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鴻昌在上海的全部據點, 一夜之間, 盡數摧毀。
這條消息被封鎖,上海的據點和漢陽失聯。
待到董鴻昌的人發現此事時,陸淮已經去了北平。
陸淮行蹤隱秘,無人知道他在北平。
來北平前, 陸淮已經讓手下去調查紀曼青的事情了。
手下敲門進來:“三少。”
陸淮開了口:“查得怎麼樣了?”
先前紀曼青到北平時, 用了假身份, 她和上頭的人見面,無人知曉。
上海也有各方勢力去調查此事,終究一無所獲。
手下低着頭:“我們通過北平政府, 知道了特派員的文件由誰下達。”
“我們調查了那個人,他身上並無任何疑點。”
“但是我們查到了另一件事情。”手下說, “在下達文件前, 那個人曾經見過另一個官員。”
手下拿出一個人的照片, 放在桌上。
“此人名叫顧仁山,也在北平政府工作。”
“表面上看起來, 顧仁山和這件事沒有關聯,但那份文件實則是因爲他的授意。”
“……”
陸淮的眸子一沉,他記得這個名字。
前世, 顧仁山位高權重,但卻在一次特大貪腐案件中倒臺。
這一世時間尚早,顧仁山的地位穩定,也沒有受到動搖。
如果說,顧仁山真的參與了紀曼青和董鴻昌的事, 想必他們手中一定掌握着他貪污的證據。
陸淮的神情冷漠:“顧仁山是一個貪官。”
手下詢問:“三少,我們應該怎麼做?”
陸淮開了口,斬釘截鐵,不容置喙。
“收集所有顧仁山貪污的證據。”
“然後交給尚思道。”
尚思道是副總理的兒子,他爲人向來公正。
這件事交到他手中,陸淮確信他一定願意揭露真相。
顧仁山極爲貪婪,今生他會提前受到應有的報應。
而顧仁山倒臺之日,就是紀曼青被廢之時。
……
漢陽。
冬天到了,天空陰沉又灰暗。
董鴻昌的目光森冷,望着窗外的天色。
他的眼底晦暗不明,思緒沉沉。
董鴻昌讓替身戴士南迴了南京,不能被陸宗霆發現半點錯漏。
陸宗霆的特工罌粟已經被策反,但還需在漢陽多觀察一段時日,纔會讓她去執行任務。
紀曼青已經用北平政府特派員的身份進入上海,她暫時行動受限,在上海處處受制。
董鴻昌眉頭緊鎖。
事情雖在按照他想象的方向發展,但沒有塵埃落定以前,一切終究未成定局,不知何時才能達成他們的目標。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鈴聲沉悶至極,猶如窗外陰暗的天色。
董鴻昌快步走過去,接起了電話。
那邊是特工的聲音:“督軍,上海出事了。”
董鴻昌眉頭一皺,心中已經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特工是董鴻昌安插在華東地區的人,他的任務是保持上海據點和外界的聯絡。
但是,他已經連續兩天沒有收到上海的消息了。
說不定有什麼意外發生,該特工未經通報,臨時起意,去了上海。
特工到了上海後,竟發現上海總據點空無一人,房子被廢棄,裡面卻沒有打鬥痕跡。
真相都隱藏在刻意清理過的乾淨背後。
在這裡有人動過手腳,並封鎖了消息,令外界無法得知曾經發生的事情。
特工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盡數道來。
他沒有遲疑:“我們在上海的據點被端了。”
“一個不留。”
董鴻昌怒氣橫生,他已經知道此事是何人所爲。
悄無聲息地毀掉他的據點,上海的人竟然未曾察覺。
這件事只有陸淮能夠做到。
特工繼續彙報:“我調查後發現,陸淮已經不在上海了。”
“屬下無能,無法查出他的去向。”
董鴻昌的聲音冰冷:“莫清寒在哪裡?”
“莫清寒還留在上海,公董局的一切都沒有變化。”
董鴻昌的話中彷彿壓抑着怒火:“你現在立即通知他,在陸淮離開上海的這段時間……”
他下了命令,一字一句,極爲肯定。
“把葉楚抓過來。”
董鴻昌疑心極重。
他苦心經營,多年時間在上海構建起來的據點網絡,怎麼可能這樣輕易被陸淮剿滅?
董鴻昌清楚得很,陸淮的行動如此順利,其中必有叛徒。
董鴻昌的面色愈發陰沉。
因爲他懷疑那個人是莫清寒。
方纔傳達的那個命令正是爲了驗證他的猜想。
他倒要看看,莫清寒現在究竟站在哪一邊?
……
靜夜寂寥,孤月獨懸在空中,月光清冷如水。
時至初冬,冷風忽起,寒氣更盛幾分。
纔剛入夜,氣溫驟降。
督軍府的車子恰巧從葉公館駛出。
車子駛得平穩,融於冷冽的夜色之中。
黑暗起伏間,幾輛車子突然出現在長街盡頭。
那幾輛車子悄聲無息地跟在督軍府的車子後面。
時間流逝,逐漸形成包圍之勢。
督軍府的車子加快速度,試圖擺脫身後的跟蹤者。
在僻靜空曠之處,督軍府的車子被攔截,毫無退路。
其中一輛車子的車門打開,有個男人從車內走下。
他行至最中間的車子旁,伸出手扣響了車門。
幾聲沉悶之音驟然落下,遠處的風遙遙吹過。
“葉楚,你可以下車了。”
是莫清寒的聲音。
過了一會,車門打開。
葉楚從車裡走出。
莫清寒退後一步,同她相隔着一米的距離。
葉楚走出之時,莫清寒的視線隨即落在她的身上。
車子中的人已經陸陸續續走出,個個手上執槍。
不過,所有槍都垂在身側,槍口朝下,並未對準葉楚。
這裡皆是莫清寒的手下,只聽命於他。
而這些人中還安插着幾個董鴻昌的人,全程監視着。
莫清寒會來抓葉楚,全是董鴻昌的授意。
但是,莫清寒在圍堵督軍府汽車的時候,提前下達過命令。
不準傷害到葉楚。
夜色壓頂,將僅有的月光遮住。
暗衛察覺到葉楚的危險,立即出現,立於她的身後。
此時,莫清寒的手下舉起槍,對準了暗衛。
兩方人馬對峙,氣氛極爲僵滯。
葉楚和莫清寒兩邊的人手數目相近,若是真正廝殺起來,誰也落不着好。
葉楚擡眼看向莫清寒,心中對現在的情形早有所料。
莫清寒神色複雜,眼眸上更是覆上了一層漆黑。
他開口:“不如我們聊聊。”
葉楚的目光落在莫清寒的身上,帶着一貫的清冷。
前段時間,董鴻昌的據點全部被他們所端。
事情之所以會如此順利,全是因爲一個匿名電話。
電話中,那人將地址說得極爲詳細。
彷彿是一個與董鴻昌共處多年的人。
而葉楚和陸淮都認爲,那個電話是莫清寒打的。
而在端據點的當晚,他們已經確認了此事。
這個晚上,葉楚決定將計就計,趁機試探。
這一次,她會知道莫清寒真正的態度。
現在這般境地,葉楚的眼底並沒有半點恐懼。
她淡淡地開口:“你放他們離開,我和你走。”
寂靜僅僅只持續了幾秒,莫清寒立即答應。
“可以。”
暗衛聽從葉楚的任何命令,雖說暗衛不願讓葉楚一人孤身犯險,但是看到葉楚的暗示,仍舊轉身離開。
莫清寒答應放暗衛離開,就不會動手腳。
不一會,暗衛散去,現場瞬間空了大半。
莫清寒的手下上前一步,想要用槍控制葉楚的行爲。
莫清寒一擡手,手下立刻止住了步子。
莫清寒走到自己的車子旁。
他看一眼葉楚:“你和我同車。”
說完後,莫清寒拉開了車門,站在一旁,等着葉楚坐進車內。
葉楚不由得回憶起前世。
那時,莫清寒派人連夜追殺,她倉皇逃離,卻無路可逃。
家人逐個死亡,只剩下她一人存活。
而莫清寒步步緊逼,毫不留情,勢必要將葉家斬草除根。
僅僅只是一瞬,種種前世記憶從眼前掠過。
不一會,葉楚的眼底就已恢復了清明。
不再憶起那些前塵舊事。
遲疑了片刻後,葉楚才走向莫清寒。
等葉楚坐進車內,莫清寒合上了車門。
剩餘的手下全都坐進了車中,車子揚長而去。
而隱於一旁的暗衛,看到莫清寒的車離開後,立即跟了上去。
車子一路疾馳而去。
葉楚的視線始終落於窗外,外頭的景物一閃而過,隨即隱沒。
車內燈影重重,忽暗忽明,一片靜默。
車子駛過寂靜長街,冷冽的風吹起,嗚嗚作響。
莫清寒緩緩擡眸,中央後視鏡中,葉楚的側臉隱於暗影之中。
目光觸及,神色微動。
短短一瞬,莫清寒就偏開了頭。
車子依舊安靜地往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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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清寒眸色淺淡,一如往常。
過了一會,莫清寒的聲音忽然落下。
“到了。”
葉楚轉頭看向他,兩人的目光在鏡中相觸。
葉楚對上莫清寒的眼神,隨即移開。
她自行打開了車門,走下了車。
面前是一座宅子,位置偏僻,接近上海郊外。
此時,萬籟俱寂,彷彿連風聲都止了。
莫清寒跟着下了車,他走到葉楚的一側。
手下盡數下車,圍在葉楚的身後。
葉楚孤立無援,若是僅靠她一人之力,絕不可能從這裡安然逃脫。
董鴻昌安插的人混在手下之中,監視着莫清寒的舉動。
他們受董鴻昌的命令,暗中觀察,隨時將莫清寒的行爲彙報給上頭。
雖然那些人隱藏得極好,但是莫清寒早就知曉了他們的身份。
莫清寒向來清楚,董鴻昌處處留意着他。
對於一個棋子,誰也不會真正地交付信任。
如今,這個道理,莫清寒比任何人都明白。
莫清寒提步走向宅子,葉楚只能跟在一旁走進。
院子空曠,冷風寂寥。
烏雲散去,月光落下,卻更顯幽暗。
“就在這談罷。”
莫清寒忽的開口,隨後停下了步子。
葉楚站定身子,轉向莫清寒。
只見莫清寒掃了一眼周圍,淡淡地說道:“這些話,所有人都可以聽。”
莫清寒的手下站在院子中,包圍了兩人。
葉楚眉眼一凝,她隱約猜到了莫清寒的用意。
莫清寒轉而看着葉楚:“現在陸淮不在上海。”
“董鴻昌派我來抓你。”
莫清寒的一句話,既揭露了他的董鴻昌的關係,又說出了他此行的任務。
董鴻昌這三個字一出,董鴻昌的探子瞬間變了臉色。
這些事情全都是秘密進行的。
況且,董督軍分明要隱瞞此事。
莫清寒方纔竟全部告知葉楚。
他究竟打的什麼心思?
探子眯着眼觀察着莫清寒,準備回去後,立即向董鴻昌彙報。
葉楚聲音如常:“這麼說莫委員是董鴻昌的人?”
莫清寒神色冰冷:“我直接聽命於董鴻昌,爲他做事。”
此時,葉楚已經徹底明白了莫清寒的心思。
上次莫清寒得知真相後,他心中已對董鴻昌生了間隙。
而莫清寒如今這番行事,正是向葉楚表明態度。
他不準備再同董鴻昌爲伍,他們兩人即將分道揚鑣。
他的立場已經變了。
葉楚聲音有些發沉:“前幾日,董鴻昌在上海的據點全部被端。”
“不知莫委員知不知道此事?”
葉楚擡眼看去,莫清寒的眼底暗沉,深不見底。
莫清寒語氣冷然:“自然知道。”
葉楚又道:“那麼,這件事是莫委員的手筆嗎?”
莫清寒聲音平靜:“是。”
迷霧散去,塵埃落定。
夜極涼,莫清寒的聲音落下後,隨即消散。
兩人的神色淡然,似乎早就料到此事。
而一旁的探子聽到這話,心中卻劇烈翻滾。
原來莫清寒早就有了叛變之心,暗地裡與陸淮合作。
這時,莫清寒突然轉過身子,朝着探子走來。
探子一驚,心臟狂跳。
莫清寒走到他面前站定:“你是董鴻昌的人。”
莫清寒語氣肯定,似是早已認定這件事。
他緩緩開口,眸色陰沉:“方纔的話你也全部聽到了。”
殺意乍現,瞬間攀爬上探子的脊背,瑟瑟發寒。
探子立即表態:“我不會告訴董督軍。”
若是他不在此示弱,莫清寒絕對不會放過他。
莫清寒冷笑了一聲,笑聲極涼。
下一秒,莫清寒的槍就抵在了探子的頭上。
他微皺了皺眉,聲音沒有任何溫度。
“死人才不會開口講話。”
扳機扣下,槍聲驟響。
探子立即倒地。
莫清寒迅速轉身,槍口隨即對準了葉楚旁邊的另外一個人。
那人恰好拿出槍,想要殺死莫清寒。
莫清寒面不改色,再次扣動扳機。
幾聲槍響過後,董鴻昌安插的探子被全部擊斃。
槍聲停歇,院子重新恢復了平靜。
除了董鴻昌的探子,其餘的手下皆聽從於莫清寒。
對於莫清寒做出的決定,他們早已知曉。
葉楚沉默不語,眸色複雜。
她的視線落在莫清寒身上。
莫清寒逆光而處,眉眼陰冷。
他們的立場雖然相同,但永遠無法成爲朋友。
她和陸淮都清楚莫清寒的性子。
若是莫清寒發現,他的人生是被董鴻昌一手設計的。
就算他失了仇恨的依仗,也不會偃旗息鼓。
他會選擇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莫清寒漠然站立,目光穿透夜色:“你走吧。”
幾秒過後,莫清寒再次開口:“我會派人送你回去。”
葉楚拒絕:“不必了。”
說完後,葉楚轉身走出了院子。
原本包圍着葉楚的人讓出一條道來,讓葉楚離開。
莫清寒沉默地望着葉楚的背影。
腳步卻沒有移動半分。
他們會有相同的立場嗎?
但他已經錯了太多。
無法挽回。
清冷的月光落下,映亮地面,卻被黑暗的樹影阻擋。
硬生生在他們中間劃出一條黑暗的口子。
彷彿一道永遠不能逾越的界線。
待葉楚走到門口之時,暗衛早已趕到。
他們知道莫清寒的態度,所以沒有動手。
車子停在宅子外面,葉楚坐進了車中。
夜風呼嘯而來,車子遠去,黑暗收攏。
分明才至初冬,氣溫卻下降得厲害。
莫清寒從宅子中走出,神色淡漠。
涼風入夜,汽車駛離了這裡。
一輛接着一輛,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