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抿着嘴微微一笑,並不接話。
主僕二人回了院子,就見杜水雲的丫裂書燕守在門口,探出了半個身子。沈紫言不由奇道:“郡主也在這裡?”秋水點了點頭,笑道:“大姑奶奶來的時候,去王妃那裡坐了坐,後來又說要來您這裡候着。王妃想着您還未回來,便讓郡主來陪着大姑奶奶說說話兒。”
沈紫言微微領首,擡腳走了進去。杜水雲聽見響動,擡起頭來,見了她進來,眼中一亮,忙站了起來,“三嫂嫂!”很是歡快的樣子。
沈紫言會心一笑。
多半是杜水雲和沈紫諾相識尚淺,無別話可談,可來者是客,她又不能撇下沈紫諾。也就只得硬着頭皮寒暄,說些有的沒的。見了她回來,可不正是鬆了一口氣?
沈紫諾也站起身來,默默的看着她。沈紫言就笑道:“水雲也別構着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杜水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湊到她耳邊低語:“我方纔帶着幾個小丫頭在堆雪…”沈紫言促狹的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睛,“照着你三哥的模樣堆一個,如何?”
杜水雲不由失笑,捂着嘴直笑,“好。”說着,便由書燕扶着出去了。
沈紫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裡,留下了一各蜿蜒的深深淺淺的腳印。這纔回過頭來,示意沈紫諾坐下,接過白蕊手裡的熱茶,抿了一口,柔聲問:“今日怎麼得閒了?”沈紫諾咬了咬脣,頗有些難以啓齒的樣子。
沈紫言心知必是有事,也不迫她,慢悠悠的抿了幾口茶,才聽見對面的沈紫諾說道:“我們府上的小叔休棄了三弟妹。”“什麼?”沈紫言大吃一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沈紫諾垂下頭去,諾諾說道:“是昨兒個晚上的事情。”
沈紫言心裡一瞬間轉過車百個念頭。
越是大家子弟,休棄結髮妻子越是損毀自己名聲。雖說受傷害最大的是女方,可男方也不見得能討多少好。有了這一不名譽的事情,第二次說親,也遠遠沒有第一次那般順利。一般情況下,出身大家的男子,都極少休妻。
既是昨兒晚上安生的事情,那用不了多久,整個金陵城都會知道了。
的的確確,李間老的幼子,休棄了宋閣老的孫女。這是一什多麼轟動的大事。
“這事是你們府上的三少爺擅自做出的,還是在李夫人的認可下寫的休書?”沈紫言不止一次聽說李家那位三少爺和宋氏不和,上次也因爲私生子事件鬧得十分不愉快。可少年夫妻,吵吵鬧鬧也是常情,沒有想到當真會走到這一步。
只不過,這事是李家三少爺自己的喜思,還是李家長輩的意思,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性質了。
“是小叔先提出來的。”沈紫諾頭垂得更低了些,“從前我婆婆知道這事,總是訓斥小叔,讓他收收心,也讓三弟妹多包容些。可是不知爲何,這一次婆婆二話不說,立刻就同意了。還親自請了我公公來,我公公競也沒有旁話。我小叔正在氣頭上,三弟妹也是個急性子,休書就此寫下了。”
沈紫言不由默然。
這事看起來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兒子兒媳吵架,身爲長輩,出來勸架是人之常情。李夫人和李閣老看樣子也不是那不通人情之人。然而這次卻立刻就同意了休妻。怎麼看怎麼不合乎常理。
剎那間,沈紫言想到了歐陽家的境況。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明白過來。當今的皇帝,在還是皇子的時候,和杜懷謹,七皇子的關係十分密切。可以說是兩小無猜,從小的玩伴。杜懷崖當日也曾經說過,七皇子之死,不會就這麼輕易結束。
的確,從小陪着自己長大的夥伴,有朝一日,不明不白的死了,存活下來的人,必然會耿耿於懷。而且正因爲幼年時的感情最是純真,在女心裡刻下的印記也最爲深刻。更何況,七皇子還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
雖說在權勢下,親情變得十分淡薄。可七皇子已死,一個死去的人,和皇帝,不會有什麼利益衝突。這樣一來,兄弟情義就會在皇帝心中無限加重。
如今新皇登基,等到地位鞏固,或許終有重翻日賬的一天。到時候靠着鎮壓七皇子起家的宋閣老,就首當其衝。或許李家如今和宋家戈清界限,纔是最明智的選擇。想到了這一茬,沈紫言覺得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可是沈紫諾的樣子,似乎十分沮…
沈紫言也不知爲何如此,只得寬慰她:“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倆個人終日吵吵鬧鬧的,家宅不寧,倒不如就此分開。沈紫諾卻慌忙搖了搖頭,咬着脣,微擡起頭,委屈的看着沈紫言,“我不是爲着這事不快……”
沈紫言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問:“那是何事?”沈紫諾緊咬着下脣,直到緋紅的顏色變得雪白,毫無血色,才低低說道:“小叔休棄三弟妹的由頭是七出之罪裡的無子之由……”沈紫言瞬間明白過來。
愕然的望着她,“難不成姐夫也和你提過這事?”“這倒是沒有。”沈紫諾搖了搖頭,神色十分黯然,“雖說沒有提過,可府上下人們也都是風言風語的。我身無所出,難免有些沒有底氣。大嫂又是個八面玲瓏的人,處處都佔了先風。我怕長久這樣下去,我也落得和三弟妹一樣的下場“,“!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的帶着哭腔。
沈紫諾捂着臉,哽咽了起來。
沈紫言有孕在身,情緒難免有些波折。聽了她一席話,忍不住怒道:“你就任由府上的丫裂婆子在那裡亂嚼舌根,連姐夫也不能制伏她們?”沈紫諾泣道:“你姐夫性子和順,又埋頭苦學,哪裡知道這些事情。只是我看到三弟妹的慘狀,不免想到自己。剋死狐悲物傷其類,也不知我日後會如“”,
沈紫言大怒。
“你是名正言順的主子,既知道那些丫鬟婆子在背後指指點點,爲何不拿出你主子的氣派來?”沈紫言手裡的茶盞被重重的掉在茶几上,“愚主出刁奴,李家也是書香門第,若是隨意一個小丫裂都敢在你面前拿大,那你日後還有什麼地位可言?”
沈紫言越說越生氣,“哪怕是有了兒子,你一日不能收服她們,一日也不得安寧。”興許是被她嚴厲的話刺中了心事,沈紫諾的哭聲慢慢低了下來,淚眼婆娑的看着沈紫言,“紫言,你說我該如何?”
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沈紫言暗暗嘆了一口氣,語氣柔和了些,“你可知那些嚼舌根的,是哪個院子的?”沈紫諾沉默了一陣,才說道:“也是硃砂聽見了,回來告訴我的。到底是那個院子,倒是不知道。”“硃砂?”沈紫言眯着眼,冷笑道:“硃砂是如何說的?”
沈紫諾默默垂下頭去,過了好一陣,才斷斷續續的說道:“她偶爾出去走動,便聽到了些風言風語,回來時氣得了不得,一五一十的悉數告訴我了。”沈紫言忍不住撫額,“那你自己可有親耳聽到?”
沈紫諾擡頭弱弱的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沈紫言又追問道:“那除了硃砂,可還有旁人和你提起此事?”沈紫諾依日搖頭。沈紫言無奈的嘆息:“偏聽偏信,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你焉知硃砂不會騙你?”
沈紫諾愣住。
沈紫言端了茶盞,淡淡說道:“你自己回去多打聽打聽,再來同我說。你仔細想想,爲何只有硃砂聽見,其他丫裂難道都是聾子,不曾聽見過這些事情不成?”頓了頓,若有所指的說道:“有些丫裂,到了年紀,就該放出去了。免得年紀一大,生出了異心,那可就又是一場風波了。”
沈紫諾定定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沈紫言話已挑明,也不再多說。有些事,也得靠她自己領悟纔是。
眼看着天色漸漸暗淡下去,沈紫言也不留她,“時候不早,你暫且先回去,過幾日再來同我說話,我同你一起去娘那裡說幾句話。”沈紫諾默默點頭。姐妹二人一齊出了屋子,秋水照日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沈紫言。
沈紫諾轉頭看着她明亮皎潔的面容,嘆了口氣,“你近些日子可好?”沈紫言笑了笑,“沒甚不好的。”沈紫諾就點了點頭。”“初時得知你有喜的消息,正欲出門,你姐夫病倒了,請醫問藥,來來去去忙個不停,倒是無暇來看你一趟。”
沈紫言也不以爲意,問道:“姐夫是何病症?”沈紫諾眼中驀地一黯,嘆息道:“是風寒。這此日子也沒好完全,整日咳嗽,我讓他去歇息,他偏偏說要應考,一點時間也不肯鬆懈……”
沈紫言似是想到什麼,心裡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