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微微一笑,視線落在睜大着眼的杜子寧身上。
“你也想湊熱鬧?”沈紫言伸指點了點他的小爉臉蛋,“那就快點學會說話。”杜子寧茫然的看着母親,咧了咧嘴。墨書見着稀奇不已,“小少爺真乖!”沈紫言撫額而笑,“你是沒見過曉月,那孩子自生下來哭過一次,到現在都是樂呵呵的。子寧卻不同,昨兒個哭個不停,今日一大早也哭了一場,真真叫人頭疼。”
“真的?”墨書瞪大了眼睛,“都說男孩子不喜哭,怎麼小少爺比小小爉姐還愛哭?”“誰知道呢。”沈紫言滿是愛憐的看着兒子,眼裡滿是暖意。過了沒多會,杜子寧又自顧自睡着了,絲毫不理會他母親的話語。
到了洗三禮那一日,王府上下來了不少人道賀。沈紫言因爲還未出月子,只坐在牀爉上和來客們閒話家常。衆人見了杜子寧和杜曉月兄妹,都稀奇的不得了,都笑道:“也有好些年未見過人頭胎就生龍鳳胎了,可見得我們三夫人是個有福氣的。”
有許多人,沈紫言從前都未見過。
或許正是由於她成爲了世子夫人的緣故,來來往往的客人,也比從前多了些。
福王妃親自在一旁陪着,滿臉是笑,不時便聽到人誇讚這兄妹二人,心內滿是自得。衆人見着福王妃如此歡喜,更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嘖嘖稱奇:“這孩子可真是乖爉巧,剛剛在水裡,只睜着眼睛東望望西看看,卻是不曾聽見哭聲。”“方纔響盆之時,聲音洪亮,必然是人中龍鳳!”
對於這些奉承之言,沈紫言也不過左耳進右耳出罷了。
福王妃卻是十分高興,人人都送了一籃子用胭脂染紅的喜蛋。
恰逢沈青鈺下場,沈紫言命秋水送着一套文房四寶去了沈府。只盼着沈青鈺能金榜題名。
沈紫諾肚子尚未顯懷,親自來看,見了杜曉月,更是愛不釋手,“這孩子也不哭,也不鬧,真是個好孩子。”沈紫言無聲的笑了笑,心裡卻有些擔憂。也不知是不是這孩子出世的晚了些,總是比不上杜子寧靈活。
杜懷瑾聽了她的顧慮之言,也上了心,不時便拿着光鮮的小玩意來逗爉弄杜曉月。她倒是眼珠子不住跟着那東西轉動,然而絲毫不見有別的動作。杜懷瑾這下徹底着了急,親自進宮去尋最擅長小兒病症的太醫。
太醫們來來往往的,都未瞧出什麼端倪。可沈紫言對於宮中的太醫一行人,着實有些無法相信。最後又請靜虛來瞧,直到聽聞靜虛說這孩子不過是喜靜,才鬆了一口氣。
待靜虛走後,杜懷瑾就和沈紫言商量:“靜虛對於你有救命之恩,我想拿一筆銀子出去,修繕修繕慈濟寺幾尊大佛,你看如何?”對於錢財一事,沈紫言一向看得開,自然不會反爉對,笑道:“這是積陰爉德的好事,你挑個日子和慈濟寺的住持說說。”
杜懷瑾應了一聲,沒過幾日,就請了一大批工匠到了慈濟寺,也不過一個月的功夫,慈濟寺的幾尊飽經風霜的佛像,就變成了金燦燦的大佛。
這一日沈紫言也出了月子,首次下牀走路,總覺得腳下空空的,而身上也輕了不少,就連走路都有些怪異起來。
杜懷瑾那廝在一旁爉見了,總是不懷好意的笑:“我們紫言也算是獨具匠心了,連走路都步步生蓮花……”“杜懷瑾!”沈紫言惱爉羞爉成爉怒,大喝了一聲。卻惹來杜懷瑾更深的謔笑,“果真是做了母親的人了,連聲氣都比從前大了幾分。”
沈紫言心知在鬥嘴一事上,從來就不是杜懷瑾的對手,索性就坐在一旁不再說話。
杜懷瑾卻又腆着臉湊了上來,“我前些日子急巴巴的去請太醫,驚動了皇上,讓我們抱着孩子進宮去看看呢。”此話一出,沈紫言也不好板着臉了,只得應道:“宮裡人多手雜,萬一出個好歹,可怎生是好?”
杜懷瑾忙勸道:“不過是進宮讓皇上瞧一瞧,我們多帶幾個丫鬟婆子,再帶上乳孃……”天子之意,沈紫言自然推脫不得,也就硬着頭皮答應了。哪知杜懷瑾雖在勸她,心裡卻緊張更甚,進宮前一日親自囑咐皇上:“您可得小心着些,我這兒子可是才一個月大……”
皇上見着他滿臉的擔憂,不由暗自覺得好笑,打趣道:“我記得三郎從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到如今反倒是如此膽小了?”杜懷瑾白了他一眼,只若有所指的說道:“他日爉你做了父親,自然會明白我的心情。”
皇上臉色驀地一黯,嘆了一口氣,“總是沒有消息,我也沒有旁的法子了。聽說民間有個楚大夫不錯,改日爉你尋來替皇后看看。”杜懷瑾爽爉快的應了,“我立刻就派人去尋。”皇上微微頷首,“那些個大臣們,整日都盯着這事,着實是叫人頭疼。”
後宮之事,杜懷瑾不便多說,只含含糊糊的說道:“歷來是忠言逆耳利於行……”話說了半句,就扯開了話頭,“也不知今年科舉結果如何?”皇上一愣,隨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是擔心三夫人的胞弟?”
杜懷瑾也不否認,淡淡的笑:“你只說知不知?”皇上哈哈大笑,半晌正色說道:“這事我可不能告訴你。”杜懷瑾本來就是隨口一問,也沒有當真要問出什麼結果,自然也就不再刨根問底。
次日天明,沈紫言早早的替兄妹二人穿上了厚厚的衣裳,上爉上爉下爉下打量了好幾眼,才慢騰騰坐上了馬車。饒是如此,仍舊是有些不放心,不時問杜懷瑾:“這一身衣裳,沒錯?”“沒錯。”杜懷瑾進宮次數良多,早已如歸家一般平常,暗暗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不用過慮,我已和皇上說過了,等到他看完以後,我們立刻就回府。”
沈紫言一直緊繃着的身爉子這時才鬆懈了幾分。
到了宮門前,沈紫言和杜懷瑾一人懷抱着一個襁褓,到了承德殿門前,立刻就有太監迎了出來,見了二人,滿臉是笑,“皇上等了好一陣了!”沈紫言和杜懷瑾對看了一眼,跟着太監走了進去。
就見正中坐着皇上,而下首卻坐着一身常服的皇后娘娘。沈紫言一驚,忙欲行禮,皇后身邊的姑姑慌忙扶住了她,笑道:“皇上有命,三夫人身爉子不便,可免禮。”話音剛落,就聽見急巴巴的聲音:“快快快抱上來,也看看我的小侄爉子!”
沈紫言這時才驚覺皇上和杜懷瑾還有堂表兄弟這一層關係。從前大多時候將他們看做君臣和摯友,幾乎是忘了還有這麼一茬。皇上的父親和福王是親兄弟,而皇上的母親又和福王妃是表姐妹。
也不知是否是皇上從未抱過孩子的緣故,抱着杜子寧的姿爉勢,總讓人覺得十分怪異。可不知怎的,杜子寧竟是一聲不吭的,只睜着眼,頗有興致的盯着皇上。沈紫言見了,不由暗自嘀咕,這小子也是個勢利眼,在自己跟前哭聲震天,見了皇上,立刻就知道收斂了。
杜懷瑾哪裡知道她的心思,反而在一旁緊張兮兮的提醒皇上:“不是這麼抱的,你胳膊朝下一些,別歪着他的頭……”皇后的目光,就不時瞟向了皇上的臂彎。沒過多久,皇上就笑道:“皇后,你也來抱一抱,粘粘喜氣。”
皇后面上露爉出了毫不掩飾的喜悅,忙接過孩子,或許是有些緊張,身爉子微微有些僵硬。只見她垂下頭,暗暗看了好幾眼,眼眶微溼。皇上在一旁爉見着,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忙笑道:“都說三夫人是個有福氣的,你既然沾了三夫人的福氣,自然很快就有好消息了。”不過是一時戲言。
皇后眼中已泛起了水光。
哪知沒過幾日,宮裡當真傳出來消息,皇后娘娘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沈紫言吃驚不已,“想不到皇上所言,竟成了真事。”“那是自然。”杜懷瑾眼皮子挑了挑,一隻手指被杜曉月握在了手心,“君無戲言嘛。”也許是皇后娘娘人逢喜事精神爽,事後想想,越發以爲是杜子寧爲自己帶來的福氣,便派內侍送了許多禮品,待沈紫言又親爉暱了幾分。
卻不知經歷了皇后這一事,在金陵公卿世家裡也傳揚開來,不時有人家來求抱一抱杜子寧,沾一沾喜氣。
“這可怎麼好?”沈紫言頭疼不已,“難道我們家的兒子,就被人這樣迎來迎去?”“那又有什麼不好!”杜懷瑾絲毫不以爲意,反而滿臉得意,“正是我們的孩子是福星,纔有這麼多人喜歡他呀!“做父親的,沒有哪一個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受人喜歡。
沈紫言嘆了口氣,也只得罷了。
哪知杜子寧的名聲卻就此傳了出去。金陵城的大戶人家,凡是和福王府略有交情的,若是府中有了懷有身孕的夫人奶奶,必要親自來福王府求一件杜子寧用過的小玩意,或是在杜子寧的小牀爉上摸一摸,坐一坐纔好。
也不知是否巧合,那些人家的少奶奶,倒真是生了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可皇后一事,沈紫言卻覺得當真是巧合。她進宮時,皇后娘娘已有了身孕,只不過是沒有被人察覺罷了。可這事也無人提及,人人都道是杜子寧帶來的福運。
到了十月初,沈府傳來喜上加喜的好事。
這一日沈紫言正逗爉弄着孩子,就見秋水在外說道:“夫人,老爉爺身邊的大富求見!”沈紫言一驚,也不知出了何事,立刻就命人請了起來。雖說隔着屏風,可沈紫言猶能瞧見大富滿臉的喜色:“小爉姐,二少爺高中了!”
沈紫言心中一喜。
大富喜不自勝的說道:“二少爺是第七名,再過不久就能到國子監讀書了!”能進國子監讀書,那可真是光耀門楣的大事。沈紫言由衷的爲沈青鈺高興,雖說孩子尚幼,可還是想回府一趟,親自道賀。
福王妃正爲着不能多親近孫爉子孫女而煩惱,聽說她要回府,興高采烈的自告奮勇幫忙看着兩個孩子。沈紫言這才放心的回了府。沈青鈺見了她,又朝着後面看了好幾眼,這才悶聲說道:“怎麼不見我那兩個小侄爉子侄爉女?”
“還小呢。”沈紫言笑了笑,“我想着不大方便,就留在府裡了。”沈青鈺雖然失落,然而還是雀躍道:“三姐,我總算是沒有辜負你的期望。”沈紫言心裡也自是高興,然而還是告誡道:“萬萬不可驕躁,這纔是第二步,唯有走到最後一步,纔算是真正無憂了。”
沈青鈺應了一聲。
兄妹二人坐了一陣,卻聽沈青鈺磕磕巴巴的說道:“三姐,我們去給娘上一炷香。”一陣沉默。沈紫言默默頷首,兄妹二人去了靈堂,一人上了一炷香,望着沈夫人的遺像,無語凝噎。
沈紫言就出聲打破了此刻的沉悶:“娘,二弟中舉人了,也要娶親了……”沈青鈺面色微紅,默默垂下頭去。沈紫言看着他,淡淡笑了笑。沒過多久,杜月如就嫁入了沈家。沈紫言只覺得此生,再也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事情了。
三年後……
水榭裡坐着兩個漂亮的小孩子。
一個穿着大紅色刻絲小褙子,一個穿着月白色小袍子。杜曉月渾身上下肉呼呼的,正坐在迴廊上,手裡拿着一個小鼓,晃來晃去。旁邊的杜子寧眯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時候的神情,和杜懷瑾,真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沈紫言坐在石凳上,看着兩兄妹,眼裡盈爉滿了笑意。
早已爲人婦的秋水端着一盤子西瓜上來,笑道:“夫人,小少爺,小小爉姐,解解渴。”沈紫言就揮了揮手,“你們兩個,快過來吃西瓜。”杜曉月伸出瞭如藕節一般的雙臂,一面走一面喚道:“娘,抱抱……”
一旁的杜子寧就不屑的掃了她一眼,“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黏糊!”杜曉月白了杜子寧一眼,徑直趴在了沈紫言膝頭,伸手去拿西瓜,“吃西瓜。”杜子寧眼珠子轉了轉,勾了勾手指,笑道:“小妹,我們來尋個樂子。”
杜曉月果然上當,睜着大大的眼睛,託着下巴,熠熠有神的看着他:“玩什麼?”杜子寧拈起一片西瓜,得意的說道:“我們兩個來比一比,看誰最先將西瓜皮吃完。”“比就比。”杜曉月一溜煙從沈紫言膝頭上滑爉下來,裝模作樣的插住了腰,“你定然會輸給我的。”
秋水見着,忙出聲阻止:“小少爺,小小爉姐,這西瓜片,吃了可是要拉肚子的。”杜子寧卻不以爲意,頗有小大人的模樣,“我爹說了,男子漢大丈夫,莫說是吃西瓜皮了,就是這草根,也得不皺眉頭的嚥下去!”
沈紫言聞言,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這撒謊從不臉紅的惡爉習,可是和杜懷瑾一模一樣。也不挑破,朝着秋水使了個眼色,“既然他們要比,那就讓他們倆比一比。”杜子寧含爉着一片西瓜,喝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