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遠處傳來貓兒叫.春的淒厲叫聲。也不知爲何,本是求偶的愛情訊號,偏偏能讓那貓兒給叫出悽慘的聲音。或許貓兒都有靈性,知道愛情根本不是單一的甜蜜,有的時候愛情也意味着痛苦,甚至是死亡。
本是寧靜的午夜,被那貓兒給攪得惶惶不安。段柏青皺眉從*上起身,小心翼翼轉頭望身畔睡熟了的女子。
房間內的燈還亮着,是一盞陳舊了的*頭紙燈。燈光柔和幽暗地落在身邊女人的面上,清晰地映出她兩團睫毛膏融化了之後黏在顴骨上的狼狽樣兒。
縱然是美人,倘若妝殘,依舊是見不得人的吧?可是這個女人卻這麼大咧咧地,彷彿一點都不怕被他看見。柏青笑起來,心中對她的依戀沒有因爲這兩大團睫毛膏給減少,反而更加深濃。
他喜歡這樣率性的女人。更何況她面上的妝根本是被他之前給弄花的,他看上去不覺得狼狽,反倒有種特別的滿足感。
雖然她對他從來都是一派雲淡風輕,但是他終究還是有能耐在她面上留下獨屬於他的痕跡。很開心。
段柏青輕輕起身,小心地將扔了滿地的衣褲一件件拾起來,穿戴起來,不發出一點聲音。她的覺很輕,而且夜裡很膽小。就算她不說,他也知道。她會整夜點着燈睡覺,說明她害怕孤單,而且睡眠會很淺。
段柏青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地開門。
“你最近,怎麼了?總是,惶惶不安。”本該熟睡在*上的女人忽然開口。語調裡沒有一絲睡意,顯然她之前都是在裝睡,不過是不想搭理他而已。
段柏青立住,輕輕一笑,“你終究肯跟我說話了?沒事。你睡吧,我先走了。”
他們之間彷彿有君子協定,她賣他白粉,他趁機賴上她的*,僅此而已。他們彼此之間誰也不問對方底細,也都知道就算自己問了,對方也不會回答;就算對方問了,自己也不會告知。所以兩人都聰明地保持着緘默,誰也不問。
難得今晚還是她主動開口。
她坐在*上無聲望着他的後背。也不生氣,也不繼續要求,就是那樣靜靜瞪着他。可是那目光幾乎可以洞穿他的後背。段柏青笑起來,終究還是手指鬆開了門鎖,轉過來望她。
“我的弟弟和妹妹最近都離家出走,我很不放心。”
*上的女子耙了耙頭。她瘦瘦的腦袋上頭偏燙着爆炸頭,看起來總有怪異的美感。方纔一頓顛鸞倒鳳,她的頭髮更亂,她此時耙着其實根本於事無補。段柏青其實一直有個願望,他想幫她好好洗一次頭髮,幫她將髮絲一根一根地梳直,然後看着它們柔順服帖地沿着他的手指滑下,回到她的頰邊。他相信那一刻映入他眼簾的,一定是最真實、最柔美的她。
“好吧,既然我問了你一個問題,你也可以問我一個。”
段柏青笑起來。她總是刻意與他維持着買賣的關係,就連問題都是交換來問,這樣才能徹底摒除私人的關係。
“你的名字。”段柏青腦子裡有千百個問題,不過最終卻只選了一個最簡單的。
她卻有片刻的怔忡,垂下了頭半晌才說,“叫我阿英吧。”
“好。英,我走了,晚安。”柏青含笑走出房門去。
樓門外的夜色一下子涌到眼前,段柏青站在樓門前習慣地點燃一支菸。其實每次他都不捨得離去,卻知道以阿英的性格,最討厭他糾纏,所以他只能將自己的不捨濃縮在一根菸的時長裡,在樓門口吞吐盡。
終於能問一個問題,他卻問了最簡單的一個。甚至,這個答案他早已知道,可是他還是願意浪費了這個機會,聽她親口告訴他。因爲她永遠都想要讓他們之間保持交換的關係,不肯涉及一點私人的層面——可是介紹名字卻是私人交往的開始。所以他要這樣一個儀式性的細節,他不想永遠只做她的買主和*。
他喜歡她,他自己很清楚。
段柏青走了,英姐起身,倒了口二鍋頭在口中,辛辣的滋味讓自己清醒。
她站在窗邊想了想,還是披上大紅的披肩走出房門去。那條大紅披肩是她最重要的衣服和夥伴。一年四季當中除了盛夏,她出門總是披着它。
她告訴自己是無意走過那間酒吧,無意間瞥見段柏青走進去,與身段妖嬈的女子貼身擁抱。她知道那個女孩子是誰,周家大小姐周蜜,追段柏青已經很久,傍晚的時候就打電話來百般要求見面。段柏青先是拒絕,可是午夜之後還是起身到了周蜜身旁。
英姐心中無喜無悲,只靠在酒吧對面的橋欄杆上抽菸。
這裡有橋卻無水,因爲橋下是一段深溝,爲了找平所以架起了橋,還假門假事兒地用漢白玉雕了獅子橋欄,映着酒吧街的紅燈,倒也成了一段景緻。後來還被酒吧街常來常往的客人們給取了個俗名兒,叫“鵲橋”。
能在鵲橋上走的,當然都是有*。可是卻沒人探頭朝橋下去瞅瞅。其實從橋欄上跳下去,剛好可以在深溝的溝底跌斷脖子。
情能讓人生,也可讓人死。所以人家詩人才一針見血地說: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有生就有死。
英姐抽完一根菸,將香菸的死屍隔着橋欄扔進深溝去,轉身走過鵲橋。
她死過,可是她卻活了下來;她還活着,可是她卻覺得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同樣的人間,同樣的夜色,卻是不同年紀的人進不同的夜場。比如年輕人泡吧、網遊、通宵電影,而那些茶館就是老人家們的去處了。
英姐閃身走進一間茶社去。竹子編織起來的月洞門很是清雅好看。遠處隔着珠簾,還有身段嫋娜的女子抱着絲絃唱評彈。唱聲嫋娜柔曼,咿咿呀呀落進心田。
雅間裡,一位身穿黑色真絲團龍唐裝的老人家含笑擡頭,“你終於肯來見我。”
英姐抱緊披肩一笑,“聶老爺子別來無恙。”
“託福。”那位黑衣白髮的老人正是聶小天的爺爺、長天集團的前掌門人聶驚震。
“喝什麼?”聶驚震一雙粗眉,像是兩條斜飛向上的白色虯龍,縱然他面色溫煦,可是卻也不怒自威,讓人只覺肋下生寒。
“我對茶沒什麼講究,能解渴就行。”英姐聳肩,倒像是沒被聶驚震的氣勢給影響到。
聶驚震一笑,“那就香片吧。女生都最愛香片。”
聶驚震親手給英姐倒茶,和煦地笑着,卻緩緩說,“勐臘死了。”
英姐一震,卻也隨即靜靜一笑,“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在金三角混過的人,死得就更早。生前越是風光的,死得越快。”
“其實死人都是幸福的。”聶驚震緩緩啜了一口大紅袍,“他們撒手而去,卻將仇恨留給生者。就算明知人都會死,可是生者卻還應該爲死者報仇。”
英姐轉頭凝望聶驚震良久,緩緩搖頭,“我不想。”
“阿英,明人不說暗話。”聶驚震搖頭,“你如果真的無心報仇,又何必千里迢迢到東北來,又何必同時找上週心瞳和段柏青?”
“聶老爺子你的話我沒聽明白。”英姐面色一變。
“我們都被顧還山騙過了。不過就算晚,現在知道了卻也來得及——周心瞳就是顧還山的獨生女兒。段柏青就更是段家的長孫。阿英啊,你來s市之後一直深居簡出,身邊認識的人也就這麼兩個吧?就算人世多巧合,可是你若說你不想報仇,只是巧合認識他們兩個,你又如何能讓老夫我相信?”
“段家殺了你全家,顧還山親手將你老公送上死刑場……阿英,我不信你真的能忘了這一切。”
泰國美人魚洗浴會所的一場驚亂過去,沒人會想到心瞳卻沒有離開。她在遠處兜了一大圈卻迴轉來,此時坐在已經被查封了的會所裡,眯着眼睛看掌心那一顆六出星芒的緬甸藍寶石。
正是齊懷涵過年的時候送給她的那一顆。
天上有日月星,她的手中託着的就是那顆星星。
此時此地,說她一點都不害怕,那是騙人的。就在身旁那個房間裡,就是她親手殺死勐臘的地方,這樣近距離地坐在這裡,彷彿隨時能在那緋紅搖曳的輕紗帳幕裡,看見滿身鮮血蹣跚而出的陰魂。
可是心瞳卻只靜靜笑着望着那無風自舞的紗帳。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縱然害怕,卻不恐懼。她要用這樣的經歷來挑戰自己心靈的極限。
她不可以害怕。她沒有資格害怕。
其實有時候恐懼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如果你說害怕,就意味着身邊有人會保護你,你可以投入一個安全的懷抱。可是對於她來說,必須學會自己面對一切。
因爲,她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周心瞳。
無聲,可是身畔卻在豔紅色的光線裡隱約多了一線影子。心瞳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會來。我在這兒等了你一天*啊。你這傢伙,來得好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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