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軒極少違拗兩位老人,只是這次面上卻現出少見的決絕之色。他再次施禮,“兩位老人家先別急,容孫兒將事情原委詳細稟告。”
梅軒便將與苗藝商議假訂婚等事一一道來。說到後來,吳冠榕眉間已是緊皺,靳邦國也是輕輕搖頭。
“此事就算苗苗自己清楚,可是苗家知道麼?”吳冠榕緩緩問。那聲音雖緩,卻似有萬鈞壓力。
梅軒深深吸了口氣,“回外婆,苗家人不知。此事只有外孫與苗苗兩個人知道。”
“胡鬧!”吳冠榕將手中的青花蓋碗摜在茶几上,發出“砰”的一聲鈍響,“梅軒,沒想到你也會做出此等孟浪之事!”
從小到大,吳冠榕始終對梅軒這個外孫青眼有加。卻沒想到,梅軒長大了,反倒還不如小時候知禮了!
多年來,外婆從未在梅軒面前說一句重話,多是讚譽有加。所以吳冠榕乍然的疾聲厲色,將梅軒唬得一怔,急忙再施禮,“外婆,梅軒知錯。只是,此事請容外孫堅持。梅軒就算訂婚,那麼那個人一定是簡桐,不會是他人!”
還沒等吳冠榕發作,蘭泉忽然起身一把扯住梅軒的手肘,“你給我出來!”
蘭泉將梅軒拖進他的東廂房,關上了門,這才壓低了聲音怒吼,“譚梅軒,你這是什麼意思!”
梅軒只是淡然望蘭泉,“我跟小桐交往三年,始終懾於家中的阻撓而只能私下交往,我始終虧欠小桐一個名分。7月份她畢業,我想是時候將她正式帶進家門。”
窗外冷月落入窗櫺,落在蘭泉的面上。看起來那桀驁的少年,此時面上也多了一絲蒼白。
梅軒靜靜望着蘭泉,“我相信小桐也一直在等這一天。我要給她一個交待。”
“那麼姑姑呢,她會答應麼?還有簡桐的母親呢,又會答應麼!”蘭泉煩躁起來,“還有簡桐自己,你這樣根本連一個事先的詢問都沒有,就這樣冒冒失失來向爺爺奶奶稟告,你想沒想過她的感受?!”
梅軒冷冷一笑,“我媽媽那裡,我會想辦法說服。伯母那裡,我會誠意相求。小桐這裡,我就更不擔心——我只是不明白蘭泉你,何必這樣杞人憂天?就算有事也是我跟小桐可以共同面對的困難,何至於就讓你憂心如焚到這個地步?”
“再說,我跟外公外婆直剖胸臆,那麼苗藝就自然優勢自由人。蘭泉你不是一直在等這一天,你自然可以去將苗藝追到手。”
蘭泉站在原地閉上眼睛,“梅軒,我跟你說過,我現在喜歡的人是——簡桐!”
“那又怎麼樣呢?”梅軒冷冷望蘭泉,“她說過喜歡你麼?我瞭解小桐,我相信她一定已經明確地拒絕過你,更明確跟你說過她喜歡的人是我。”
蘭泉心底轟然一聲——簡桐的確是說過的,而且不止一次。
簡桐站在家教那條燈光乍放的街上望着他,“蘭泉我喜歡的人是梅軒。”
“而你,靳蘭泉,你究竟讓我如何能喜歡得上你呢?梅軒的一切,你如何比得上?”
蘭泉在黑暗裡握緊雙拳,“可是現在,可能她的心意已經改變了。”
“改變?爲了你麼,蘭泉?”梅軒眸光絲毫不讓,“你覺得小桐會是個見異思遷的女子麼?她從不是你身邊遇見的那些女人,她堅韌又長情。她既然認定了愛我,那麼就只會是我。”
梅軒輕輕嘆息,“從前我顧慮太多,總是顧忌家裡的這些壓力,結果讓小桐受了不少委屈。此時我想通了,就算要承受家裡的壓力,我也應該還小桐一個公道。”
蘭泉只覺額頭青筋全都跳起,近乎溺水之人捉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梅軒,簡桐跟你吵架的那個早上,就是你看見我們從教學樓出來那天——她跟你說過,我跟她之間都發生了什麼,不是麼?”
梅軒本來想走,聽見蘭泉的話,猛地轉頭回來凝着蘭泉,“蘭泉,我警告你,這句話今晚是你最後一次說。否則——我定不放過你!”
梅軒咬牙,“你對簡桐做過什麼,我還沒跟你算賬!那些都不是她自願的,都是你強迫的,不是麼?!”
“如果你還是個人,那你就把這些都給我吞進肚子裡,永遠不許再對人提起!”
“梅軒,蘭泉。”吳冠榕的嗓音在窗外靜靜響起。雖然那音調並不高,帶着吳冠榕一貫的優雅和從容,但是卻不啻在梅軒和蘭泉心中都炸起一個響雷。
“外婆,梅軒來了。”梅軒又回頭冷冷瞥了蘭泉一眼,這纔打開門走出去。
“蘭泉。”吳冠榕又在窗外喚蘭泉的名字。
“奶奶我睡了。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蘭泉自顧和衣躺倒在*上,心如燙火。
夜色深寂,聽起來梅軒似乎已經走了很久,全家人都睡了。
蘭泉坐起來抓住電話。想了想,給簡桐發了條短信:“想嫁給梅軒麼?”
電話靜寂了良久,彷彿是簡桐也在猶豫如何回答。長久的沉默之後,蘭泉終於收到簡桐的回覆:“那是我的夢,是我一直在努力的事。”
蘭泉握緊電話,坐在黑暗裡,再沒回話。
翌日有球賽,蘭泉披掛上陣。球賽進程已經進入到了殘酷的淘汰賽階段,每一場都是生死之戰。這次球賽也引入了金球制勝的規則,加時賽如果依舊平局將有最後的點球大戰,比賽的殘酷牽動了每一個同學的心,就算不上場比賽的也都自動充當後勤和拉拉隊。
本來開玩笑說,只等蘭泉他們打進決賽纔來看球的簡桐,也早早來了球場。簡桐跟班級同學一起站在場地邊上高聲吶喊,恨不得喊聲能給場上的本班球員鼓勁,能讓他們趕緊進球!
“誒?蘭泉今天是怎麼回事啊!傳球不到位,進攻又不積極,下底傳中的速度和腳底下的準頭都哪兒去了?本來他的左線進攻是最有威脅力的,今天怎麼左線全線軟了?”看球的男生嚷嚷起來。
女生們看不懂這些技術的細節,卻也都能看出來蘭泉今兒懨懨的。
簡桐的心就一顫,沒來由的想起昨晚蘭泉發來的那條莫名其妙的短信。
之前兩個人剛剛那樣愉快地告別,可是轉頭他就問她想嫁給梅軒麼;今天就又這樣狀如夢遊。
簡桐起身,走到人羣后面去打梅軒的電話。她通常不在白天工作時間給梅軒打電話,不想影響梅軒的工作。可是今天她破了例。
梅軒很快接起電話來,在電話裡溫柔地笑,“小桐,想我了?等我,我下班了過來接你一起吃飯。”
那天早晨大吵過之後,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正式通話。簡桐這邊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卻沒想到梅軒那邊似乎已經什麼都已經過去。
簡桐握着電話只覺有些尷尬,“梅軒,我想問你件事——蘭泉他,發生什麼事了麼?”
“給我打電話,只是爲了問蘭泉麼?”梅軒在電話裡笑,只是簡桐卻能聽出來那笑聲裡的不快。
“梅軒,真的很抱歉。我知道我這樣問,肯定會讓你誤會。只是現在是班級的球賽,蘭泉的狀態很不好——我沒辦法去問別人,只能問你。”
梅軒頓了頓,聲音變得雀躍起來,“小桐,本來想待會兒晚飯的時候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你,既然你現在問起,那我就提前告訴你吧——小桐,我昨晚已經稟明瞭外祖父和外祖母,說我打算等你7月畢業就跟你訂婚!”
“哦!!——”
“哎呀!——”
球場上忽地同時傳來歡呼和哀嘆。簡桐回眸去看,只見哀嘆的都是本班的學生。守門員許嵩狼狽地趴倒在地上——顯然是對方已經攻破了己方的大門!
簡桐的目光越過一邊是雀躍不已,一邊是垂頭喪氣的人羣,投向球場中央去找蘭泉的身影——人造草皮綠色茵茵,他一襲白衣就站在場邊上,雙手叉在腰上,遙遙望着己方被攻破的大門……
他沒頓足捶胸,也沒有仰天長嘆。他只是靜靜地、無望地望着那一角球門。
雖然隔着遠,可是簡桐卻彷彿能一眼看懂他眸子裡無聲流淌的哀傷。
心,一剎那就疼了。
“……小桐,小傻瓜,怎麼不說話?開心得傻掉了吧?都怪我,這樣晚纔拿出勇氣來。小桐,我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簡桐忽然截住梅軒的話,“對不起梅軒,我得先掛了。有事咱們晚上見面了再說。”
“——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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