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瑾冷哼了一聲,“據聞綺夢樓的西晨風公子不至酉時,不見人影空見花,怎麼今日一大早的就出來了?”西晨風裝模作樣的搖了搖手上的摺扇,搖頭晃腦的說道:“非也非也,定是三公子誤解在下了。在下不時便出來走動走動,不曾想三公子今日竟帶了如此絕色的公子哥兒來捧場,在下怎麼說也要現個身才是。”
沈紫言大窘,總覺得方纔西晨風眼裡有一絲狡詐的意味。明明見着似乎是認出了自己,可還是在杜懷瑾跟前一味的渾說。也不知他是裝糊塗呢,還是當真沒有認出自己,將自己誤認作那跟着杜懷瑾廝混的公子哥兒了。
想到此處,竟覺得有些氣悶。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穿着小廝的衣裳,西晨風說得這樣曖昧,分明就是故意氣氣杜懷瑾。想到此處,心裡的一絲不快如雲煙般消散。微垂下頭,無聲的笑了笑。
想不到杜懷瑾也有在口舌之爭上處於下風的時候……
那廂裡杜懷瑾的臉色愈發的黑了下去,在沈紫言跟前也不好發作,冷聲說道:“既然我們大老遠的來了,爲何還不上菜?”不動聲色的向左移了移,將沈紫言遮得嚴嚴實實,根本不讓西晨風再有一瞥真容的機會。
西晨風哪裡看不出他的意思,說是上菜,分明就是找由頭打發自己離開。只是難得有能取笑杜懷瑾的時候,機會難得,這麼多年的交情,頭一回見着他如此緊張兮兮的,哪裡肯輕易罷休。嘴角露出了一抹謔笑,“三公子的口味再清楚不過,許公子也是常客,只是三公子帶來的這位貴客,也不知道是什麼口味?”有意將“貴客”二字放重了音。
沈紫言初時還覺得有些窘迫,現在聽着他們來來去去的說着閒話,反倒是覺得極爲有趣。也不插嘴,看着面沉如水的杜懷瑾和雲淡風輕的西晨風脣槍舌戰。一旁的許熙也是好整以暇的坐在黃木椅子上,不時抿上一口茶,也不看二人一眼,不過是優雅的端着茶盞,靜靜的出神。
杜懷瑾本是極善說笑的人,只是身後坐着自己的夫人沈紫言,哪裡肯讓西晨風信口雌黃,見他又說得輕佻,想到沈紫言臉皮薄,聽了這話,也不知會羞惱到何等地步。心中已有幾分不悅,哪裡還有往日閒庭信步的心情,說起話來自然就不如西晨風輕巧。
他哪裡知道沈紫言早已非吳下阿蒙,聽了那些話,雖然覺得有些羞澀,但更多的卻是看着杜懷瑾吃癟的趣味。只是她面上也不露出分毫,若是讓杜懷瑾知道此刻自己儘想着看他的笑話,也不知道會如何動怒。
念頭一動,也就假意垂下頭撫了撫鬢角,將笑得彎彎的眉眼掩藏在芊芊玉手之下。杜懷瑾背對着她,也看不見她的神色,只聽着她久久沒有動靜,心裡愈發的沒底。又想到西晨風說着自己帶小倌來玩的事情,更是惱怒,這廝在沈紫言面前也不給留自己幾分顏面,盡說些有的沒的……
西晨風也是慣會察言觀色的,眼見着杜懷瑾臉上黑雲壓城城欲摧,哪裡還不明白,立刻三十六計走爲上計,輕笑了一聲,“我去叫人送幾樣招牌菜過來。”臨走似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加了一句:“玉成和修竹好多天沒有見到三公子了,想念得緊呢。”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杜懷瑾身子一僵,迅速回頭看向沈紫言。
許熙聽到玉成和修竹二人的名字,手上的茶盞頓了頓,飛快的掃了眼杜懷瑾和沈紫言二人。見着杜懷瑾望着沈紫言的神色裡是少有的緊張,會心一笑,若是不在意,又何來的緊張……
沈紫言自是不知道西晨風口中的二人是誰,只是聽着他曖昧的語氣,也不知道到底幾分真幾分假,自然也是不好追問的。一擡眼就見杜懷瑾不時飄過來的眼神,心裡化開一絲異樣的感覺。迅速垂下頭,淺淺的飲了一口茶,目光落在了煙霞羅上。
這可是上好的布匹,有些上貢的綾羅綢緞也沒有這煙霞羅好,想不到竟被綺夢樓拿來糊了窗子……
不由想了想,綺夢樓幕後,到底是怎生模樣。而對方纔離去的西晨風,又多了幾許探尋的意味。一個人執掌這偌大的綺夢樓,來來往往的都是達官貴人,能夠在其中如魚得水,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再說士農工商,歷朝歷代商人的地位都十分低微,而他能夠和杜懷瑾,許熙這樣的人物談笑風生,顯然也不是簡單的人物。不由又看了眼身旁的杜懷瑾,總覺得在他俊美的皮相下,隱藏着無數的秘密。
到如今她看他,也是籠罩在一團迷霧裡。有時候明明近在咫尺,可就是看不清他的內心。想到此處,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失落。既然是結髮夫妻,彼此這樣藏着掖着,又有什麼意思!
許熙眼角餘光看着她淡淡的眉目,宛如三月的煙雨似的,只是有一股淡淡的惆悵,也就放下了小茶盅,笑道:“我聽說玉成和修竹二人,雖身爲戲子,可也是潔身自好,那些公子哥兒們,都近不得身,不知多少達官貴人一擲千金想要與他們共度良宵,也從來沒有答應過……”言下之意是說玉成和修竹二人和杜懷瑾沒有什麼關係吧。
沈紫言方纔的心結也被打開,只是沒想到許熙這樣的善解人意,不由心裡一暖。杜懷瑾也是臉色微霽,待跑堂的幾個小子端着各色菜餚上來時,親自替沈紫言夾了一筷子小湯包,“趁熱嚐嚐,裡面都是上好的餡料。”
沈紫言細細吃了幾口,口裡化開一道濃濃的香味,口齒間滿是餘香。也就讚歎道:“可真是好吃!”杜懷瑾眼裡就化開了笑意,寵溺的又夾了幾個湯包到她碗中,“那就多吃幾個,若是喜歡,我們回去的時候帶些回去。”
沈紫言也是眉目含笑,不緊不慢的一連吃了好幾個。杜懷瑾靜靜的凝視她,不覺出了神。好像一點點小事,就能讓她露出笑顏……
沈紫言也感受到杜懷瑾灼熱的目光,側過臉看了他一眼,眼裡帶着幾抹詢問,似是在問他爲何不動筷子。而後又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生怕自己出糗讓杜懷瑾笑話。杜懷瑾眼裡愈發的溫柔,也胡亂吃了些,只覺得比往日吃的更美味了幾分。
一頓飯畢,已經將近午時。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沈紫言愜意的呼了一口氣。
只不過她是上有婆婆,下有妯娌的人,自然不敢在外多待,不過才坐了一會就要回去。杜懷瑾是爲着沈紫言纔回來走這一遭的,見她沒有了興味,自然也就亦步亦趨的送她上馬車,而後自己也登了上去。
許熙站在樓上,靠着窗櫺,一直看着他們的馬車一步步遠去,直至消失在視野裡,也未回過神來。暗歎了一口氣,也不知幾時才能再見到她……
身後卻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我只當許公子是無心之人。”許熙這纔回過神來,也不回頭,“那又有何干系,西公子不也未曾做到滴水不進麼?”西晨風邪魅一笑,順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然後,一陣風似的走遠。
沈紫言酒足飯飽,滿足的縮在馬車的一角,昏昏欲睡。杜懷瑾卻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解釋:“西晨風那廝就是嘴上功夫厲害,你別聽他亂嚼舌根子。”沈紫言慢慢睜開眼睛,想到他方纔臉色黑得和鍋灰似的,忍不住一陣好笑,戲謔的說道:“妾身可沒有聽見多少,只聽見他說三少爺不時會帶人過去小酌。”
此話一出,杜懷瑾更是倍感尷尬,急急辯解:“沒有的事,我沒有龍陽之好……”白潤如玉的面頰上竟生出了一抹紅暈,結結巴巴的說道:“在紫言之前,我還從未有過魚水之歡……”沈紫言聽着這話,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定定的看着杜懷瑾,吃驚得半晌無語。
大戶人家的子弟在娶親之前多半會在房裡安排幾個通房,免得太過生疏,日後洞房花燭夜給新進門的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沈紫言對這項安排雖然覺得有些無奈,可這是慣例,也無話可說,一直有意無意的去迴避這個話題,想不到今日杜懷瑾就這樣說了出來。
一時間,說不出心裡是何意味。又有誰能想到口舌上從來不輸人的杜懷瑾,也有手忙腳亂同自己解釋的一遭。
杜懷瑾見着她錯愕的模樣,臉上紅雲更盛,又輕咳了一聲,“我沒有扯謊……”語氣是少有的急促,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忐忑。沈紫言見着他如斯模樣,呆愣半晌,驀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雙肩微微抖動,忍不住拍了拍杜懷瑾的面頰,“三少爺也有臉紅的時候。”
杜懷瑾顯然也是沒有想到沈紫言如此大膽,過了好一陣纔回過神來,砸了咂嘴,“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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