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裝榫頭(五)
楊得壽聽着陸連奎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堆話,雖不明白到底什麼意思,卻也知道麻煩要來了。只在這片刻,他突然覺得身上像是骨髓被抽乾了般的難受,一天一夜的折磨,已經讓他身心疲倦之極,他也無心再打理生意,轉身走到內堂,想抽口大煙提提神。才推開屋門,卻猛然間被嚇了一跳,本已經走了的朱鼎發,赫然坐在他慣坐的那張太師椅上,身前放着兩隻被打開了的麻袋,麻袋裡露出兩具屍體的腳。楊得壽本已疲憊不堪,見到事情敗露,再也撐不住了,軟軟地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得壽悠悠轉醒,才睜開眼睛,就聽到屋中有兩人聊天。他爬起觀看,其中一人是朱鼎發,另一人居然是前天跟他談轉盤房子的俞文徵。
楊得壽突然明白了陸連奎對他說的話,他掙扎着站起來,“俞爺,我正要找你。”
俞文徵“哦!”了一聲,“楊老闆找我,難得啊!說吧!找我幹什麼?”
“你不是想盤下這樁房子麼,我想好了,願意把房子轉手盤給您!”
“這個……楊老闆,你多心了!我沒說要盤你的房子呀……”俞文徵指着朱鼎發說,“我不過偶然碰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朱鼎發,他就領我到這裡來,隨便聊聊天,哎!楊老闆,真巧!你怎麼也在這裡?”
楊得壽苦笑一聲,他說,“這是我家……”他想,“你偶然遇到老朋友,他就把你領到我睡覺的屋中來聊天了。媽的,這叫什麼事……”他又說,“俞爺,我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也沒什麼精力再把聚豐園經營下去,我是誠心實意地想把房子盤出去,然後回家鄉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原來這是你家呀!”俞文徵淡淡地笑着,指着兩具屍體,“楊老闆,看來你殺人了,怪不得急着想把房子盤出去。唉!不瞞你說,這地方死過人,屋裡聚着陰魂不散的晦氣!這聚豐園,我是不要啦!”
楊得壽跪在俞文徵面前,“俞爺,求您幫個忙吧!好歹把這房子接手了吧!”
“唉!”俞文徵又嘆口氣,“既然這樣,我就勉強把你這聚豐園接了吧!不過這個價錢……”
“就按上次定的怎樣?這聚豐園盤給您之後,我什麼都不帶走,你看看我這麼多年置辦下的那些家當,怎麼也值您說的那個數吧!您不能讓我虧得太多吧!”
俞文徵搖着頭,“可你的東西我沒用,我又不準備開茶館,這樣吧!我只要房子,房子裡的東西你全帶走,價錢咱們再商量。”
“我茶館都不開了,這些東西卻帶到哪裡?俞爺,您開恩,開恩啊!我給你磕頭啦!”楊得壽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俞文徵說,“好吧!我這人心軟,就這樣吧!”他掏出一張紙,“看看合同吧!如果覺得沒什麼問題,就在上面把字簽了,以後這聚豐園就再也跟你沒關係了……”他看着楊得壽,又說,“不管發生什麼事兒,哪怕是從前死了人,都跟你沒關係,明白了吧!”
楊得壽想:人家早連合同都準備好了,我即便再看,也得照人家說的辦。更何況他已經暗示,只要把聚豐園讓給他,所有的事情都將煙消雲散。”他當下大度地擺擺手,“我信得過俞爺,這合同也不用再看。”他直接在合同上籤了字畫了押!
俞文徵從兜裡摸出一張“福綏裡”錢莊的即期莊票遞給楊得壽,“楊老闆,銀貨兩清了,從明天起,這聚豐園就跟你沒關係了,你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走人吧!”他說完,起身就走,多話也沒一句。
楊得壽送俞文徵到門口,回頭卻見朱鼎發還坐在哪裡。他說,“朱爺!房子我也讓出去了,您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朱鼎發不緊不慢,“楊得壽,你租不租房子跟我可沒關係,剛纔你說過,這件事果真跟你有牽連,你願意一命償一命。”他拔出尖刀,“既然這樣,你就抵命吧!”他眼睛狠狠地盯着楊得壽手中的莊票。
楊得壽恍然大悟,趕忙把莊票雙手捧到朱鼎發麪前,“爺!人死不能復生,這張莊票,就當是給這兩名兄弟做安家費了。”
朱鼎發接過莊票,“唉!”地嘆口氣,“你說的對,人死不能復生,既然你肯賠錢,我就代這兩名兄弟的家人謝謝你了……”他說,“楊老闆,我走了,這兩人的屍體,就煩勞您給埋了,我是不想再看見他們了,想起兩個活蹦亂跳的兄弟從此就陰陽兩隔了,我這心裡難受哇!”
楊得壽趕忙答應了,問朱鼎發,“這兩人叫什麼名字,我總得在他們墳堆上立一塊牌子吧!他們家人以後前來祭奠,也要能找的到才行。”
朱鼎發想了一下說:這兩個倒黴的親兄弟,一個叫白世人,一個叫袁世人。”
“一個姓白、一個姓袁,怎麼會是親兄弟了?”楊得壽苦笑着搖下頭,覺得不可思議,他說,“嗯!我記住了。”
既然已經給死者的家屬賠錢私了,楊得壽也用不着再偷偷摸摸向外運屍了,他僱了一輛馬車,帶了夥計,拉着兩具屍體,找塊荒地挖了兩個坑,把白世人與袁世人分別埋在了坑中,坑上起了兩座新墳,上面用木牌刻了兩人的名字。
楊得壽讓小夥計在墳前點了香,又燒了些紙錢,他念叨說,“白世人,袁世人兩位兄弟,你們雖不是我殺的,但你們死後不能即刻安葬,我是愧疚難當,此時你們入土爲安,要是想報仇的話,就去找真正殺害你們的兇手,可不要纏着我……”他念叨完,對夥計說,“走吧!你們願意回聚豐園就回去,要是不想再回去,就跟着我走,回到我的家鄉,再開一家小點的茶樓,養活自己是足夠了,來吧!上車吧!”
幾名小夥計跳上馬車,楊得壽揮起鞭子,打在馬屁股上,馬一疼,撒開腿向前跑去。楊得壽聽見車上兩個小夥計說,“這兩個死人的名字可真怪,一個叫白死人,一個叫冤死人,也不知道他們的爹媽是怎麼想的,給他們起了這樣不吉利名字。”
另一個夥計說,“就是哎!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他們好死不了……”
楊得壽聽完,“唉!”地嘆了口氣,用力地甩動了鞭子,“啪”地一聲打在馬身上,馬吃痛不過,嘶鳴一聲,拼命地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