有些情侶也開始往上擠了。
“哎,我們!”這時,一邊的一對情侶擠得特別緊,叫的也很響,惹得所有人都側目了。
小白也不外乎,她注意這個會場裡所有激動的人羣。
就是那一眼,她看見了自己的目標。她拉着那個叫的特別響的男人的手,臉色是尷尬的笑容,但是卻還是靠着他,一步步往裡面擠着。她被人推搡的身子不太穩,一直靠着那個男人,臉色帶着紅暈,藍色的眼睛裡滿是幸福。
幸福。小白的憤怒的那麼快,她轉過身,注視着她,眼神裡除了仇恨的冰冷,再沒有其他了。她眼睛裡的立夢,是個紅色的,瘋狂的目標。
立夢終於注意到了小白的眼神,她剎時僵住了身子冷下來了臉,緊張地看向小白的方向。眼神交匯的那一霎那,她的臉完全白了下來,幾秒的空隙中,她用力拉了拉身前的那個男人,將他往後拉了一個措手不及地靠向她。
“怎麼了?”小白看見了他的嘴型,那種莫名其妙的疑惑。
立夢沒有說什麼,只是深深看了那個男人一眼,然後踮起腳給了他一個吻,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衝出了人羣。
小白沒有猶豫,用力分開了人羣,幾步衝出了人羣,朝着她的方向跑了過去。
前面的人跑到了人羣外,卻突然聽見一聲大叫:“站住!”
立夢往兩邊看看,卻是武裝警察!原來她早就被包圍了!但是她沒有停下,開始找人當掩護,推開了兩個人擋做保護,跑進員工通道!
小白沒有在乎旁邊幾個警員,只對着立夢跑進了與員工通道,順手拿出了自己的槍,打開了保險,上了膛。員工通道有些窄,立夢十分靈活地避開了人,跑的很快,而看見小白的人卻害怕的紛紛讓開來,小白緊緊追上了立夢。
員工通道就要到頭了,立夢知道門口一定有警察,她沒有時間抉擇了,閃身進了一旁的樓梯。
小白緊跟上去,會場的員工樓梯比較窄,冰冷的燈光照着瓷板的地面亮晃晃的。立夢身穿着高跟鞋卻幾步跑了上去,小白聽着高跟鞋跑步發出的清脆聲音往上追着,突然,到了第三層,聲音停了下來。小白一窒,她緩下了腳步,抓緊了自己的槍,沿着牆壁警惕地往上走着。她看見了立夢的身影,正停在樓梯上,小白一怒,擡腳跑了上去!
“嘭!”突然,立夢的一個人影閃過來,小白躲閃不及,被她一腳踢摔在臺階上!
可是,就是那一閃,小白準確無誤地開槍了。
一秒鐘,只是一秒鐘。
小白耳邊都是迴音巨大的耳鳴,眼前只剩紅色的一片,身上有些後坐力加摔倒的疼痛。
她清楚地聽見了,立夢窒息的一卡,還有掉下樓梯的聲音。
小白深吸一口氣,抱着自己的腰站了起來,沿着往下沾染着越來越多血跡的樓梯顛簸的走了下去。她沒有看那個女孩清秀靈氣的臉,而是閉着眼睛,走了下去。
“一起吧,來張紀念照!”
“我?”
“是啊,感謝你和我一起爬了下來!”
“來,笑一個!”
小白摸着牆壁,每走一步,就發現自己的絕望原來如此簡單,只要你閉上眼睛,摸着那些冰冷的岩石,就能一步步走出去,一步步走下去。已經如此破碎,到底還有什麼能打敗你呢?那些堅韌刺骨,那些絕望無力,都是擁有的,當你閉上眼睛,什麼都沒有了,一切卻是那麼簡單,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她踩到了那溫熱的液體,兩腳都那麼堅實地踩到了。
她睜開眼,滿眼都是紅色的液體,還有那一雙平靜地睜開的藍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