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正常的平靜,叫沈紫言心裡頓時有些不安起來。
她倒情願皇后娘娘問起或是旁敲側擊,至少那樣她還有辯駁的機會。可現在這樣一言不發的,着實叫人心裡沒個底數口也不知皇后娘娘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心裡已經有了答案。若是前者,自然是皆大歡喜,可若是後者,那可就不妙了。
能說出來的問題,從來就不是什麼問題。
可沈紫言也不能就這樣走到皇后娘娘面前主動提起此事,那樣未免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近處的天空又有煙火在頭頂炸響,沈紫言仰頭望去,只見一朵朵牡丹形的煙花一層接一層的綻放,煞是好看。只聽得安王妃輕聲說道:“去年這時候的煙花更是好看些,今年也是出了幾樁事情,煙花都沒有從前燦爛了。”
沈紫言笑了笑。
也正如安王妃所說,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
待煙火放完,宴席也到了尾聲。沈紫言依次和衆位夫人告別,又和衆位夫人一起去皇后娘娘跟前辭行,這才和福王妃一起出了丹鳳門。杜懷謹正守在門外,見了她們二人出來,忙迎了上來,“如何?”
福王妃就看了沈紫言一眼,“先上車再說,時候也不早了,身上都覺得寒浸浸的。”杜懷謹神色微凝,忙扶着沈紫言上了馬車,拿起馬車內的氈子替她披上,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又搓了搓她的後背,“怎麼,還冷不冷?”
沈紫言吹了好一陣的寒風,自然是冷不自勝,可心裡有事,也不甚覺得。如今聽杜懷謹問起,才覺渾身上下如墜冰窖一般,更是受不住,生生打了個寒戰。杜懷謹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一連聲問:“是不是很冷?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沈紫言心中一暖,真不願打破此刻的靜謐。可有些話,她不得不說。身爲杜懷崖的妻子,也是杜懷崖的另一雙眼睛。杜懷謹不可能見到的,沈紫言作爲妻子,自然有義務告訴她。想到此處,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將在皇后娘娘處得所見所聞悉數說與他聽。
哪知杜懷謹聽完,眼睛彎了起來。
這模樣,這神情,叫沈紫言大感不解。她想過杜懷謹的各種反應,然而卻萬萬沒有想到杜懷謹是這種渾不在意的模樣。
沈紫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難不成你是一點也不擔心?”“如何不擔心。”杜懷謹脣角微勾,椰偷的望着她,眨了眨眼,“可這是皇上的事情啊,我們做臣子的,奉皇命而行,也就罷了。”沈紫言靜靜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難道他已徑忘了,太后娘娘是他的親祖母?
杜懷謹的手心一點點覆上了她搭在雙膝上的雙手,輕輕摩挲,“太后娘娘雖然和我們府上關係親密,可歐陽家,和我們卻是沒有半點關係。”杜懷謹脣邊的笑已有了三分冷意,“太后娘娘也是皇上的親祖母,她必然能善始善終,那我們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沈紫言頓時語凝。
可有些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止。即便是福王府不插手,難道太后娘娘就不會主動召見福王?
似是看出她的憂慮,杜懷謹輕輕嘆息,目光一瞬間變得極爲幽遠,“紫言,我們不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也不是運籌帷幄的軍師,可以面面俱到。”說着,目光一點點變冷,“哪怕是母子,有些時候,該捨棄的,還是得捨棄。”
這話自然在說福王和太后娘娘。
杜懷崖摸了摸她的頭,“先君臣,後父子。同樣,先有君臣,纔有母子。”
沈紫言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杜懷謹清清楚楚的告訴她一件事情。
那就是,捲入朝堂風波中,就沒有親情可言。唯一剩下的,不過是永恆的利益。
沒有辦法辨明誰是誰非。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
沈紫言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有些悵然。她將頭埋在膝蓋上,悶聲問道:“若是有一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是否,也會一樣,毫不猶豫的捨棄我?”這話不過是自尋煩惱。可是沈紫言偏偏任性了這麼一回。
身旁的杜懷謹久久所沒有說話。
對於沈紫言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不管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只要他不回答,那麼就不會聽到令她忱愁的話。
明知道在權勢之下,沒有別的選擇,可是還是忍不住,有那麼一絲希冀。
沈紫言無聲的笑了笑,不爲了別的,只爲了杜懷崖這一刻的沉默。
這一絲沉默,至少說明,他還是猶豫的。哪怕最後的結果,還是選棒捨棄她。
“今日在宮裡遇見安王妃了呢。”沈紫言率先打破了沉寂,“她和我說起月如郡主的事情……”杜懷謹面上又恢復瞭如常的笑容,“難道是想要說親?”沈紫言橫了他一眼,不滿的嗔道:“你又何必一開口就說出實情!”
杜懷謹靠在車壁上,笑了笑。
一夜無事。
沈紫言已經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已經無需她再去操心。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沈紫言親自回了沈府,一下馬車就立即去見了沈二老爺,說明了來意。沈二老爺聽說是安王府的郡主,倒也是歡喜,連連領首:“這樁婚事若是能成,也是極好的事情。”果真如沈紫言所料,沈二老爺也無甚異議。
然而進行得這般順利,還是沈紫言沒有想到的。
沈二老爺思忖了半晌,說道:“若是青鈺當真做了安王府的女婿,那可就是親上加親。”安王和福王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沈紫言又是福王府的三夫人。這種結局,對誰來說都十分有利。
沈紫言就笑了起來,“我從前也見過安王府的郡主,看樣子是十分心善之人,聽說這些日子還跟着安王妃在學管家,也學着做女紅,進門以後,不管是大面上,還是私下裡,應該都不會走了大褶子的。”
沈二老爺微微點了點頭,“既是你見過的,那自不必說了。只是此事事關重大,還須得好好商量商量纔是。”沈紫言對沈青鈺一向十分看重,對他的婚事又如何會馬虎,忙應道:“安王妃倒是十分有意,我和三少爺,福王妃提了提,他們也都是樂見其成……”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口傳來大富的聲音:“老爺,夫婁來了!”沈紫言微微一怔,難不成柳氏是聽見了自己回來的消息,所以迫不及待的來這裡了?念頭閃過,微微一笑,看樣子,柳氏倒是埋下了不少眼線。
若真是這樣,就值得好好考妻考量子。
柳氏由一個丫鬟扶着,緩緩走了進來,神色憔悴。見着沈紫言坐在一旁,愣了一愣,立刻笑道:“紫言回來了……”沈紫言不過草草行了禮,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柳氏眉目間就有了幾分懊惱之色。還未等她開口,沈二老爺就淡淡問道:“有什麼事?”柳氏飛快的看了沈紫言一眼。沈紫言卻偏要看看她想鬧騰什麼,只裝作沒有看見她的眼色,若無其事的杵在一旁,雲淡風輕的抿了抿茶。
沈二老爺見她不答。眉頭微蹙,“若是無事,你便下去吧,我和紫言還有話要說。”柳氏咬了咬牙,深深看了沈紫言一眼,這才緩緩說道:“妾身這些日子以來,都是獨自一人,閒來時未免覺得有些孤零零的……”
想不到她竟然是抱怨孤寂。
在自己女兒面前,沈二老爺自然覺得十分尷尬,輕咳了一聲,正欲出言打斷,柳氏已繼續說道:“妾身孃家有個小侄女,年方十四,乖巧溫順,妾身想讓她來小住些時日,也陪着妾身說說話兒,聊以慰藉之意。”
沈紫言在心裡暗暗笑了笑口
繞了個大圈子,原來還是懷着這種心思。只怕陪着她說話是假,想要藉機將侄女許配給沈青鈺是真。
沈紫言就站起身來,趕在沈二老爺前面開口:“我今日回府,也是有事要和母親說說的。”柳氏微微一怔。沈紫言看着沈二老爺,笑道:“雖然還未大確定,也不願多說,可母親既然來了這一趟,也就順道說說。”柳氏面色一僵。
沈紫言話裡的意思,分明就是說沈二老爺不想對她提起此事……
沈紫言眉梢微挑,輕飄飄的說道:“母親看着青鈺和安王府的郡主如何?”柳氏愣住,臉色一剎那間變得十分難看。這種變化自然被冷眼旁觀的沈紫言盡收眼底,她索性將話挑明:“正巧我昨日進宮赴宴,見到安王妃,她和我提了提此事,我今日正得閒,便回府一趟,和父親說了這事。爹也是歡喜的,就連福王妃也是一力督促我趕緊促成此事。”
說完,掩柚輕笑,“這樣一來,我們可就是親上加親了。”話音剛落,柳氏已是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