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夥計不在,五福當鋪中,這會兒卻有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捧着一個錦盒進來典當。櫃檯後頭的老朝奉本來還在腦袋一點一點打着瞌睡,陡然被一聲拍桌子驚醒,見櫃檯外頭一個壯漢正盯着自己,他登時有些惱火。可對方張口就是一句大買賣,繼而就打開了錦盒,他只掃了一眼其中東西,立刻就移不開眼睛了。
裡頭竟是躺着一對玉馬。
雖說玉質和那種最好的羊脂白玉相距甚遠,可難得的是雕工,以他毒辣的眼力看來,至少整個徽州城都沒有一個玉工有這樣的好手藝!想到這裡,老朝奉擡起頭來,用挑剔的目光看了一眼那送東西來的壯漢,見其身材粗壯,眼神卻有些飄忽,在做老了這一行的他看來,這五官簡直就是賊眉鼠眼的典型。於是,他便裝模作樣敲了敲那對玉馬,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客官這東西不太好出手啊。”
果然,他不過試探了這麼一句,那壯漢立刻炸毛了:“你當不當,不當我找別家,這徽州城裡又不是你一家當鋪!二百兩銀子,一口價,死當!”
此話一出,那老朝奉登時眼神一閃。二百兩?這東西只要一轉手,至少價值五六百兩!哪怕東西是不知道哪家本地人的藏品,可只要是賣給那些出外的徽商,這些傢伙在商場上少不了要向官員們送個禮,這種小巧物件是最合適的,東家也吩咐過他看到就不要放過。於是,他立刻眉頭緊皺,壓低了聲音說:“這東西來源不清,燙手得很。一百兩,不能再多了!”
“這也壓太狠了,別以爲老子不知道你們一轉手能賺多少!”那壯漢嘴上這麼說,卻還是稍稍鬆了口,“一百八十兩,否則我寧可拿別家去!”
“客官,別家未必比我家厚道。這樣吧,我拼着回頭給東家說兩句,給你一百五十兩!”
“好!”
那壯漢再也不討價還價,乾脆利落地迸出一個字。等老朝奉取了一錠錠雪花大銀來,用戥子仔仔細細秤了三錠讓他看過,他一把接過來一股腦兒往懷裡一塞,隨即二話不說就往店外走,竟是頭也不回。見這情景,櫃檯後頭另一個夥計不禁有些擔心地說:“金爺,這傢伙瞧着不像好人,會不會是騙錢的?”
“管他是偷是騙,反正坑不了咱們!東西是真的,這比什麼都實在!”
櫃檯裡頭兩人說了一會話,灌了一肚子茶水,滿腦子也都是霧水的葉青龍也回了當鋪。雖說他立刻因爲離開太久捱了一頓好罵,可他更不明白的是汪孚林叫了自己去到底是爲了什麼,因此做事的時候也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這夏日的午後尤其容易犯瞌睡,隨着時間的推移,中午做了一筆劃算買賣的老嘲諷又眯瞪了眼睛,而葉青龍把自己手頭的事做完了,也開始依靠着門口補覺。至於另外一個夥計,則是趁機打開了起頭那錦盒,垂涎三尺地看着裡頭的玉馬。
正當他伸出手去,想把東西取出來好好觀賞一下的時候,陡然只聽外頭傳來了一陣喧譁。
“就是這兒!”
隨着這喧譁聲,呼啦啦一大片人涌進了當鋪。
老朝奉一下子驚醒。儘管這些人中爲首的那個身穿便衣,可他這雙眼睛在市井浸淫多年,來人又是常在外頭廝混的,他又怎會認不得?他立刻站起身來,尖着嗓音開口說道:“原來是趙五爺!府城縣城緊挨着,趙五爺若是有空閒,儘管來咱們這兒小坐,這突然一出豈不是叫咱們東家爲難?不管是什麼事都好商量,只要趙五爺劃出一條道來。須知壯班不是快班,街面緝捕之事可不是你們爲主!”
這年頭能開當鋪,全都是三教九流兜得轉的,趙五爺雖不是府衙的班頭,可對這五福當鋪也有些瞭解。要是平時,就算他想撈錢想瘋了,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把這裡當成目標,可剛剛汪孚林對他說出了具體計劃,又指了茶攤上的秦六給他瞧,他立刻意識到這不但是在縣尊面前刷好感的機會,而且也是撈一把大油水的好機會!於是,面對那老朝奉不陰不陽的告誡,他便乾笑了一聲。
“金朝奉,你這話錯了。我是歙縣衙門的壯班班頭,要是沒公事,可不敢隨便闖你這兒來!可我好容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抓到了一個偷兒,本以爲可以追回賊贓,回頭好發還苦主,可誰曾想他竟說是把東西給押你這兒了!”說到這裡,趙五爺二話不說做了個手勢,他身後兩個正役民壯立刻押了剛剛那典當的壯漢上來。這時候,他纔不緊不慢地說道,“怎麼樣,金朝奉可認識這傢伙?”
老朝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眼睛如同針刺刀剜一般盯着趙五爺,剛剛還無比尖利的聲音,卻陡然沙啞低沉了下來:“趙五爺,別以爲我不清楚你們班房那點小伎倆。現如今哪個縣的班房不養上一二十個頂兇,平時好吃好喝供着,嫖賭任意,真要是碰到上頭追比,下頭卻無論如何辦不成的案子,就讓他們出去頂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就爲了這一時用場,這傢伙你敢說不是你歙縣班房裡頭養着的?”
這種伎倆是三班衙役最大的外快來源,之前趙五爺甚至還曾經認真考慮過,是不是對汪孚林暗示可以這麼搞一搞,給縣尊刷點政績,可他又不清楚汪孚林是不是真的爲了家裡親友報仇,所以到最後還是打消了這樣的拿人頂缸主意。畢竟,這樣的頂兇不但供應本縣,而且還供應鄰縣甚至外縣,每一個雖說都是流浪乞丐,可賣出去都是真金白銀,這事兒得三班所有班頭一塊商定,他還做不了這個主。眼下被這金朝奉一下子戳破,他登時惱羞成怒。
“老東西,給你臉不要臉,等我搜出賊贓來,看你嘴硬!”
金朝奉一時嘴快,話一出口也後悔了。做這種行當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對那種窮酸刻薄不要緊,但絕不能對瘦死的駱駝太過分,至於這種公門中人,就更得要給幾分臉面了。可是,趙五爺此刻竟是要強上,他不得不豁出去,一把抄起櫃檯下頭一根棍棒。
“趙五爺,你要是敢硬來,別怪我敲鑼打鼓叫四面八方的路人商販都過來!你要東西我可以還你,那一百五十兩就當我代東家送你們喝茶的,可你要是越雷池一步,今天我就拼了這把老骨頭!”
“你若是不怕把你家這當鋪的名聲丟盡,你就儘管敲!”趙五爺卻突然氣定神閒了起來,見那金朝奉驚疑不定,他方纔拋出了殺手鐗,“畢竟,苦主斗山街許家的人就在這兒,是許家丟的東西,這會兒人贓俱獲,你敢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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