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媽媽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冷汗,渾身抖如篩糠。
沈紫言心裡咯噔一跳,說話的語氣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可是二少爺出了什麼事?”
趙媽媽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惶恐的說道:“三小姐,二少爺不見了”
不見了?
平白一個大活人,怎麼會不見的?
沈紫言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你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不見的,又是在哪裡不見的?”那趙媽媽急得滿頭大汗也顧不上擦拭,道:“二少爺從學堂裡回來,就說要喝酸梅湯,奴婢想着那勞什子是個收斂的物事,二少爺又生得嬌氣,就去廚房讓人在裡面加了點花露,誰知道等奴婢端着一碗酸梅湯回來時,在房中服侍的丫鬟都說二少爺等不及,帶着個小丫頭去了廚房。奴婢又急急忙忙的去了廚房,也沒有二少爺的蹤影。一路上順着去廚房的路尋找,也找不到人……”
沈紫言的目光冷了冷,“那小丫頭呢?”若是那小丫頭在沈青鈺身邊,好歹也多了倚靠,就是走失了,也走不了多遠,若是那小丫頭半途回來了……
趙媽媽忙道:“那小丫頭叫阿橘,平素裡最是機靈的,她也沒有回來。”沈紫言心頭略鬆,心裡迅速飛轉過千百個念頭,苦苦思索沈青鈺可能去的地方。房內陷入一片死寂。
墨書上前一步,問:“要不要將此事告訴老爺?”沈紫言搖了搖頭,她心中有種感覺,沈青鈺定然還在這府中,甚至可以說,還在內院某個地方。若沈青鈺就帶着個小丫頭這樣出了沈府,那羣護院小廝不可能會沒有消息傳來的,他們擔不起這樣的責任。若事情鬧到沈二老爺那裡,沈青鈺多半是難逃責罰了,事情還未弄清楚,這樣慌慌張張的去報信,算個什麼事呢?
沈紫言站起身來,吩咐道:“事不宜遲,墨書,秋水,默秋,隨風你們各帶着幾個丫鬟婆子,從東南西北四個角門方向分別搜尋,找到了二少爺立刻來回我。”四人忙鄭重的應了。那趙媽媽就怯怯的問:“小姐,那奴婢……”
沈紫言掃了她一眼,“你就跟着我去尋,只是有一句話我也要說在前頭,二少爺年歲尚輕,你是我舉薦的媽媽,在這府上也待了十多年了,什麼樣的事情沒見過,這二少爺有不對的地方,你也要時時提點纔是,哪能一味的由着他胡鬧。”
趙媽媽心內惶恐,唯唯諾諾的應了。沈紫言見着眉頭微蹙,趙媽媽倒是個老實的,只是有時候小心的過頭了,看樣子,也該早早的將海棠和杜鵑兩個人叫回來了,早些時候她見外院的唐明爲人勤快,想着海棠年歲不小,便將海棠指給了他,杜鵑給了唐管事的弟弟唐成,因是新婚,沈紫言也不忍拆散人家,便一直沒有做聲,想着過個一年再說,現在看來是一年也不成了。
繼母即將進門,這後院也不知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還在未雨綢繆來得好。早些時候內院由她全權做主,沈青鈺身邊的媽媽當然是老實人來得好,現在,不僅僅需要忠心,還需要一顆七竅玲瓏心。海棠和杜鵑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沈紫言想着,慢慢走出了院子,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不遠處那大紅燈籠上,不久以前,那裡還掛着白色的燈籠。沈紫言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有一處塌陷了下去,一個念頭突然掠過心間,“快去正房找找看”
正房自海棠和杜鵑嫁出去後,便只有幾個婆子在那裡看守着,這次繼母進門,並不在此處住着,而是住在東面的院子裡,這也算是對原配沈夫人的尊重。幾個丫鬟見沈紫言吩咐的急,忙一溜煙的跑去了正房。
沈紫言走進院子時就見幾個丫鬟簇擁着沈青鈺,而他垂着頭,一言不發,一擡頭,見了沈紫言,眼中一亮,又迅速的暗淡了下去。沈紫言見得分明,忙屏退了衆人,柔聲問:“你來這裡做什麼?”沈青鈺委屈的瞅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肯說話。
沈紫言下意識的想去摸他的頭,手在半空中卻突然停下了。他今年已經十一歲了,不再是那個當初在自己身邊萬事不懂的小孩子了,這兩年身體更似雨後春筍一般,嗖嗖直往上長,現在也不過比她矮半個頭罷了。
他不說話,沈紫言也不迫他,靜靜看了他半晌,轉身就走。沈青鈺小刷子似的睫毛動了動,迅速的拉住沈紫言的衣袖,弱弱的喚了聲,“姐姐。”沈紫言冷冷的看着他,沒有說話。沈青鈺瞧着她的臉色,又抿了抿嘴,這時才說道:“我聽她們說,繼母馬上就要來了,就想來看看母親的住處。”聲音低不可聞,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裡滿是忐忑。
沈紫言見着心都軟了,聲音卻還是依舊的冷,“你這樣不聲不響的只帶了一個小丫鬟來,難道就沒有想到你身邊那些人如何的心焦?”沈青鈺羞愧的垂下了頭,這事是他欠缺考慮,一心只怕趙媽媽會攔着他,這才借了由子將她差遣走了,也就沒有辯解。
沈紫言見他知錯了,聲音也就漸漸的柔了下去,“你都是十一歲的人了,做事哪能不瞻前顧後的,真想來這裡看看,就和趙媽媽說,過幾日我讓母親身邊的海棠和杜鵑過去服侍你。”沈青鈺眼中突然泛起了水光,“我好想母親……”
沈紫言心中微酸,她又何嘗不想,可每日要做的事情那麼多,一味的沉溺在悲痛裡,不過是作繭自縛罷了。想到此處,就溫聲勸道:“母親就九泉下有知,也定是希望我們姐弟高高興興的,是不是?”沈青鈺含淚點了點頭,眼神裡多了些堅定,“我會好好唸書的。”沈紫言笑着攜了他的手,“再有幾日就要下場了,也要好好溫書纔是。”沈青鈺連連點頭,“姐姐說的是。”沈紫言暗歎了口氣,命趙媽媽將他送回了院子。
墨書看着她臉色不好,忙捧了熱茶,“小姐可是在擔心二少爺?”沈紫言微微笑了笑,“也不算,青鈺這兩年也長大了,偶爾任性一回兩回,說一頓嘴就過去了,我是擔心大姐,她性子太過綿和,繼母進了門……”說到這裡,卻又說不下去了。
墨書哪裡不明白她的未盡之意,笑道:“大小姐今年也十七了,轉眼就是要出閣的時候,只怕也在府中待不了多久了。”言下之意是說即便是新夫人進門,也與大小姐無甚厲害干係,這話旁人不能說,墨書是她最貼身的丫鬟,卻是能說的,“何不趁着新夫人沒進門,先去求老爺將大小姐的婚事定下來?”
從來只是父母操心女兒的婚事,哪怕是看中了哪戶人家,也不會對女兒說起,斷然沒有女兒自己求上去說要出閣的道理,這樣還有什麼臉面可講呢,墨書如此說,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了,沈紫言苦笑了笑,“我瞧着父親似乎沒有那意思,也不知大姐的婚事,他到底怎麼想。”
可若是現在不說,等到繼母進門,還不知這繼母脾性如何,若是個心思不好的,那沈紫諾的親事豈不是更是一波三折,將人生大事交給一個陌生人,甚至有可能是會產生敵意的陌生人,沈紫言還沒有這樣的大意,“你說的對,這事不能再拖,我現在就去找父親。”
撿日子不如撞日子,沈紫言趁着現在還有一絲勇氣,帶着墨書去了沈二老爺的書房,卻被守在門口的小廝攔下了,“三小姐,老爺正在裡面和許尚書大人商談要事。”沈紫言不由望了望彩霞瀰漫的天際。
什麼要事,要現在商討?
沈紫言知道沈二老爺一向忙於朝堂之事,也不再堅持,帶着墨書回了院子,到底還是有些失落,“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墨書想了一回,說道:“這時候來見老爺,多半是大事了。”沈紫言也就不再多說,命小丫頭過去探消息,那小丫頭倒是勤勉,來來去去的跑了許多趟,到晚飯時纔回道:“老爺和許尚書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天已經暗下來,沈紫言心裡有些不安,也不知是出了怎樣的大事,口上淡淡的說道:“知道了。”賞了那丫頭一個銀錁子,那丫頭磕了頭,下去了。
一旁的墨書不由自主的和秋水對視一眼,目光微閃。
沈紫言坐在那邊沉默了許久,這時卻突然見福王府的杜水雲身邊的媽媽來了。沈紫言過往也時常收到杜水雲的信,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每次她遇上什麼不痛快的事情,或是值得高興的事情,總是迫不及待的寫信告訴她。大晚上的送信來,想來是遇上什麼難事了,沈紫言想也沒想,就拆開了信。
一眼望去,沈紫言有些錯愕,杜水雲的字一向清秀,寫信的時候也十分用心,字跡哪有這樣潦草的,這分明是匆匆忙忙寫下的。再看一眼內容,一顆心急劇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