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軒開車過來,夜色裡,g大校園南門人叢攢動,一派熱鬧。
遠遠地梅軒就看見了簡桐。梅軒的心雀躍了下,一想起待會兒跟簡桐說起訂婚的事兒,他的小桐會有多快樂——卻,所有的雀躍都在下一秒鐘看見了立在小桐身畔的蘭泉時,熄滅。
梅軒下車便看見了蘭泉高高挽起的褲腳,還有腫起來的腳踝。“你這是怎麼了?傷得嚴重麼?”
蘭泉聳聳肩,“死不了。”
梅軒皺眉,“我打電話給竹錦,讓他來接你。今晚上你最好處理好了再回家,不然就到我那睡*。別給外公外婆添亂。”
“嘁……”蘭泉笑起來,“他們是我爺爺奶奶,我不給他們添亂,誰給他們添亂?這叫天倫之樂——梅軒,自己的親人你也繃得那麼緊張,不累麼?”
梅軒不欲多說,“隨便你。”說罷轉頭握住簡桐的手,“小桐,我們走。”
簡桐咬緊脣,用力點頭,“好。”
蘭泉眸光一寒,急着想要說什麼,卻被簡桐一聲喝止,“蘭泉你閉嘴!這是我跟梅軒之間的事情,沒有你插嘴的份兒!”
突來的嚴厲,真的如老師呵斥學生。蘭泉和梅軒都愕住,兩雙眸子都凝向簡桐。
簡桐低頭坐進車子,回頭望梅軒,“走吧。”
車子在蘭泉的目光裡開遠,瞬間便只剩下一個幽藍的背影。蘭泉站在原地,握緊了手指。
說是不緊張,如何能不緊張?她究竟會給梅軒何樣的答案?——這件事她不允許蘭泉插嘴,她終究要自己拿主意、自己面對。
簡桐坐在車子上,努力沒讓自己望向後視鏡。她知道蘭泉一定還站在車子的背影裡,始終凝望着她。
方纔她走出更衣室要去面對梅軒,面上藏不住緊張。他拖着傷了的腳踝,堅持着非要陪她一起等。簡桐明白,腳踝傷成那個樣子,多站一分鐘都會是刺骨的疼。
可是他卻始終堅定地站在她身邊,沒有一絲猶豫和退縮。
梅軒帶簡桐去了雲頂大廈的旋轉餐廳。奚瑤八卦過,說那裡是本城最貴的餐廳之一,卻偏得有錢人趨之若鶩,去晚了都沒有位子,都得需要預先訂位。
旋轉餐廳的所有座位都是臨窗的,從每個位置望下去,都能看見夜色中的整個城市。夜色闌珊,萬家燈火,正是一天當中最爲寧謐溫馨的時刻。
梅軒體貼地點了簡桐愛吃的東西,“從前都是我對不起你,就算吃飯也不敢帶你去大飯店,總擔心會讓家裡認識的人撞見。從現在起,我要補償你。”
簡桐搖搖頭笑開,滿桌的美味,卻忽然找不到了味蕾上原始的感覺,“梅軒原來你這樣想麼?我以爲是你懂我,所以才只帶我去那些雖然門面不大、卻總是很有特色的小飯店吃飯——”
“我以爲你是明白,我不適應你們那個世界的生活,我不瞭解你們那個世界的所謂社交禮儀;面對着那麼多我叫不出名字、不知道該怎麼吃的食物,我更會緊張——我以爲你是不想讓我尷尬,所以才帶我去小餐館。原來竟然是我錯了麼?”
梅軒一皺眉,“那些事情我都可以慢慢教你。小桐你聰明,上手就會。”
簡桐垂下頭去,緩緩擡起眸子,清寧望梅軒,“梅軒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訂婚。”
“小桐你說什麼?”梅軒一驚,手裡的茶杯跟碟子便磕碰在一起,發出刺耳的脆響。
整個旋轉餐廳都已經客滿。雖然餐廳的佈置很考慮客人的私隱,每一桌的間隙並不小;但是這樣倉皇的脆響聲還是吸引了鄰桌食客的注意,惹得他們注目過來。顯然梅軒此舉是失儀的。
梅軒閉了閉眼睛,控制下自己的情緒,“小桐,我懂你的擔心。你對我的家庭充滿憂慮,我媽又……可是別忘了還有我,就算前面有再多的困難,我也會握着你的手,陪着你一起渡過。”
簡桐笑了笑,“梅軒你說的對。想起伯母,我對未來就充滿了擔憂……”自己遭遇靳欣的白眼倒也罷了,簡桐最受不得靳欣帶着輕蔑的神情,說媽是“那樣的女人”。每每想起,心都狠狠地疼。
“可是梅軒,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如果真的怕那些,我就不會選擇跟你在一起。從第一天知道你的身份背景,我其實就做好了這樣的思想準備。雖然不贊同伯母的做法,但是退一步講,我卻是能夠理解伯母的用意——畢竟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伯母自然對我有疑慮……”
“可是梅軒,我今天拒絕訂婚的原因,卻並非如此。”
“那是什麼?”梅軒咬牙,“別告訴我,是因爲蘭泉!”
簡桐輕輕搖頭,“梅軒,只是因爲——我已變心。”
簡桐起身,“對不起梅軒,你可以怪我。我忽然發現我再做不到以過去的心情待你,我再做不到如曾經那樣愛你。”
“曾經我怕對自己、對你承認這一點,我怕你會說我不夠堅定——可是梅軒真的對不起,心變了便已經不再純粹。我已經失去繼續愛你的資格。”
簡桐想起蘭泉之前說的話,“這件事上如果猶豫,便已經不再是堅定純粹。”這句話就像一記重錘,狠狠敲醒了簡桐腦子裡的混沌。
不再堅定純粹的,即便還有留戀,又哪裡還是愛?
既然愛已變質,如何能夠一步步走進婚姻?那是欺人,更是自欺。
她不能自欺,更不願欺人。
“是不是因爲蘭泉?你說!”梅軒的手握緊,狠狠攥住杯子再次問出。簡桐知道,那是他壓抑到了極點,瀕臨爆發。
“梅軒,我能確定的只有我自己的心,我知道我自己已經變心。至於未來這顆心將會爲誰而跳動,只有到那時才知。”
簡桐困難地閉了閉眼睛,“蘭泉的存在,讓我迷惑——我不知道這種感覺現在來說是不是愛情,可是……”
簡桐終於勇敢地對上梅軒的眼眸,“我喜歡跟他呆在一起。跟他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很真實,不用再小心翼翼,不必充滿擔心。”看着他受傷,她會疼;看着他意氣風發,她只覺自己的心海揚起風帆。
那種灼熱的感覺,彷彿能點燃她的生命。不管這種感覺現在究竟是不是愛情——至少,已經超越了梅軒帶給她的悸動。
“梅軒,如果恨我能讓你舒服些,那麼請你恨我。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你。”簡桐說完靜靜轉身。
感情的來去從來不由自主。當它來的時候你可能後知後覺,當它走的時候卻也是攔都攔不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同樣不知何以熄滅,可能只是一念轉瞬。
她明白,以梅軒的個性,做出要跟她訂婚的決定,該用了多大的勇氣;只是當她聽見這個“喜訊”,卻完全找不到期盼和快樂的感覺。既然如此,便該對梅軒開誠佈公。
愛過他便該尊重他,不該有隱瞞。
月光裡,靳欣驚訝地望着自己的兒子。從小就斯文守禮的梅軒,此時正滿面酒紅、領帶歪斜地笑着望她。
“梅軒,你怎麼喝醉了!”
接到交警隊打來的電話,說發現一輛藍色天籟在大街上超速行駛。交警查了車牌,發現是梅軒的車子。靳欣聽到這樣的電話,魂都幾乎嚇飛。央了交警隊的領導,這才讓數輛警車出動,前後左右夾着梅軒的車子,一直護送他回到了家。
梅軒站在母親面前,忽然委屈地想哭。可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大男子有淚不輕彈,這是母親從小的耳提面命。所以縱然他悲傷,卻也只能笑,“媽媽,我來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您聽了,一定會歡喜。”
靳欣眯了眼睛。梅軒跑去靳家稟告想要與簡桐訂婚的事情,吳冠榕早就通知了她,靳欣本想今晚與梅軒談此事,沒想到梅軒自己喝成這個樣子。
“你想告訴我什麼?就是你在外公外婆面前胡言亂語的那件事麼?梅軒,昨晚你就已經醉了,你說的那些話,全是不清醒的!”
梅軒笑起來。母親果然沒讓他失望,母親果然根本就不給他任何一個機會來做自己喜歡的事!就算小桐今晚沒有拒絕他,他回來也一定會遭到母親迎面猛潑來的一盆冷水!
母親根本就不同意,她根本就不允許他迎娶心愛的姑娘!
“哈哈,哈……”梅軒笑起來,“媽媽,您彆着急生氣,您還沒聽見兒子跟您說的這件好事兒是什麼——媽媽,如您所願啊,我跟小桐不會訂婚!”
梅軒狂笑,繼而笑容一絲絲抽離。冷月如霜,欺滿青瓦,梅軒一身落寞站在月光地下,絕望地感受酒意一點點地消退。
就連酒意都不肯搭救他,竟然這樣早便將他推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來!
“媽媽,您該滿意了吧?”梅軒說完,擡步走向大門。
“梅軒!”靳欣也只覺心尖一疼。梅軒畢竟是她唯一的兒子,看見他難過,她這個當媽的自然也不好受,“你今晚就睡在家裡吧。剛喝過那麼多酒,媽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那空房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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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桐毅然拒絕,某蘇開始有所猶豫,擔心是否顯得硬了些。不過還是決定讓小桐直面自己的心,對感情不拖泥帶水。愛了就是愛了,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先發6000字,上午還有7000字,親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