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福王妃服侍福王歇下時,便問:“您瞧着沈家如何?”福王穿着雪白的褻衣,正坐在榻上一小口一小口的飲着熱茶,聞言微微一愣,“沈尚書?”福王妃就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這金陵還有旁的沈家不成?”福王乾笑了兩聲,“也是,好生生的怎麼突然提起這個?”福王妃嗔道:“您倒是一點不急,我們家瑾兒都多大了,也該說媳婦兒了。”福王頓時會意,“你是瞧上了沈家的女兒?”
福王妃滿臉歡喜,“您不是說瑾兒眼光高麼,又捨不得他受委屈,我瞧着那沈家三小姐和瑾兒十分相配,站在一起金童yu女似的,您看看如何?”福王知道自己的妻子對這從小就聰明過人的幼子最是溺愛,選出來的女兒家自然也不會差,也就笑道:“你瞧着好便成。”
福王妃見這麼容易便通過了,十分高興,“那等那姑娘脫孝了,您親自上門去提親。”說着,又怕福王不樂意,“人家沈家三小姐可不是隻有我們這一家有意的,所謂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時候,您去一趟,也顯得我們家看重這門婚事,沈三小姐也有體面,再說難得我們瑾兒有意……”
福王眉梢微挑,“瑾兒有意?”福王妃正說到興頭上,見福王問起,忙笑道:“那日我去慈濟寺上香,恰巧遇着沈夫人帶着沈大小姐和沈三小姐,那三小姐模樣真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萬里挑一的,水雲冒冒失失的,一杯茶潑在人家身上,她也不惱,還是落落大方的站在那裡,叫人看了就心生歡喜。您也是知道我們瑾兒的,鬼精靈似的人物,我每次正有意替他說門親事,也不知怎的他總能猜到,立刻就能找着法的東拉西扯的,硬生生是回絕了。也不知是否在那寺中瑾兒也和我一般的心思,我這次再提起沈家三小姐,他竟是一言不發的,我想着這孩子也有怕臊的時候,也就做主想要求娶沈三小姐了。
福王想到自己兒子的神態,嗤笑着搖了搖頭,“這小子……”福王妃就順勢問道:“王爺,您瞧着如何?”福王一把將福王妃攬在懷中,曖昧的說道:“自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福王妃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子,期期艾艾的說道:“你可算是答應我了,日後可不許反悔的。”福王已順手撩下了帳子,低喘着說道:“不悔。”說着,手已探入了衣襟內。
杜懷瑾正就着明亮的宮燈細細的看着兵法書,不知握住筆桿在雪白託浪紙上鉤鉤畫畫,轉瞬間一副氣壯山河的西北地勢圖出現在紙面上,聽見書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杜懷瑾不慌不忙的合住兵書,將那託浪紙扔入了火盆裡,一眨眼的工夫便化作了一隻只火蝴蝶。
來人正是杜懷瑾的大哥杜懷瑜,同杜懷瑾一樣,都是一雙鳳眼,同福王有七八分相似。杜懷瑜見了杜懷瑾書案上那本兵法書,因隔得遠,看不真切,便問:“那是甚麼書?”杜懷瑾舉起那書,搖了搖,擠眉弄眼的笑道:“市井上新出的**。”封面上是兩個男人,一絲不掛的交纏在一起,杜懷瑜手握拳頭放在脣邊輕咳了一聲,“你成日裡就看這些東西?”
杜懷瑾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笑問:“有何不可?”杜懷瑾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陪我喝杯酒。”杜懷瑾見他臉色極爲難看,甚至有些氣餒的模樣,心中一片瞭然,嘴上卻嗤笑道:“大哥這又是爲了哪個花樓的姑娘神傷了?”杜懷瑜臉上一熱,斥道:“你當我是你?成日流連花叢,我好歹還是你大哥,你幾時將我當大哥看待過?”
杜懷瑾一眼瞧見他手裡的酒壺,一把奪了過來,已自顧自的斟了一杯酒,淺嘗了一口,眯着眼說道:“真是好酒,入口綿長甘醇,少說也有二十年了,虧得你,不知從哪裡偷來的。”杜懷瑾身形極快,杜懷瑜竟是阻攔不得,眼睜睜看着他搶了自己的酒,死死瞪了他一眼,“你就沒個正形兒。”
杜懷瑾接連飲了兩杯酒,十分受用,搖頭晃腦的吟道:“重按清音上玉京,一笛風月幾傾城。那年醉笑別君去,天下無人解此聲。”杜懷瑜不由失笑,“你念書最不認真的,怎麼如今也能出口成詩了?”心裡卻想到自己這三弟打小就鬼點子多,連先生也不能制伏得了他,想起往日他烈日炎炎時被先生罰跪的情形,搖頭笑了笑,黯淡的眼眸裡漸漸生出了些暖意。
杜懷瑾冷眼瞧着,在心裡暗歎了口氣,語氣雖是淡淡的,臉上卻收斂了玩笑的神色,“又和大嫂吵架了?”杜懷瑜見他一眼戳中自己的心事,澀然一笑,“明明是夫妻,到頭來竟和仇人一般。”杜懷瑾默然不語,又飲了一杯。
杜懷瑜也喝了幾杯,他酒量本不甚好,幾杯下肚,也就有了些醉意,“還是你逍遙自在,一人來來去去的,當初要不是娶了你大嫂,我也不至於這樣。”杜懷瑾臉色微冷,也不瞧他,冷冷說道:“難道別人的就一定是好的?”杜懷瑜卻不知他是何意思,拿着酒杯在手裡細細把玩,“我聽娘說,要給你娶沈家三小姐,也不知是真是假。”
酒杯在空中滯了滯,杜懷瑾冷冽的面龐柔和了些,“誰知道呢。”口氣依舊是不冷不熱的,看不出作何想法。杜懷瑜見慣了他這副模樣,也沒大放在心上,又喝了一回酒,見時候不早,踉踉蹌蹌的由丫鬟扶着回去了。杜懷瑾的目光似子夜一般的暗淡,聽着他漸漸遠去的腳步,微微嘆了口氣。說起來,自己不欲娶親,與大哥這些事情,也頗有關係吧。
杜懷瑾揉了揉微痛的額頭,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副月夜牡丹圖上,久久的凝視着沒有說話,許久許久才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將近子夜時分,才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誰也不識的記號,塞入了一支通體光滑剔透的玉簫之中,吩咐身邊叫流光的小廝,“將這玉簫送給玉成。”那小廝得了令,急急的出去了,不多時身影便消失在暗夜裡。
卻說白日裡沈佩春與王崢大吵大鬧了一場,二人居然就動起手來,沈佩春人小力弱,哪裡是王崢的對手,連連被扇了好幾下,沈大太太見了也顧不得許多,自然衝上去幫着女兒,誰料到被王崢的拳風掃到,左臉瞬間便紅腫了一片,好幾天不能見人,但又不能說出是自己千挑萬選的女婿做的,那樣這臉面也就全無了,只得忍氣吞聲的敷了藥,坐在正房裡吱吱呀呀的叫疼。
沈佩春又氣又急,對於嫁去王家一事悔恨不已,不免埋怨大太太,“當初您若是將我許給了許公子,不是什麼事沒有了?說到底,都是您看走了眼,誤了我這一生。”說着,伏在榻沿上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沈大太太早已後悔不迭,聽了沈佩春一席話,更是羞愧不已,不住的勸慰:“乖女兒,都是娘不好,誤了你終身。”沈佩春已恨恨說道:“我要和王崢和離,嫁給許公子。”
沈大太太自然覺得自家女兒千好萬好,配王崢實在是可惜了,可想到那豐厚的聘禮,一陣肉痛,“你可想好了?萬一和離了,那許公子瞧不上你,可怎麼着?”“娘”沈佩春急得直跺腳,臉上通紅一片,“反正我還是清白之身,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沈大太太想到自家嬌生慣養的女兒,如今卻要守活寡,也是心痛難忍,語氣就有些鬆動,“萬一王崢不同意呢?”沈佩春抹了抹眼淚,笑了起來,“二叔不是尚書麼,讓他和王家人去說,一準成。”沈大太太眼中一亮,“這主意好,到時候連聘禮也不用退了。”
說着,臉上又浮現了笑容,“你二叔和許尚書同朝爲官,私交想必也極好,到時候正好讓他和許尚書說說。”沈佩春連連點頭,“正是這麼說。”母女倆合計了一夜,第二日便登門造訪。
沈二老爺聽沈大太太說完一席話,頓時目瞪口呆,只覺得是聽到了天下奇聞一般,眉頭擰了擰,“一女不侍二夫,佩春這還是新婚,就鬧着要和離,傳了出去,名聲也就完了。”沈大太太已理直氣壯的說道:“那王家騙婚,佩春要和離也是理所應當。”
沈二老爺奇道:“王家騙婚,此話從何說起?”沈大太太暗道王崢不能人道,但此話卻說不出口,只含含糊糊的說道:“他性子暴烈,一言不合便動手,並非佳婿。”沈二老爺眉頭微挑,笑勸道:“都是新婚,難免有些磕磕碰碰,日子久了,也就好了。”心裡卻想着這門婚事當初他就私下裡同沈大老爺說過不妥,讓他仔細瞧瞧,當時他滿口說無事,現在倒是知道後悔了,就是和離也無濟於事,許家是怎樣的人家他再清楚不過,哪能娶個和離的女子回家。
沈大太太暗惱沈二老爺不肯出手相助,但畢竟是有求於人,日後還要求他幫襯,只好氣鼓鼓的帶着沈佩春離開了。默秋就奇道:“這真是怪事,大太太竟空手而歸了,連午飯也不吃了。”衆人皆知沈大太太是有便宜必佔的性子,見了她如此,也都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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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懷瑾這廝冷森森笑道:“誰給子夜那女人粉紅票,我就吟詩給誰聽。”
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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