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是一座大城。
大城之內,必有各種跳蚤窩,各種閒雜人等聚集的地方,自從長老會辣手驅逐以後,這些原本應該在武俠小說裡大放異彩的丐幫子弟,卻是開始悽悽慘慘起來,大量人馬開始南下,依賴着江湖義氣以及運河的便利,這次行軍的代價不大。
但這些帝都嚴打的倖存者一口氣跑到南方後,日子過的並不好,原因當然是,生活和財源不足,在一個地方,採生折割,乞討,糞霸的買賣,不單單要走官面渠道,想辦法把當地世代爲胥吏的大小老爺們伺候好了。
競爭對手的增加,導致了這種行爲更加激烈,反正做他們這些採生折割喪盡天良工作的也不講究什麼本鄉本土,甚至寧可多走多少裡地也希望保證不在本土做這種事情。
這些天的動盪,倒是讓丐幫們也開始下其手的做事,他們趁機尋摸窮人,或強買或偷盜幼兒,至於什麼起鬨鬧事,更是不少。
馬良兒倒是很高興這些人的實作,不但奉獻大量收入,還造成人心惶惶,他撈的錢更多了。
明年把這些賺取的銀子帶回家,那他馬良兒幾乎可以一躍成爲當地豪門,世代紳士之家,至於壞了名聲,開玩笑。
沒看他馬知府正在接見什麼人。
“各位父老,嚴監生,李秀才,大夥兒都是勞苦功高,最近咱們南通的稅法更易,雖然多有波折,但卻是利國利民,官民兩便,我想大家都是各有所得吧。”
這是知府後院的小廳內,可謂是高朋滿座,酒肉滿桌,那幾個人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能被知府大人請來,也算是大事,也因此是盛裝而至。
這段日子以來,誰家不是大賺了一筆,馬良兒當官日久,深知這當官是給司當的,是給當地縉紳當的,因此一旦拿到了大印,先去拜會了當地縉紳,有什麼好處也是和光同塵,一起分享,這官聲當然是好到不得了。
“這都是老父母經營得當,在這亂世百姓也可以安居樂業,來,我等敬大任一杯!”
馬良兒喝了幾口酒,忽然說道:“你們可知,我等的大禍近在眼前?”
“這是從何說起。”
“我們今天,借用的是帝都那邊的勢,如果平時還算無事,但如果不仔細打點,一個罪名下來,咱們沒有一個吃得消的,全都得死。”
“我等又沒有刮帝都老爺的錢啊。”
馬良兒一拍桌子,說道:“是沒有,但你們打着人家的名義,事後一點好處也不給,你們不覺得這是很不知道進退的事情嗎。”
沒辦法,來此只怕是要出血的。
“那以大人的意思,是該如何呢。”
馬良兒說道:“當然是以本州士紳爲主,多捐些金銀財寶,前去結交一下主事的大臣。”
嗚呼哀哉的哭窮聲馬響起。“哎呀呀,我家的水田今年顆粒無收,我有一大莊子的人要養活啊。”
“那些泥腿子也越來越不聽話,實話跟大人說,爲了防備他們跟着闖賊一樣勾結外人,我可是花了大本錢,仔細盯着,實在是沒有餘糧啊。”
“是啊,去年起這糧價一日差過一日,實在是沒有錢了。”
“呵呵,你們啊,是沒有眼光。”
馬良兒也不搭理這些哭窮的傢伙,說道:“你們看見了那麼一點點錢,看不見的是,以後這大有可爲的好日子,你們想想看,這南通,本官還能待幾年?等本官走了,還不都是你們的,本官是爲你們考慮啊。”
“都是我們的?不是朝廷的?”
“朝廷,哪還有什麼朝廷,幾個大王全都一個個被嚇傻了,別說登基稱制,是求着做個監國,也被人家一嚇唬跑了,你還別說,人家的勢力有多強,直接把匕首插到牀頭,而且還是有多少年的家生子日夜看守的情況下,現在那些大王寧可去用廣西的狼兵,也不敢相信家生子了。”
“那帝都那邊,聽說也是太子在監國……”
“太子是個幌子,連皇宮都搬出去了,現在大明朝可以說是真亡了,不過我可聽說,帝都的人好像沒想過南下一統天下,現在,南通是三不管的地方,只要你們打點好了,這南通下下的事情,還不都是你們做主嗎。”
馬良兒似乎指點江山起來,說道:“老黃,你不是看了老楊家的閨女,可是始終找不到機會嗎,只要搞定了帝都那邊,直接下手搶,我保證沒人管你,還有,老周,你不是看了那幾塊拿到後,可以把你的地變成整片整片的水澆地的水田嗎,只要去一趟帝都,搞定了那些長老,你直接派家丁殺光那些幾分地幾分地的小田主是了,反正他們也沒錢去買通長老,想想吧。”
看着幾個地主縉紳似乎很有觸動,他喋喋不休的說道:“只要出一點點錢,這本州是你們的,你們是這裡一畝三分地的土皇帝,如果這樣一點代價都不肯出,那真是可以不必在我的宴席吃飯了,出去!”
“那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你們嘛,有錢的多出些錢,沒錢的少出些,多的給一萬兩,少的給五千兩,當然了,可以派人監督我嘛。”
“這不是總數嗎,往年給的孝敬……”
“你懂什麼,往年給路過的侍郎,幾千兩打發了也是了,但那帝都裡的大人,胃口自然是大的,而且只聽聽知道,不好走的很,不肯出血也可以,等到別人走通了門路,再回來難爲你,恕我無法幫忙了。”
衆人打了個寒顫,如果是外人殺過來,或者官員朝他們縉紳下手,還可以同仇敵愾,一起抵抗,但如果是自己沒有摸到門路,而被人搶了先,這些本地的縉紳不可能沒有矛盾,平時爲了爭地爭店,各種齷齪也是不斷,只不過彼此家族都不小,一次性找出幾百人械鬥,死個幾十人,當真是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但如果是你沒本事,我有本事找到了靠山滅你,別人還說不出什麼來。
這下,這些人從原本一起應付知府老爺的鴻門宴,變成了互相之間也開始有了點心結。
一旦有了心結,開始有了彼此,有了彼此,也有了鬥爭。
後世的時候,賣老年保健品的時候,這種把戲是最有趣的,退休老人一般年老而無所事事,他們的退休金基本花不完,而兒女基本都不會動那些錢的話,都會積累到一個很可怕的數字,大多數時候,基本花不出去。
而那些打着各種旗號的保健品公司自然出現了,他們玩的花樣其實都是心理學的小伎倆,如說當場開口叫爹媽,節操什麼的是不要了,同時各種無微不至的關懷,以及各種話術。
如說,如果子女針對這種藥物進行質疑其質量,那麼馬說其是不孝順,不肯花錢,如此洗腦下,有用的很,而利用某些攀之心,不斷的宣傳某某老人都已經買了,你怎麼還不買,看來是不如人家啊,人家……
一旦起了攀之心,理智也結束了,粉絲如此,縉紳也未必有多高明。
他們糾結了半響,對於任何索要錢財的行爲都充滿了不滿,往年馬良兒也不是沒有做過集資去帝都辦事的事情,馬寧幾次進京的路費事實都是他們樂捐的啊。
不過,這次,馬良兒是真打算做一票兒大的!
原因自然很簡單,南京六部自從抖了起來以後,膽子也大了起來,一開始沒有皇帝,親王們不敢建國,導致他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但他們想不到的是,此時此刻本身是大明朝讀書人的節操在歷史的低點,指望他們做點好事自然是不可能的。
很快,這些大人明白了,他們幾乎可以爲所欲爲。
於是,一場接近明碼標價的賣官大賽幾乎開始了。
首先,南京六部到底也是南京六部,起帝都的班子來是差遠了吧。
什麼大理寺沒有,什麼各種央一級的朝官沒有,雖然現在太子在帝都,而聖天子還沒有出世,不過,我們先把朝廷的班子搭建起來如何?
先把太醫院搞起來,畢竟六部的大人全都前所未有的希望自己長命百歲,最好在目前這個原本養老的位子活到一百歲,當然了,這可能是最乾淨的一個部門了,充滿了各位名醫,當然了,那種治死皇帝還能無事的自然也是有的。
宗人府管理皇族,其實南京宗人府的資料更齊全,不過品級終究是差了,也哆哆嗦嗦的升遷,之後嘛,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僕寺鴻臚寺這五大寺,可是金貴的好地方,自然也是讓無數老朋友都歡歡喜喜升官了。
之後,都察院這個位置大家不太喜歡了,這本書執拗大家的嘛,不過賣價也是完美。
之後是各處官員升遷,面沒有皇帝盯着,各地錦衣衛也消停多了,只要錢到位,那當真是一步到位,什麼都行。
這一年是個大事情,原來一大部分的官員申請致仕其原因既有看到大明即將完蛋,而自己無能爲力,不想做亡國官員,也有的是看着烏煙瘴氣,覺得不舒服,當然了,大部分是撈夠了,想致仕後洗白變成清官。
無論哪一種,最近幾個月確實有幾個肥缺等待着很有功績的馬良大人。
對他來說,什麼綱常禮法全都是狗屁,現錢還有官職纔是要緊,無論是都轉運鹽使司和鹽課提舉司這樣的位子,爲了進去這樣的地方,任何一個讀書人都願意付出殺人或者將老婆奉的代價。
籌錢,籌錢,籌錢,賄賂司,升遷,再撈錢,撈更多的錢,娶更多的小老婆,生兒子,花錢,撈錢,賄賂司,升官……
擺在馬良兒面前的道路,竟是如此簡單而扭曲。
幾家富戶雖然心疼錢,但在馬良兒大人的威逼利誘下,還是不得不花錢辦事,當然了,籌錢還是需要時間的,這麼一算,這次從窮鬼身撈的錢,幾乎都要捐給馬良兒做帝都的花銷。
他們都打好主意,回去以後想辦法攤派,怎麼說也得把這次的花銷都花在那些死農民身,哼哼,說不定還能賺點,理由嘛,帝都裡的老爺說了,不給他們過生日的時候送壽禮,要屠城,把把本鄉本村的百姓全都殺光。
反正他們一輩子也不會走出幾十裡,哪裡知道外面的事情。
“老爺,不好啦,城門口那邊出事了。”
“怎麼啦,又是有刁民抗稅想跑?抓住了站籠到死,讓家屬出錢把屍體贖回,不肯花錢抓了女兒賣進妓院!”
馬良兒正yy着自己從知府任,想辦法爬鹽道的那幾個肥缺,那樣一年算什麼都不做,幾乎也有幾十萬兩銀子,如果讓自己的侄子們下手狠一點,撈一百萬兩銀子也是輕輕鬆鬆,不是把鹽價死命往漲,鹽稅一兩也不交嗎,理由都是現成的,兵荒馬亂不好賣啊。
“不,是從城外來了輛車,我們阻擋不住,被他進城了。”
“那還等什麼,追問下是哪一家的敢如此衝撞,想不放血沒事嗎,你們受的傷自然有人賠償。”
馬良兒早已放棄了政務,反正現在升遷也是靠的如何討取南京衆大佬的歡心,不過手下狗腿子還是要關心下的,馬良兒想明白一件事,既然他可以矇蔽司,下屬也可以矇蔽他啊。
因此百般花樣使出,既在裡面安插人,也有在生活關心備至,其實是給一點殘渣給他們吃。
“不是城裡哪一家的,那是一輛不用馬,不用繮的大車,這麼衝進來了,沒人敢攔,那車直接去了集市。”
“那去探探,什麼車還不用馬不用繮,到底什麼人在搗亂。”
商定了樂捐數額,馬良兒大體計算,自己起碼可以籌到十萬兩,那麼先把五萬兩下腰,然後再運作一下,那幾個鹽商是重點,八萬兩去帝都,而十萬兩留在江南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