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舉報逃稅有獎這種事情,在李向前看來是一柄鋒利的雙刃劍,這是一個很嚴肅的技術問題。
後世的美國最大的問題可能是,絕大部分聯邦稅都來自於個稅,而個稅這玩意,有錢人妥妥的可以逃稅,而窮人哪有那個錢去聘請那些狡猾無賴的會計師幫忙做假賬?
王劍忽然心頭一動。
明末滅亡的緣故之一,在於既得利益者的儒生東林黨集團,與那些大族勾結,幫助其偷逃稅負,任何企圖對這些人收稅的皇帝,都會被污衊成爲昏君,與民爭利,與後世所說的國進民退,都是打着爲民請命的旗號趁機摻雜私貨,都是講百姓視作犬羊一般,活該讓他們宰割。
一邊是東林黨對大明百姓,一邊是現代東林黨對屁民,異曲同工。
難道說,後世的美國,在自己等人離開後,也會走這一條絕無生理的道路?
吃飽喝足後,時間卻是已經到了很晚,依依不捨的與林縣令道別後,倒也沒有別的事情了。
林之驥給這些人安排的住所自然是極好的,事實,今天下午傳來了一個讓人驚悚的消息,一直以來,江北最大的不確定因素,邢夫人忽然在江北調動了部隊,一羣人鋪天蓋地,放着花花的揚州府不搶,卻在江陰以北出現了。
林之驥悄悄的將夫人和兒子送出城,不過悲催的是,他想不到這個時代可以去哪裡避難,作爲一個福建人他多少知道一些情況,現在福建,鄭芝龍這個大海主的勢力越來越大,由於地理位置的特點,福建與周邊有一些地理隔離,最便宜的對外交通方式居然是海船。
哪怕到了21世紀,福建段高鐵的修建成本也是最高的。
他到了這江陰不過兩年,別說心腹了,現在關了曹舉人,可以信任的人都不多,事實,此時真正聽說了邢夫人出動的消息的人不多,這個很有配合帝都來人動作的意味,幾乎坐實了邢夫人投靠帝都的行爲了啊。
林之驥是將自己的宅院騰出來給李向前駐紮,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快休息,只有幾個輪流站崗的人將李向前請進來。
不過,柯小南等人卻還在忙碌,屋子裡擺滿了各種禮物,還要進行算賬。
這些錢當然不能收,不過,怎麼花出去,也是個學問。
那些綢緞自然沒什麼可在意的,不過,有一件東西還是引起了李向前的注意。
那是一枚銀洋,花紋非常獨特,面的徽記雖然看不懂,但可以確認絕非華所出,字母也不像是英。
“西班牙?”
雖然不懂這是哪裡的鑄幣,但李向前第一時間想到了足有可能的存在。
在後世,收取世界鑄幣稅,用10美分可以印刷一張一百美元的白紙,然後去海外兌換大量金錢的美帝,當然還不存在,而真正做到了供應世界貨幣的,卻是傳說的墨西哥,也是這個時代的西班牙人了。
墨西哥此時已經被西班牙人殖民一百年,基本已經處於開發階段,同時人種方面,南美印第安人之的男性被殺戮一空,一個白人幾乎可以佔有幾十個南美原住民女性,南美的人種在短短百年之間被換掉。
而開採的白銀越來越多,多到數不勝數,一個鑄幣廠都無法消耗掉出產。
後世的人自覺,國成爲白銀黑洞,是很光榮的事情,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在這個貿易鏈條,國扮演了非常悲劇的角色。
爲了滿足洋人對於絲綢的需求,國大量將水澆地變成桑樹,同時養蠶成爲了一個產業,而爲此付出的辛苦,消耗的資源,使用的人力,都是驚人的。
而洋人付出了什麼?
殺一些土著,搞一些黑奴,揮舞着鞭子做監工,百萬金銀可得。
一邊是辛苦的薄利多銷,一邊是輕鬆寫意的暴利買賣,到底誰沾光,簡直不言而喻。
戰鬥勝於苦耕。
這個時代,由於長老們的需求不大,對於南非澳洲的金銀開採,僅限於維持政權之用好,起野心勃勃的無限量開採,要剋制的多。
根據記錄,此後百年間,墨西哥的白銀開採達到了極點,而西班牙銀洋也此遍佈了世界,成爲了全世界最最流行的貨幣。
原因自然有很多,首先,墨西哥的白銀太多了,其次,在充足的白銀供應下,銀元的質量很好,一直沒有出現貨幣摻雜的現象,當然了,最重要的是,自從無敵艦隊撲街以後,西班牙在國際爭端很少處於風口之,起一直處於爭霸大陸活動的各國來說,西班牙的位置剛剛好。
不參與,不會被抵制,悶聲大發財的典型。
不過,想不到,東西已經流到國來了。
“這種銀元有多少?”
“大概有一箱子,大體總數還在清點。”
“嗯,留下一枚,帶回去分析一下成分,這是……競爭對手啊。”
鑄幣稅可是一種非常爽的稅,過去的日子裡,長老們賺足了,依靠着先進的鑄造技術,相當於用九塊錢的白銀鑄造出來十塊錢的銀幣,一塊錢的利潤幾乎不必做什麼,直接花出去,流轉速度是頂尖的。
共和通寶想走出去,起碼要做掉質量,成本,還有流通效率,這個時代,西班牙總督區銀幣剛好是這樣的存在,他的認可度極其驚人,哪怕是英國或者荷蘭商人,也不會拒絕這樣到處都可以使用的錢幣。
金錢的認可度是一個非常嚴肅的話題,有些錢,而對一個商人來說,最痛苦的事情可能是一堆廉價高利潤的商品,卻因爲自己持有的金錢無法被認可而只能嘆息。
在大明國內,共和通寶的通行度還是不錯的,畢竟帝都方面收稅是用的銀元爲標的,不存在我大明發了紙鈔卻不肯用紙鈔收稅這樣自己砸自己招牌的行爲。
看着這枚錢幣,李向前有些失眠了。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牀後,精神抖擻,李向前站在他們面前,沉吟了好一會,看着每個人的臉,過了許久,說道:“今天,我們完成了出發前的預定目標,定點清除了殺害我們的同事的敵人,這次行動,大家做的很好。”
“作爲軍事學校第一批的畢業學員,你們的腳步踏遍了祖國的山水,從蒙古的沙漠,漠北的草原,遼東的黑土,太行山的山脈,江南的煙雨,你們見識到了這個時代的諸色人等,對這個世界,也該有了初步的瞭解。”
李向前指了指門外,說道:“很不幸的是,我們正處在一個軍人的身份地位最最低下的時代,以全世界而論,所謂的軍人,更像是一羣炮灰,或者是搶劫犯,毫無自尊尊嚴……”
“原因是什麼?沒人知道,也許有的人,可以說出個子醜寅卯,但我們現在的問題是,軍人缺乏榮譽的後果是什麼?好像今天一樣,我們三十人,足以挺着胸來到這裡,絲毫不在意任何人的態度,而當地人稱呼那些當兵的人,卻是一句輕蔑的赤佬,你看,這樣根本不好玩啊。”
“在兩千年前,那時候的軍人起碼還有自己的樣子,那個時候,只有國人和百姓才能作爲正軍作戰,那個時候,軍人說話,還是有地位,不會被歧視,甚至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
大明朝的軍戶,因爲明朝屬火德、尚紅色,所以士兵的衣服是都是紅色,明代採用衛所,兵戶半兵半農,打仗時一個軍戶出一個兵,和平時期當農民,並且是世襲的身份不可轉換的。因此當兵這種職業倍受蔑視,被認爲社會地位及其低下而且世代沒有前途。
只要稍微計算下投入產出,可以瞭解到這裡的問題,除了明末時候軍戶制度廢黜後按人頭拿錢的僱傭軍制度,軍戶們軍餉要自籌,還要去玩命打仗的制度,簡直是最最可笑的事情。
事實,在大明朝,任何職業都不太高興,除了那些大商家可以依靠賄賂東林黨,逃避稅收穫得利益,無論是讀書人還是農民過得都不是很舒服,事實,在我大明朝,公認的只有……太監。
沒錯!起碼在前期,咬咬牙,眼睛一閉,吃一刀做公務員,王振,魏忠賢都是前輩好榜樣!
但到了明末,甚至這種活路都沒有了,真心沒有了,因爲在舊帝都,有起碼萬人,形成了一個乞丐羣,裡面都是自己閹了自己,但入不了宮做內侍的。說來在明代要入宮做宦官,是要參加招聘的。奈何崗位有限,往往很容易招滿了。沒辦法,這羣自閹的假太監們只好羣聚京城附近,靠搶劫來往落單的有錢人過活。據說他們搶劫手法先是圍堵落單的或人少的行客,然後是襲擊對方的下陰,致對方疼痛昏迷。最後實施搶劫。
也是說,到了明末,投入產出最豐厚的當太監的工作,也有十幾倍的人去搶奪!
這造成了,整個帝國,可以出笑臉的,只有那些江南的鹽商,茶商,享受着幾乎不交稅待遇的大商人,大宗族們,如同後世的歐洲,他們可以依靠各種基金會,以及各種數字魔術,逃避國稅,大富豪交的稅自己的秘書的都少。
“這公平嗎,不公平!北方人在前面拼刀子,而那些江南鹽商,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路過揚州的時候,你們遠遠的也見到了,那些八皇商的財產,你們也參與了抄家,你們明白,那些商人,是隨時可以幫助外面的韃子侵略國的!”
“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裡,你們可以明白,自己該爲誰而戰,那些商人,送來一些禮物,你們知道,我看來是什麼嗎,喂狗,他們用一些小恩小惠,企圖收買我們,其實只不過是他們逃過稅款的百萬分之一都不到,覺得可以心安理得,哈,你們知道,該如何做嗎,我命令!”
所有人立正站好,等待着最後的命令:“現在,分組將所有的財物分給江陰縣內的窮人,要高調,要迅速,昨晚的清點,這些財物價值過萬兩白銀,如果買成糧食,足夠全城的百姓吃一個月!難道這錢是大風颳來的嗎,還不是搜刮城裡的百姓得來的?我們要了,還有臉回家去嗎。”
李向前分配好任務,城裡驚魂未定的有錢人們送來的東西種類不少,除了一些可以直接吃掉的食物,其餘的綢緞和銀子都是可以直接花掉的。
江陰這地方想要變現一萬兩有些難,不過如果按照某些情報,將錢送到特定的地方,非常容易。
“我部路經江陰,處理公務,得本地豪紳之禮,不敢收受,今將禮單呈送如下,將該銀摺合數筆,分別贈予城鰥寡孤獨,貧苦百姓,贈醫施藥,天生萬物以養人,本無高低貴賤,貧富遠近,而幾有不同者,無非私心而已,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在回也,如此賢人,依然絕跡呼。”
分錢還是很快的。
一部分是那些豪紳奉的錢,當他們知道自己送出錢,被人家分發給了窮人,而指名道姓讓那些窮鬼感謝自己的時候,臉色都不怎麼好。
這種事很壞規矩,送了錢,收下了,卻轉手給了窮人,還把給錢的人說了出來。
有錢人都習慣給自己弄個善人的名目,其實人家花一塊錢可以賺回十塊的主兒,遠的不說,後世有位美國總統,其辦慈善機構進行避稅,但捐助的對象,全都是關係戶啊,女兒學的學校,還有其他和自己有關的地方,赤果果的是爲了撈取好處纔是。
凡是那種高調到不支持的捐獻行爲,背後往往都有這樣的貓膩,如把用了40年的悍馬車修一下,按照出廠價的價值,說捐給被捐助國,那捐助國一副日了狗的模樣,誰看誰不急?
富人不怕窮人覺得自己有錢,怕窮人發現,他們到底如何致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