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忙出去打聽了一回,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折轉回來說道:“福王妃要見的是安王妃。奴婢去的時候,福王妃那邊沒有什麼動靜,就連瓔珞也不知道福王妃要見誰,過了好一陣奴婢才見到安王妃匆匆忙忙的去了正房。”
安王妃和福王妃私交甚好,相互往來也不是什麼秘密,怎麼這次就這樣的小心
正若有所思,就見杜懷瑾雙手負在身後,慢慢踱了進來。沈紫言忙迎了上去,捧了茶,待他坐定,才問道:“那些事和大哥提了沒有?”杜懷瑾輕輕嘆了一聲,語氣裡說不出的無奈,“怎麼能不說,只是我剛剛說到爹去滄州召集舊部,他就嚇得臉色發白,一個勁的勸我,還擺了一大堆道理,字字句句的意思都是讓我們福王府袖手旁觀。”
又苦笑着搖了搖頭,“若是當真能置身事外,誰又願意被捲入這些事情裡面去可現在泰王野心勃勃,招兵買馬,我們福王府的地位在那裡,不論是進是退都逃不過這次的危機。與其畏畏縮縮的,還不如放手一搏,爲我們福王府贏得一線生機。又是天下興亡之際,我等男兒雖不能力挽狂瀾,可也不能不聞不問”
他說着前幾句話時,沈紫言聽着和自己所想的八九不離十,也覺得在理,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心裡頓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皇帝對福王府百般猜忌,可是到最後,福王和杜懷瑾,還是願意爲了大楚朝用盡最後一點心力……
她含笑說道:“三郎是男子漢大丈夫,的確不能畏畏縮縮的。人生短如白駒過隙,不過匆匆數十載,三郎若能爲國出力,也算是不枉此生了。”眼前的杜懷瑾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沈紫言見着不由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這時,她再次意識到,現在的這個人,不單單是自己的夫君,還是大楚朝福王府的三公子,是皇帝的親侄子,也是太后娘娘的孫子這樣的人,若是遇到太平之世,自然能夠一生享盡榮華富貴,根本無需憂愁。可若是遇到那風雨飄搖的時候,就是首當其衝。
享有多少權力,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這世上從來沒有那樣便宜的事情,可以白白享受而不用付出。
杜懷瑾深深看了沈紫言一眼,久久沒有說話,驀地猛的將她擁入懷中,“紫言,若有一日,我不得不領兵出征……”沈紫言心裡咯噔一跳,她早已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卻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杜懷瑾會離開她……
大楚朝人才濟濟,又不是非杜懷瑾不可,再說,杜懷瑾是福王的幼子,福王手握重兵,他若是再領兵出征,只會叫人更起疑心。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杜懷瑾苦笑着解釋:“這只是最後不得已的法子,爹也老了,當年跟隨爹一路打下這番太平盛世的將士們有的已經入土爲安,有的垂垂老矣,自然不能再上戰場。而這些年又一直是太太平平的,新提拔上來的將領們也沒有什麼實戰經驗,就是那些武狀元,也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爹手上真正能用的,也不過只有那麼幾個罷了,當年爲了避嫌,又將屬下盡數遣散會原籍,留在金陵城的,唯有姜大人。就是我當真上了戰場,也是藉着爹的餘威,畢竟虎父無犬子……”
他說的句句都有道理,可是沈紫言卻覺得有些蒼涼,又有些害怕。若是杜懷瑾一走,自己就要獨自面對這些事情了,身邊沒有可以商量的人,沈紫言自己又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風波,生怕一着不慎,壞了杜懷瑾的大事。
杜懷瑾已握住了她的手,“不用擔心,這不過是萬不得已的時候要走的一步。你之前也說過,獨木不成林,日後若是有什麼事,也可以和娘商量商量。”頓了頓,又輕咳了一聲,“不管怎樣,你都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話落在耳中,就好像是訣別似的……
沈紫言眼眶微溼,強笑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兒,自然知道如何照顧自己。”無非是想要叫杜懷瑾安心的意思,實在不想成爲他的負擔和拖累。沈紫言骨子裡,也是一個驕傲的人。杜懷瑾聽着就摸了摸她的頭,嘆息了一聲,半晌無語。
翅膀扇動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寧靜,沈紫言幾乎不用看也知道是杜懷瑾的那隻鴿子,實在好奇,“鴿子上面也沒有縛着什麼信件,你如何知道消息?”杜懷瑾摸着光滑的鴿子毛,笑了笑,“這隻鴿子不過是報吉凶的鴿子。”頓了頓,解釋道:“這鴿子左半邊翅膀下的毛若是灰色的,就是噩耗,若是喜事,就依舊是白色。”見着沈紫言似懂非懂的模樣,又加了一句,“是外間的人用畫筆塗了顏色上去的。”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這麼說,那次在娘那裡,這隻鴿子翅膀下的毛色,是灰色的了?”沈紫言很快就想到了在福王妃處第一次見到這鴿子的情形,這些日子以來心裡也一直裝着這個謎團,直到此時才能出口相問。
杜懷瑾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那時我已隱隱聽到皇上有些不好的消息,只是不敢確認,就命人查了一查,結果傳來的就是噩耗。”這麼說來,杜懷瑾倒真是個謹慎的人,叫旁人查了還不夠,還要自己去太后娘娘那裡瞧瞧。
說話間,杜懷瑾已打開了那鴿子的半邊翅膀,剎那間,神色大變。
沈紫言方纔便見着他猶猶豫豫的,似是不願看那鴿子的意思,此時見了他這種神情,也顧不得許多,忙問:“怎麼了?”杜懷瑾一雙眸子裡滿是震驚,再也不能如往日那般迅速恢復常色,“泰王手下有一個副將連夜渡過了漢水”
沈紫言也是大吃一驚,一旦泰王手下有一個人露出了渡河的苗頭,那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更多的將士,渡過漢水,而後,直奔金陵城
這就是戰爭的信號……
難怪杜懷瑾方纔看那鴿子之時,有一瞬間的猶豫,這個殘酷的事實,沒有給人一絲僥倖的機會,就這樣突然而至。
世事,有時看起來殘酷,翻轉過來想,也是一種慈悲。
這樣也好,與其在兩個月的時間裡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膽,不如索性現在開始面對,連心底最後的一絲害怕也衝散開來,化作無盡的勇氣。
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
杜懷瑾已迅速站了起來,大跨步的向外走去,在門口時回頭說道:“我去給派人給爹報信,也要出外一趟,兩三日之內只怕無暇歸家了,你去和娘說說,語氣緩和些,別嚇着她老人家。”這種時候,還記得要交代這些事情,沈紫言一一答應了,最後在他邁出腳之前,疾步走了過去,柔聲說道:“三郎,萬事小心。”
說着,從頸中掏出了平安符,“這是我娘在慈濟寺給我求的平安符,我現在送給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杜懷瑾心中一熱,驀地在她額頭上印下重重的一吻,“等我回來。”不過是要分離兩三日罷了,沈紫言卻覺得心裡被一塊巨石壓得喘不過氣來。
風雲詭譎,也不知道這兩三日裡,會發生什麼變故
沈紫言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從心裡祈求,無論如何,也要平安度過這一次的風波……
再也沒有一絲猶豫,沈紫言立刻吩咐墨書:“走,我們去王妃那裡”墨書只覺得她周身散發着一股說不出的凜冽的氣息,忙亦步亦趨的跟了出去。
沈紫言到正房時,瓔珞幾個大丫鬟正守在外間,見了她來,忙笑道:“三夫人,王妃在和人說話呢。”言下之意是說不便見沈紫言的意思。這要是往日,沈紫言也就說笑幾句,知趣的回去了,可是這次沒有半點退步,“勞煩你進去通報一聲,我有事情要親自和王妃說。”
瓔珞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但想到福王妃對她的喜歡,也就忙進去,輕咳了一聲,隔着門說道:“王妃,三夫人想要見您。”一旁的安王妃微微一愣,福王妃沒有絲毫猶豫,“請她進來。”瓔珞得了令,忙去了。
安王妃就看了福王妃一眼,福王妃已鄭重的說道:“璇璣,我和你說的事,也想讓我這三媳婦聽聽。”安王妃一怔,還未答話,就聽見一陣有意放重的腳步聲。
沈紫言已獨自走了進來,身邊沒有帶一個丫頭。安王妃見着心裡也明白了八九分,朝着福王妃微微頷首。福王妃就招了招手,“來我身邊坐。”這時候不是講究客套的時候,沈紫言給安王妃和福王妃行了禮,就溫順的緊依着福王妃坐下了。
一路上早已想好了措辭,但見着安王妃在跟前,反倒是不好說些什麼了。
早知道就等到安王妃走了再說了,可實在是等不得了……
福王妃也沒有問起,反而說道:“你來的正巧,我也有話和你說。”
稍後還有一更,大約在11點30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