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女王
回程的車上,一片安靜。
顧秣偏着頭,有些好奇地看向顧容:“沒有想到,你居然會和那個方若安交往過。”其實她話裡的真正意思是——沒有想到,對待別人永遠是一副冷漠模樣的亞瑟,居然會和女生交往!這一點,讓她覺得簡直不可思議極了!
“有什麼奇怪的!”顧容沒好氣地將頭偏向一邊。
當初失誤答應下那個女人的告白,還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本來以爲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他都快忘記那個他唯一交往過的女朋友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的時候,她偏偏鑽了出來,還讓這件事情搞得讓顧秣也知道了。這一點,讓他覺得非常不爽。
而現在,顧秣一副好奇八卦,卻沒有絲毫不滿的態度,讓他覺得更加不爽!他倒希望顧秣能夠向他發頓牢騷,或者抱怨幾句,甚至罵他幾聲,比如說“你怎麼和方若安那樣不靠譜的女孩子交往了呀?”大概他現在的心裡都會好受些,因爲這樣,纔會讓他覺得,顧秣是在乎自己的,而且不僅僅是一個姐姐對弟弟的在乎。聽了她的話,他甚至可以在心裡歪解成她是在吃醋!而不管她有沒有,至少……會讓顧容看見一絲希望。
他喜歡她很久了,從她最初來到科尼利厄斯家族開始。那時候,家族裡所有與他同輩的人都厭惡她的到來,因爲她會成爲搶奪繼承人位置的強勁對手,只有他,才期待着她的到來。
剛剛見到的她很脆弱,很敏感,甚至不相信任何人,於是他就一直站在她身邊保護她,看着她一點點成長,最後如同破繭的蝴蝶,展現了超越以往一切的輝煌!那一刻,他目眩神離,漸漸沉溺在她的光芒中,也漸漸愛上了在她身邊的感覺。
那時顧容還不叫顧容,而叫亞瑟,他只有這個名字,沒有什麼中文名,因爲中文名顧容,是他硬要顧秣用她的姓氏給他取的,從此之後,他便只讓人叫他顧容。
從那時起,顧容就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名義上的姐姐——顧秣。
也許是顧容掩飾得太好,也許是顧秣根本不願意將顧容的不平常往那方面去想,所以顧秣依舊將顧容當成弟弟,沒有絲毫意外的情緒。這讓顧容覺得很挫敗,但同時也貪戀着在顧秣身邊的感覺,不願意再離開她一步。
不過顧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情竟然被羅曼知道了,那個被他稱爲“家主”的可怕男人,即使是年近遲暮,也如同一頭怒吼的雄獅,充滿了望着的霸氣和尊嚴。他的溫柔,只有在面對他唯一的外孫女兒,也是他優秀的繼承人顧秣的時候,纔會展露出來。
羅曼將他叫到書房去了。
那個地方與其說是書房,不如說是圖書館,高高的穹頂上勾勒着莊嚴古樸的宗教圖畫,六盞不同大小的華麗的金色水晶燈垂落下來,綻放着高貴而又銳利的光芒。房間內的所有牆壁都被做成了書架的模樣,上面整整齊齊地碼放着各種各類的書籍,甚至還有一些珍貴的孤本,被鎖在防彈玻璃櫃子裡,在淡淡燈光的照耀下,閃爍着沉寂的光芒。而這個偌大的房間只擺着一張足有雙人牀大小的木桌,上面放着古董檯燈,和幾分散亂的文件。
羅曼·文森特·科尼利厄斯,就坐在那寬大的木桌後面。
大概是因爲他早年當過軍人,入過部隊,打過仗的緣故,羅曼即使是坐着,背也是筆直,坐姿如軍人般一絲不苟,卻也在無形中給了人一種說不出的壓力。而此時他的眉毛雖然是舒展開來,沒有絲毫不悅的表情,可他就是讓人覺得他不怒自威,然後忍不住膽戰心驚起來。
即使是平時混得無法無天的妖孽顧容,面對老爺子羅曼,也要乖乖巧巧坐下來,低眉攏眼地接受羅曼老爺子的訓斥。
看到羅曼老爺子的臉時,顧容就早有準備,知道自己今天一定會被訓,但是他沒有想到,羅曼開口,竟然是沉聲問道一句:“你想要莫菲。”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當時顧容一愣,完全沒有想到羅曼老爺子居然會問出這麼一句話。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哽了好半天,也沒有回答羅曼老爺子的話。
羅曼立刻不耐煩地拍拍桌子,讓顧容回過神來——他生平最恨地就是別人回答他的問題時不認真,或是吞吞吐吐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顧容的這個反應,讓他心裡有些不爽。
“我……我……”顧容反應過來的時候,卻依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看到他的這種態度,羅曼破天荒地沒有繼續發飆,而是沉聲問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那麼多孤兒中選中你,並且用這麼好的條件培養你嗎?”
可以說,顧容從被收養過的生活,和正常的名門大少爺沒什麼兩樣,沒有人會覺得這個受盡萬千寵愛,彷彿被上帝眷顧般的男孩,事實上卻是一個孤兒。
但事實本來就是這樣,顧容只是一個被選中的孤兒,所以才過上了這樣的生活。
而羅曼問的這個問題的答案,顧容已經不知道回答過多少次了,也有無數人這麼告訴過他,所以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回答道:“爲了科尼利厄斯家族的光芒和榮耀!掃清阻擋科尼利厄斯家族的一切障礙!肅清科尼利厄斯家族的一切敵人!”
多麼虔誠而莊嚴,而是新兵宣誓或者入黨宣言一般的口吻!
“不。”羅曼卻是第一次否定了他,然後定定地看着顧容黝黑的眸子,認真地說道,“我的目的,是想讓你成爲忠心於我繼承人的人,爲她掃清一切障礙,肅清一切敵人。”
顧容一愣——那麼這個人就是……顧秣?
“沒錯,就是莫菲,她會是我的繼承人,下一任科尼利厄斯家族的領導者。”羅曼驟然拔高聲音,莊嚴地宣告道,“而你,會成爲她的刃,也會成爲她的盾。”
聽羅曼這麼一說,顧容心裡突然變得很激動——如果是她……如果是莫菲……他願意!
“可是!”羅曼話語一轉,一盆冷水給顧容潑來,“我不會允許你對她的感情存在。”
“爲什麼?”顧容下意識地反問道。等到話已經出口,纔想到自己此時的行爲是多麼失態,幾乎是在以下犯上!因爲,沒有一個人可以在羅曼沒有問話之前,開口說話!這般想到,顧容心裡一陣後怕,立馬低下了腦袋。
他是被羅曼看着長大的,羅曼也是對他要求最嚴格的人,所以他對羅曼,是打心眼兒裡的尊敬和懼怕。
所幸是羅曼並沒有發怒,而是回答了顧容的問題:“我需要你忠誠她,崇敬她,卻不是愛她,因爲愛情,只會讓人失去理智,讓你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
顧容一愣,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能抿着嘴不說話。
“所以,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你現在就飛去中國,我已經讓人給你安排好了學校,你的檔案已經轉過去了,我會讓人打好招呼,你會像是一個正常的大學生一樣享受生活。”羅曼沉聲說道,語氣毋庸任何人置疑。
顧容沒有開口反駁,也沒有開口答應,他只是沉默,像是在無聲地抗拒。
羅曼嗤笑了一聲:“亞瑟,你覺得她會愛上你嗎?”
顧容張了張嘴巴,很像說一聲“會”。卻不知道爲什麼,他始終未能開口,最後只能沉默。
寂靜了良久,顧容突然從羅曼面前站了起來,對羅曼彎腰恭恭敬敬行了禮,然後說道:“我知道了,我會離開。”但是我不會放棄她,她會愛上我的,一定。
卻不知道,這句話是他的決心,還是他自己給自己的鼓勵?
“亞瑟,你在想什麼?”顧秣的聲音突然響起,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由遠及近,然後將顧容從回憶的泥沼中拉着出來,她的聲音也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顧容轉過頭朝顧秣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沒事。”
其實他有事,每次回想起那時候的情景,他的心,都會沉重得發痛,此時也是一樣。顧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快要被人活生生撕成兩半了。
“對了,那個方若安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處理?”顧秣隨意問了一句。
方天畢竟是她看中的人,她還是不希望方天因爲這點事兒而和她生出什麼間隙。當然,如果方天是一個連私事和公事也分不清楚的人,那麼她也不會選擇重用他,由此看來,這倒是不失爲一個考驗方天的機會。
“我不喜歡她。”顧容垂着頭,悶悶地說道。
顧秣無所謂地點點頭,說道:“好吧,不喜歡就算了,本來我還以爲她是你唯一一個交往過的人,至少還是會有些感情呢。”
顧容一聽,心裡頓時有些着急,差點沒有跳起來,他急急忙忙擺手解釋道:“沒有!我對她絕對沒有一點感情!之前和她交往……和她交往只是……”他結結巴巴,卻無法把真實的原因說出來,最後只能挫敗地閉上了嘴。
他可以說自己其實是在害怕嗎?害怕如果事情的真相一揭開,他和顧秣之間的關係就會發生質的變化,顧秣也不再會用看弟弟的眼神看他。他害怕,害怕顧秣會疏離他,會不再像以前一樣關心他。因爲在以前他接受着顧秣關懷的時候,就很清楚,顧秣只是把他當做弟弟,一個會維護自己關心自己的弟弟,而絕不是一個男人。
她不愛他。他知道,很早就知道。
顧容其實很聰明,因爲從小在科尼利厄斯那樣的家族中長大,而且又是孤兒院出身,所以他早就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而且他很明白這些人的心理,很容易看清一個人。而從顧秣發生改變的開始到現在,他都是在一旁見證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顧秣心裡對自己是什麼感覺呢?也許他心裡有那麼一絲奢望,是不是他不開口,不把事情挑明,他就可以永遠懷揣着這份希望,在她身邊待下去,和她一起慢慢變老。
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不是嗎?
顧容沉默的時候,顧秣卻輕笑一聲說道:“你那麼着急解釋幹嘛?不喜歡她就算了,難道
我還會逼迫你和她在一起嗎?”
顧容抿了抿脣,沒有多說什麼,轉頭望向窗外。
這時候,顧秣包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摸出來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響起一個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小姐,弗蘭克今晚意圖割腕自殺,被我們
的人發現了,現在被灌了藥,傷口也處理好,綁起來了。”
“嗯,我知道了,明天我會過去一趟。”顧秣掛掉了電話。
如果不是今天這個電話,她都快要忘記弗蘭克還被關在錦豪大酒店的4012房了。不過剛
才那邊打電話過來說的消息也有夠好笑的——弗蘭克一個大男人,居然會割腕自殺?
顧秣挑挑眉,心情突然變得很是愉悅——弗蘭克的痛苦,卻是她高興的源泉。
不過說來也是,因爲她命令將弗蘭克嚴密監視起來,就算是弗蘭克吃飯上廁所,也有人在
一旁嚴密監視着,可以說他的生活已經沒有一點私密性,這對於一個從小嬌生慣養長大,要
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少爺來說,可謂是一個巨大的精神折磨。也不知道他是計劃了多久,才
找到機會藏了這麼一個刀片,在洗手的時候,趁着監視的人一個不注意,狠狠往自己的手腕
上一割,然後往不停流淌的熱水遞去,加快了血液流動的速度。
可惜,顧秣早就想到了他大概會選擇自殺的方式來一了百了,所以從家族的醫療部調來了
好幾位醫生,就是爲了處理這些意外事件的。
“怎麼了?”顧容瞥到顧秣開心的表情,忍不住開口問道。
顧秣倒也沒有隱瞞:“弗蘭克自殺了,不過被救了下來,看來他已經忍不下去了,明天我
準備去錦豪一趟,看看這位親愛的‘舅舅’。”她說出的話語中,卻是暗藏殺機。
顧容當然也對這個弗蘭克沒什麼好感,對他來說,所有傷害了顧秣都人都應該拖去千刀萬
剮!而對弗蘭克現在處境有所耳聞的他反而覺得這種精神折磨有些輕了。
於是,顧容聽到顧秣說明天會過去看弗蘭克的時候,頓時來了精神,眼睛也霎時亮了起來,
轉過身一臉興奮地對顧秣要求道:“我也要去!你帶我一起去吧!”
“你這麼興奮幹嘛?”顧秣有些奇怪地望了顧容一眼,“你還是好好呆在家裡吧,明天我
自己去就好了。”
顧容立刻垮下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着顧秣:“我也想去啊——”他扯着顧秣的手臂,
撒嬌似的不停搖着她,一副哀求的樣子。
不過最後顧秣還是沒有同意,她將手放在顧容的肩膀上,鄭重其事地說道:“亞瑟,你知道嗎?我想親自處理這件事情,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顧容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怔,他清楚地看見了顧秣眼底的仇恨。
弗蘭克,是她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就算當年那件事情不是他一手主導的,但是最關鍵的原因,卻是因爲他,是他的出賣,纔會讓顧秣的母親死去。
顧秣無法原諒他,只有用這種方式來結束這種仇恨。
顧容明白了,他收回手,理解地點點頭:“姐,我知道了。”
顧秣衝他露出一個微笑,然後拿起手中一直抓着的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我讓你們監視的那對母女怎麼樣了?”顧秣沉聲問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那個王琦是一直在我們監控範圍之內的,她基本是是整天都呆在家裡,讓保姆給她做了飯就立刻出去,精神似乎有點崩潰的跡象。”
“嗯,王明餘呢?”顧秣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電話那頭沒有過多猶豫,一副請罪地口吻說道:“對不起小姐,我們派去跟蹤王明餘的人,把她給……跟丟了。”電話那頭的男人,已經誠惶誠恐地單膝跪在了地上。
顧秣心裡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天,所以我還沒得來及向您彙報。”男人說起這件事情,也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顯然是沒有想到,原本以爲不過是監視一個女人的簡單小事情,卻成爲他爲科尼利厄斯家族效忠的生命中,無法抹去的污點,“本來一開始,那個王明餘是在我們監視之中的。她平時沒有和自己的母親王琦在一起,而是和往常一樣出去和朋友聚會。不過在她與朋友最後一次的聚會,也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她似乎被人戳穿了家裡已經破產的事實,頓時惱羞成怒,當場就和她的朋友扭打起來。後來,她就衝了出去,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突然走進了一間公共廁所。我當時立刻派人跟了進去,卻發現她走進去之後,就失去了蹤影。”
對於這件事情,其實男人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大白天的,一個人走進公共廁所,怎麼就平白無故地消失了呢?當然,他是不會相信是鬼作祟,這樣扯淡的理由的。
顧秣聽了,也沒有發火,而是沉默下來,想了許久纔開口問道:“王明餘有沒有接觸什麼可疑的人物?”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顧秣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被顧秣這麼一說,電話那頭的男人也頓時亮了眼睛:“對了!是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