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沈紫言就想到了近些日子以來蠢蠢欲動的歐陽家。
沈紫言只裝作沒有看見一般,神色自若的和衆位夫人們閒談。興許是說了杜月如的事情以後,安王妃待她更是親暱了幾分。福王妃見着不免嘖嘖稱奇:“怎麼這纔多久的功夫,你們就說到一處去了?”
安王妃輕輕笑了起來,“那也是你挑選的好媳婦。”沈紫言的確是三個兒子裡面,福王妃唯一親自挑選的媳婦,聽見人誇讚,自然是志得意滿,口中卻只說道:“哪裡值得你幾次三番的謬讚。”
安王妃還未說話,那邊長公主就湊了上來,“好些日子不見月如了……”“在家裡做女紅呢。”安王妃抿嘴微笑,目光若有似無的掃過沈紫言,“不過是早晚到我那裡坐坐,就關在屋子裡學刺繡……”長公主吃驚的笑道:“這可真是女大十八變,不久前還是個小姑娘家家的……”
沈紫言始終含笑立在一旁,見着二人交談正酣,朝着福王妃使了個眼色。
福王妃目光微閃,伸出手腕攜了她的手,“你陪我去趟淨房。”沈紫言低眉順眼的應了,又喚了兩個宮女領路。婆媳二人走到了僻靜處,沈紫言就將兩個銀果子塞到了宮女手中,“在這裡候着,我和王妃去去就來。”兩個宮女得了銀子,又不用花費力氣,自然是求之不得,也就立在原地等候。
沈紫言和福王妃朝着淨房的路走了一段,眼見着四下裡無人,沈紫言就將方纔看見的一幕告訴了福王妃:……“兩個宮女在那裡交頭接耳的,一個看起來是太后娘娘的宮女,另一個卻是面生得緊,也不知到底是爲了何事。”
沈紫言面色微凝,思忖了半晌說道:“這事你就裝作沒有瞧見等我們回去以後和王爺好生商量商量。”沈紫言微微領首在鬧不清太后娘娘的意圖下,也唯有先靜觀其變了。福王妃就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有孕在身,思慮過重也不大好,這事就交給謹兒去管好了。”
沈紫言心豐微動。
從前在福王妃眼中,杜懷謹還是放蕩不羈的小兒子到如今,就成了獨當一面的軍師了。福王妃心中的這種轉變,叫沈紫言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忱愁。杜懷謹苦心經營那麼久,無外乎是想要營造一副無所事事的大家子弟的形象,到如今,算是灰飛煙滅了。
隨之而來的,自然是更毒的期盼。
沈紫言就想到了杜懷崖一直以來埋在心裡的願望。
其實也不過透露過那麼一星半點的消息罷了。杜懷謹最嚮往的,不過是策馬江湖,踏遍大江南北,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生在王侯將相家從來就是身不由己口
以前杜懷瑜還在世,杜懷謹也只不過是小兒子,深得福王妃偏愛,肆意妄爲倒也無面。可事到如今,福王府世子之位懸而未決,對比起大夫人腹中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杜懷崖成爲世子的希望自然更大一些。
沈紫言暗暗嘆了口氣,應了一聲。二人正欲返回,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爭吵聲:“太后娘娘千個呤萬囑咐的勢必要見福王妃一面,我們現在無功而“”,這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熟悉。
福王妃細細凝視了一瞬,臉色微變。沈紫言見得分明,忙拉着福王妃向後退了退,將二人的身形隱藏在陰影裡。藉着璀璨的煙火綻放的一剎那,沈紫言看清牆角處站着兩個宮女其中一個,儼然是方纔見過的,太后娘娘身邊的宮女。
福王妃顯然也是聽出了什麼端倪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只聽得那宮女說道:“皇后娘娘不知道多精明,一直盯着福王府的三夫人,方纔還和她說了幾句話,我哪裡敢湊上去。”沈紫言心裡猛地一跳。難怪覺得方纔皇后娘娘的態度太過熱情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放在了皇后娘娘眼皮底下!
另一個宮女背對着二人看不清神色,只知道她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冰冷,“你別忘了,你身家性命都在太后娘娘手上,若是出了什麼岔子,仔細你的小命!”沈紫言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握着她手腕的福王妃的手緊了緊。
可是誰也不敢發出一點響動。
瓜田李下,若是叫這兩人發現了,告到太后娘娘那裡去,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兩個宮女又斷斷續續的說了一陣,只見其中一個宮女突然警覺的說道:“仔細看看這四處可有人。”
沈紫言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瞬間腦子裡轉過千百個念頭,若真是被這兩個宮女發現了,該如何託詞。在這人命輕如草芥的宮城裡,兩個宮女或許算不得什麼,可偏偏她們背後站着太后娘娘,又是剛好在議論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之事……
說時遲那時快,沈紫言立刻一把拔下了頭上的金售,緊緊攥在了空出來的那隻手裡。
若是被那兩個人發現自己和福王妃的行蹤……
“怎麼了?”另一個宮女詫異的看了看四周,並未發現什麼異常,“你可是聽見了什麼?”那宮女左右看了看,仍是不放心,“倒也沒有聽見什麼,只是心裡沒個底數,總要看看纔好。”
沈紫言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們二人不過是藉着這宮牆投下的陰影躲避着,這四處又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沈紫言飛快抽出了另一隻手,在福王妃手心慢慢寫下了一個殺字。福王妃身子緊繃了起來。
事到如今,的確沒有旁路可走。可在這宮裡殺人,也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沈紫言咬了咬牙。
腳步聲越來越近。
沈紫言攥着暮子的手緊了又緊,事到臨頭,反倒是沒有懼怕,唯有想着,怎樣殺死二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這還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想要殺死一個人。從前即使是動了殺機,也沒有輪到自己動手。
哪知腳步聲卻漸漸停了下來,“我看這地方陰森森的,又是連着淨房,這天寒地凍的,哪裡會有人。”其中一宮女聲音漸漸沒有了底氣。恰巧此時一陣北風吹過,叫人心生寒意。另一個宮女也就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腳步聲一點點慢慢遠去。
沈紫言這時才驚兔自己身子僵硬着,驟然鬆懈下來,就覺得微微有些痠疼。
婆媳二人對看子一眼。
沈紫言心裡沉甸甸的,再也沒有了在宴席上愉悅的心情。然而還是勉強擠出了幾絲笑意,“娘,我們也該回去了,不然那羣人該等急了。”福王妃卻拉住了她的衣袖,“我們耽擱了這些時候,只怕皇后娘娘那裡,早就起了疑心……”
沈紫言心裡一凜。
皇后娘娘所擔心的,也不過就是福王妃和太后娘娘走得太近。事實上,也就是皇上有心剷除太后一脈,又怕福王府出來阻攔。這一瞬間,沈紫言心中已經拿定了注意。皇上和歐陽家打擂臺,遭殃的是歐陽家,對於太后娘娘來說,倒不會威脅到生命。
畢竟歐陽家始終是站在大皇子那一面,在皇上登基以後,不但沒有悔改,反而頻頻賄略金陵的官員。這是任何一個統治者都不能容忍的。而且沈紫言發現杜懷謹的態度,其實從一開始就十分明顯。
他是支持皇上的。不管是當初的六皇子還是如今的皇上,杜懷謹都是一如既往的支持着他。而福王,對於這種關係福王府未來的大事,選擇了默認。也就是說,福王同杜懷謹一樣,都選擇了皇上。
朝堂之上,最忌牆頭草。
沈紫言打定了主意,心中也就不再慌亂,鎮定自若的看向福王妃:“娘,您放心。”福王妃見着她神色自如,也就點了點頭。二人一齊返回了宴席,好在煙火正燦爛,在場衆人注意力都在煙火上,也無人多加留意中途離去的二人。
只是皇后娘娘不可能沒有察覺。
沈紫言淡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動聲色的坐下了。似乎剛纔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靜靜的看着空中的煙花,不時還和福王妃交頭接耳幾句,彷彿心情並未受什麼影響。安王妃施施然走了過來,笑着問福王妃:“你們方纔去哪裡了?”
沈紫言已站起身來,笑道:“去了趟淨房。”說着,露出了幾分羞慚之色,“早起時因爲天寒,多喝了一碗湯,到現在就有些不適了。”安王妃會意的眨了眨眼,湊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出門時也吃了不少點心,就怕在看煙火時餓了”
看樣子安王妃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沈紫言索性將錯就錯,就着這個話題和安王妃說下去:“也是第一次進宮,許多事情都不甚熟悉,幾乎要鬧出笑話來。”安王妃就瞥了福王妃一眼,嗔道:“你也不好生提點着!”福王妃笑了笑,“那時候心裡有事,倒是忘了。”
沈紫言一面和安王妃閒談,一面暗暗注意這皇后娘娘那邊的動靜。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皇后娘娘,至始至終,都端坐在東面的椅子上,遙望着天空的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