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
夜色愈發幽暗。
硝煙的味道尚未散去, 空氣中仍舊潛藏着殺機。
方纔那場救援已經結束, 暗閣的人沒有傷亡,任務進行得十分順利。
罌粟和戴士南坐進了先前備好的汽車中。
汽車沉默地駛進了黑夜,被重重霧氣所包圍。
罌粟坐在駕駛座上,她的目光冰冷又堅定。
戴士南看着汽車行駛的方向:“我們要去火車站?”
“是。”罌粟點頭,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戴士南低下頭, 打開了身側的黑色公文包。
裡面放着的是兩張從漢陽出發的火車票。
終點站是北平, 途中會經過多個城市,隨時可以下車。
只要找到特工分站,一切就能更爲順利。
罌粟開口:“在漢陽火車站有人接應我們。”
“確保我們能成功進入火車。”
但戴士南的面色卻沉了下來:“現在不能去火車站。”
經過長久的囚禁, 但他的大腦卻沒有放鬆警惕。
他很快就分析了利弊。
罌粟怔了一怔:“爲什麼?”
“董鴻昌對這間宅子的看守嚴格。”戴士南說,“他的人每天有三次會打電話彙報。”
“下一輪的彙報時間是晚上十一點。”
罌粟低頭看向手上的腕錶, 分針已經走到了十點五十分。
也就是說, 十分鐘後, 董鴻昌會立刻知道那間宅子出事了。
屆時,各個出入漢陽的地方都會遭到封鎖檢查。
而在這十分鐘以內, 他們並不能到達漢陽火車站。
罌粟看向窗外,現在江洵應該已經離開宅子了。
他幫他們做了許多,剩下的事情只能兩人自己解決。
罌粟當機立斷:“戴長官, 附近有沒有鐵軌?”
戴士南已經明白了罌粟的意思。
漢陽火車站會被封鎖,禁止任何人進入車站。
但他們只要在火車抵達漢陽站前上車,就能躲避追查,離開這裡。
他來過漢陽多年,對此早已十分熟悉, 很快就告訴了罌粟方向。
在深沉的夜色中,汽車加快了行駛速度。
他們把車子棄在了路旁叢生的雜草間。
罌粟和戴士南下了車。
他們望向黑漆漆的鐵軌,筆直地延伸向前方。
在沉沉夜幕底下,鐵軌顯得更加冰冷。
戴士南目光漸深:“每天都會有很多班次的火車途經漢陽。”
“這個晚上,還剩下兩班火車沒有到達。”
“如果我沒有記錯,下一列火車一般會在晚上十一點半到漢陽站。”
不過,他並不能確認的是,這列火車的終點站是哪裡。
但若是他們想要逃離追殺,無論下一列火車駛往何處,都必須上車。
不久後,遠處傳來了火車的轟隆聲。
戴士南和罌粟對視了一眼,心中瞭然。
他們做足了準備,看那列火車朝着這個方向而來。
耳旁伴着呼嘯的風聲。
兩個人跳上了疾馳的火車,待到穩定身形後,找機會進了車廂。
他們進入車廂時,衆人睡意漸深,無人察覺到異樣。
罌粟看着腕錶,到了晚上十一點半,火車果真抵達了漢陽站。
她瞥向窗外,站臺上空無一人。
除了巡邏的守衛,並沒有任何乘客。
火車到站後,車門打開,乘客下車,卻沒有新的旅客上車。
事情的確如戴士南所料,漢陽火車站已經被全面封鎖。
各大交通要道也定是如此,董鴻昌不允許任何人離開。
罌粟心下一鬆。
這樣看來,待到董鴻昌發現那輛被丟棄的汽車後,纔會意識到他們已經離開了漢陽。
當然,無法確定方纔那批乘客中是否會有董鴻昌的人。
他們的潛逃路上,必然不能失了警惕。
……
董鴻昌的人找到了罌粟的那輛車子。
他趕到鐵軌附近,發現了那個被遺漏的公文包。
公文包中有兩張火車票。
他能確定一件事,戴士南離開的時候,身邊只跟了一個人。
董鴻昌站在夜幕之下,眼底晦暗不明。
這時,他才明白,罌粟投誠是假的,而戴士南的替身其實早已被察覺。
陸淮和陸宗霆的信任,不過是爲了讓他以爲計謀成功。
甚至連陸淮在漢陽時對紀曼青所說的話,都只是促進迷霧計劃的成功。
董鴻昌震怒,他竟掉進了他們的陷阱之中。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打往華東地區的一個據點,上海的據點覆滅後,自然有人代替了那裡的位置。
如果他想要讓戴士南消失,只能在他們和陸宗霆見面前行事。
董鴻昌的聲音暗藏怒氣:“戴士南在近幾日會在南京火車站出現。”
“他身邊只有一個手下。”
“給我召集南京地區的特工。”
“無論如何,一定要殺了戴士南!”
……
火車。
從乘客的談話中,罌粟已經得知,這列火車將會經過南京。
因爲在漢陽站無人上車,他們在車廂中找了空位坐下來。
戴士南看向罌粟,她雖閉着眼睛,但卻沒有睡着。
他知道罌粟的忠誠,陸宗霆在派她執行任務時,她一定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思索一番後,戴士南開口:“罌粟。”
罌粟睜開了眼。
她的目光清明,無半點睏意。
戴士南:“如果我們順利到了南京,我會給你選擇。”
“你可以放棄這種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戴士南會讓罌粟有一個新的身份,不必像從前那樣,只能隱在暗地中行事。
罌粟微微一怔。
正如戴士南所言,如果他們能平安抵達……
但前路未卜,誰都不知道兩人能否活下去。
有些話,罌粟可能永遠無法告訴他。
“戴長官……”罌粟遲疑片刻,說出了多年來未曾告訴過戴士南的事情。
“我認得戴深。”
一時之間,戴士南竟愣住了。
他見過多年風雨,向來沉穩,但此刻卻覺得身體發涼。
罌粟知道,戴士南掌管特工組織多年。
他的性子冰冷頑強。
但他卻有一個心結,是當年那個失蹤的兒子。
罌粟希望他能清楚真相。
她頓了頓,繼續開口:“戴深的失蹤,是被暗閣的紀遷所害。”
罌粟移開了視線,握緊了拳。
“戴深進了暗閣,成爲了一個殺手。”
後來,戴深在暗閣建立新秩序的時候死去。
當時的灰暗又朝她而來了。
但罌粟不能喪失冷靜,她逼迫自己鎮定下來。
罌粟:“方纔參與救援的是暗閣的人。”
“江先生是戴深最好的朋友。”
“……”
這天夜裡,戴士南頭一回知道了戴深的音訊。
暗閣尚未重組之前,黑暗又複雜。
若是戴深當年沒有在那時死去,想來已經找機會回來見他了。
樁樁件件,已經在他面前如此清晰。
他只覺得多年心中的空空落落,終於被填滿。
即便戴士南會在逃亡中死亡,卻也沒有了遺憾。
罌粟擡眼看向戴士南:“戴深的墓在昆州。”
不知怎的,戴士南看出了罌粟的情緒。
她的面容雖平靜,但提到此事時,卻隱約有一絲不安。
戴士南最擅長察言觀色。
他忽的開了口。
“罌粟。”
“過去遠遠沒有未來重要。”
“回到南京後,我們都要開始新的人生。”
戴士南的聲音落在沉默的黑夜裡。
回到南京後,未來看上去極爲光明。
在光明來到以前,那些昏昏沉沉的黑夜。
彷彿已經變得不再那樣重要。
……
他們在火車上度過了一整天。
抵達南京的時候,已經是黎明前夕。
戴士南和罌粟走下火車。
人羣熙熙攘攘,這樣的擁擠一如往常。
不出他們所料,在抵達南京火車站時,果然遭遇了伏擊。
但是,罌粟和江洵的計劃完成後,江洵將此事告知了陸淮。
這個消息已經傳回了南京。
陸宗霆已經在南京火車站設下了重重屏障。
董鴻昌派來的特工都被盡數剿滅。
前來接應的人帶走了罌粟和戴士南。
罌粟被陸宗霆的人保護起來。
戴士南則去了戴公館。
戴公館已經被全然包圍,那個人插翅難飛。
看着那張和自己別無二致的臉。
戴士南的目光愈加冰冷。
他舉起槍,對準了那個替身。
冰冷的子彈從黑漆漆的槍口中射出。
一擊斃命。
這個替身的死亡,象徵着迷霧計劃的結束。
戴士南已被成功營救,莫清寒徹底倒戈……
董鴻昌的種種計謀被破。
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勝利只會屬於他們。
這時,太陽照常升起。
黎明前的黑暗最終散盡。
日光籠罩着南京,照亮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