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媽笑着打趣:“三少爺要是聽到您這樣說,不知道多傷心。”福王妃心情愉悅,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只盼着能早日抱孫子纔好。”林媽媽就想到了有孕在身的大夫人,這話也不好接口,只拿別話岔開,“您年輕的時候,和王爺還不是如此,現在反倒是笑話起三少爺來了。”林媽媽是福王妃的陪嫁丫頭,服侍了福王妃幾十年了,大半輩子都在福王府度過,有些事自然是看在眼裡的。
福王妃臉上笑意更深,但轉念想到一事,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些,“我都好些時日未見到王爺了,也不知他閉關要多久。自那日瑾兒回來他出來過一趟,現在成日呆在書房,也不知在做些什麼。”林媽媽忙笑道:“爺們有爺們的正事,您又不是不知道王爺,最是勤懇的人,現如今世道不太平,只怕忙得不知怎樣呢。”
福王妃也不過是感慨一聲,心裡倒也沒甚在意,聽林媽媽這一說,倒也釋懷了,又說道:“現在瑾兒從戰場上平安歸來,我心裡也沒有別的念想了,只待這天下太平了,心裡也就踏實了。”這話林媽媽一個僕婦就不好做聲了,議論後宅瑣事還行,這些朝堂大事,連王妃也極少提起。
福王妃又感嘆了幾句,最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想到杜懷瑾和沈紫言一對璧人,臉上的凝重散去了些,吩咐林媽媽:“去庫裡拿些上好的補藥給三夫人送過去,生了這場大病,我看那孩子臉色都是雪白雪白的,想是元氣大傷了。”說着,索性站了起來,“走,我們再去看看。”
林媽媽忙吩咐瓔珞捧着硃紅色的雕漆匣子,裡面裝着些人蔘,何首烏之類的物事。然後扶着福王妃走了出去。
那邊沈紫言在杜懷瑾一驚一乍之下也悠悠轉醒,睜開朦朧的睡眼問他:“怎麼了?”杜懷瑾一隻手還放在她額頭上,胸口滾滾而來的竟是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聞言忙轉過臉,平復了自己的心情,長長的吸了幾口氣,才轉過頭來看着她,淡淡笑道:“沒事,就是做惡夢了。”
沈紫言直覺他的失態和自己有關,但見他如此說,自己也不好再追問,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想要起來了。”杜懷瑾忙扶着他起身,不住叮囑:“慢些,起來得急了,仔細頭暈。”又拿了大迎枕讓她靠着,不讓她下牀。沈紫言這一覺睡得神清氣爽,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只是渾身無力,身子還殘留着風寒帶來的痠痛感。
一擡眼就見着杜懷瑾緊張兮兮的神情,心裡有一種不知名的情愫排山倒海而至,令她一時難以招架,只伸出手挽住他的脖子,在他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吃吃的笑:“這是獎賞。”話剛說完就開始後悔了,自己不過是一時太過感動,怎麼就鬼使神差的投懷送抱了……
想到杜懷瑾不喜歡輕狂之人,窘迫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好,臉紅得似能滴出血來。杜懷瑾身子微僵,怔了一怔纔回過神來,欣喜於她的主動,又見她頭幾乎要埋到被子裡去,忙輕輕拉開被子,忍着笑意輕拍她的背,“要是還想睡覺,可以躺下,不必這樣弓着身子,脖子會痠痛的。”
這廝,絕對是故意的……
只不過,沈紫言卻並沒有着惱,心裡似有一根紅線,就那樣冒了出來,在心間一處處輕輕纏繞,讓她逃脫不開。
一絲絲喜悅,在她的心裡,小荷才露了尖尖角。心情像映在花瓣上的溫柔晨光,明亮起來,充滿着細碎的歡喜。
不論杜懷瑾如何謔笑,沈紫言始終將頭深埋着,從杜懷瑾手中奪過被子,又像個鴕鳥一般將頭埋了進去。杜懷瑾看着暗暗好笑,又怕她憋得太久不好呼氣,忙低聲勸說:“我再也不取笑你了,你出來。”
沈紫言哪裡肯聽,對於杜懷瑾在某些時候的話,只能聽一半,另一半就讓它隨風飄走好了。哪怕就是這聽下的一半,也有一半是不可信的,杜懷瑾信口雌黃可不是一次兩次了。而且這人不管什麼都能拿來笑談,最是沒臉沒皮了。
杜懷瑾見着她無動於衷,眼珠子轉了轉,竟開始軟磨硬泡:“紫言,紫言,出來,陪我說說話。”他的聲音帶着幾分吳儂軟語的清麗,落在沈紫言耳中,竟讓她一瞬間想到一個詞:撒嬌。心裡竊笑不已,誰能想到杜懷瑾堂堂福王府三公子,竟在一介小女子面前撒嬌……
到底是忍不住,捂在被子裡吃吃直笑,又恐杜懷瑾看出什麼端倪,強自抿緊了嘴脣,不肯泄露半點聲音。杜懷瑾坐在牀邊,不明所以,只看着她雙肩微微抖動,才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亂跳,“紫言,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說着就去掀被子,又去摸她的額頭。
不過是下意識的一個小動作,叫沈紫言漸漸收斂了笑意,回味着他話裡的焦灼,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定定的看着他:“我沒事。”杜懷瑾一瞬間鬆懈下去的神情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聽她如此說,杜懷瑾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是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這一次,沈紫言沒有避開,眼睜睜的看着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自自己眼皮底下滑過。杜懷瑾摸着她微涼的額頭,嘴角綻放了一絲笑意,斜眼問她:“你剛纔在做什麼?”他甚少有笑得這樣妖媚的時候,俊美的側面令沈紫言微微一出神,下意識的反問:“什麼?”
杜懷瑾揉了揉她的頭髮,“就是剛纔,你肩膀一抖一抖的,是怎麼了?”沈紫言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臉上也浮現戲謔的笑容,眉梢微挑,從上到下將他打量了一眼,“那是想到好笑的事情了……”
杜懷瑾就將她連人帶被子緊緊抱住,在她臉上一陣亂啃,沈紫言一面推他一面笑,“別舔得我滿臉口水。”杜懷瑾眉梢高高挑起,眼裡劃過一道邪魅之色,“是麼,那就……”話未說完,內室外就傳來墨書有意踏重的聲音,“少爺,夫人,王妃過來了”
杜懷瑾和沈紫言對視一眼,慌忙扯過屏風上的天青色外袍往身上套,才收拾妥當,林媽媽就扶着福王妃走了進來,見着杜懷瑾立在牀頭,眼裡一道驚詫之色一閃而過,“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杜懷瑾尷尬的輕咳了一聲,總不能告訴福王妃,剛纔自己正急匆匆穿衣裳來着吧,大白天的,實在有些難以啓齒……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復了常色,嘻嘻笑道:“這裡日頭好,站着曬曬太陽。”福王妃哪裡信他的話,斜了他一眼,坐到牀邊,握住了沈紫言的手,“現在可好些了?”沈紫言忙笑道:“多謝娘掛念,現在已經好多了。”福王妃打量了她一眼,不似之前不省人事的模樣,滿意的點了點頭,柔聲囑咐:“先好生將養着,半個月之內都不必晨昏定省了,得閒了出去走走就是了。”這話可正是說到杜懷瑾心坎上去了,他正尋思着和福王妃說讓沈紫言這幾日不必早起去問安,可巧福王妃就說了出來。
沈紫言心裡掠過一絲絲感動,輕輕喚了聲:“娘”卻又訥訥的說不出話來。福王妃瞭然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養好身子是大事,我們家也不拘那套虛禮。”一旁的杜懷瑾見着,眼裡有了淺淺的笑意,也在福王妃身邊附和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平日裡多孝順些就是了。”
沈紫言鼻子微酸,還未說話,福王妃就說道:“你可得趕緊養好身子,雲兒的嫁妝可指着你幫忙看着呢。”沈紫言連連點頭,“娘放心,雲兒的嫁妝,我會多多留意的。”福王妃原本打算在先帝駕崩之前將杜水雲嫁出去,當日時日倉促,但事出有因,許家也默許了。只不過沒想到先帝去的那樣突然,許家還沒來得及下聘禮,就被擱置了下來。
先帝撒手西去,全天下一年之內不得有喜樂之事,杜水雲出閣的日子,最遲也得等到明年夏日。算一算,翻過年,杜水雲就十六歲了,真真正正成了大姑娘家了。沈紫言想到自己出閣的時候也恰巧是十六歲,那時候忐忑不安的待嫁,對嫁入福王府之後的日子,既懷着一絲期盼,又有一絲不安,就怕自己做得不夠好,不得婆婆和夫君的喜歡,現在看來,自己當初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想到此處,眉宇間浮現了一抹溫馨的笑意。
杜懷瑾見她笑得溫馨,心裡不由一蕩,嘴角也噙着一抹微笑,靜靜的看着她們婆媳二人說話。福王府眼角餘光看着杜懷瑾含情脈脈的模樣就開始撫額,刻意忽視了他的目光,只一心和沈紫言說話:“你病了一場,常日裡吃些清淡的,只怕也是不好受,我叫人去尋些時令鮮果來讓你開開口味。”
以福王府的地位,一些鮮果也算不得什麼,只是難爲福王妃這番心意,沈紫言感激的應道:“多謝娘。”只是她話音剛落,就聽墨書在簾外說道:“夫人,大太太來瞧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