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檔時間:12/42008更新時間:12/042008——
下午兩點,張大川還是準時來到了學校。他是老師,有身爲老師的天職,不管自己再痛苦也不能耽誤學生期末考。而那個下午,歐叔也沒有來打擾他,讓他安安靜靜地監考完畢。
放學了,這是期末考的最後一天。無論考得好不好,辛苦了一整個學期的孩子們都歡呼著衝出校門,揮舞著手臂,慶祝暑假的到來。耀祖也在其中,看他和班上的同學一起咋咋呼呼、興高采烈的樣子,就知道他一時半刻是肯定不願意回家去的。
張大川微笑著看完這一幕,然後一個人孤獨地回家。在家裡的客廳,照例又看到了歐叔,但意外的是另兩名訪客。一個是林可鍾,一個是白麗。在看到林可鍾的那一瞬間,張大川高興得要死,他想歐叔果然是胡說八道!小林真地回來接他了!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他清楚地聽到屋裡的三個人正在吵架。白麗大聲地罵:“我只是上我乾哥這兒來看能不能接耀祖上我那裡過暑假,你憑什麼趕我走?”林可鍾尖利地叫:“憑什麼?就憑大川是我的、耀祖也是我的!”歐叔啞著嗓子說:“可鍾,你這是幹什麼!你明明不想再見那個男人,說讓我幫你處理,你爲什麼還要跟來?你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就在那一瞬間,張大川明白了。歐叔此來即使不是小林的授意,但小林絕對知情,他只是放任。或者說,他不捨得親自跟他說這些話,才借了歐叔的嘴來闡明一切。
於是,張大川壯碩的身體,就像站立不穩似的,輕微地晃了幾下,“砰”一聲,沈重地坐倒在地,黑紅的寬臉膛已經完全褪去了血色。
這聲音吸引了正在屋內爭吵的三人,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張大川。林可鍾、歐叔的臉色就立即難看起來。林可鍾想過去,被歐叔一把扯住了胳臂。歐叔說:“如果你不能給他幸福,那就讓他絕望吧!”
聽了這話,白麗就罵:“你們不是人!”趕緊跑過去,蹣跚著把張大川扶進屋來,繼續罵了一句,“尤其是你個姓林的王八蛋!”
這一次,林可鍾沒有回嘴。他的臉先是變得通紅,轉而又變得刷白刷白,天生白皙的明麗臉頰剎那間凝成了一座無生氣的玉石雕像。他用上嘴脣死死咬住下嘴脣,不發一語。
正如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明知道歐叔去了西部也不阻止,可一聽到街道上傳來熟悉的《採檳榔》的歌聲,他就像被鬼魂附了體似的,飛車直接衝到了機場衝到了小柳村一樣,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在看到與大川曾經的愛巢裡多出一個女人的一瞬間,他的腦子裡會一片空白,根本控制不住怒火。他一直是極度忠於自我感覺的人,但現在,他的自我感覺卻罕有的混亂起來,難怪他會不知所措、甚至於做事前後矛盾呢?!
或許自有人以來,人心,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懂B>B最複雜的東西。人類的囧囧,永無饜足。
白麗扶著張大川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又拿了熱毛巾來給他擦臉,端了溫茶來給他解暑。張大川任由白麗忙進忙出,只是木木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連喝水也不知道動嘴,撒得衣襟上盡是水漬。白麗不得不又進衛生間拿了一隻乾毛巾,給他擦嘴,擦乾衣襟。
白麗是個熱心快腸的女人,心裡憋不住話。雖然明知道有些話當著乾哥的面說只能讓他更傷心,可她實在替乾哥覺得不值、覺得心疼。一條好端端的西部大漢,當初只爲林可鍾死乞白賴地纔跟了他,可十年後,林可鍾居然又把人當垃圾般給扔了!這……這還能算人麼?!
她一面擦,一面罵罵咧咧。鄉下女人罵人本來就彪悍,她心疼大川,罵起人來更是如洪水般滔滔不絕。
林可鍾還罷了,歐叔被罵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有心要拉林可鍾一起離開這個不歡迎他們的地方,但他剛擡起手,就瞥到了林可鍾的眼神,那是惘然若失又不無憂悒的眼神。
歐叔心裡七上八下的,怕林可鍾又動搖了。歐叔是過來人,如果林可鍾真能愛著張大川一輩子不變,他絕不阻攔,還會包一個大紅包祝福兩人。可現在的實際情況是林可鍾動搖了,又對蔣琴舊情復燃。如果只爲一時心軟,而又給張大川以希望,這不僅是對張大川的傷害,也是對他自己的傷害吧!
歐叔遲疑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想伸手強拉著林可鍾離開。張大川忽然動了。他的動作很慢,就像一具年久失修的機器,說話的嗓音也是遲緩乾澀得如同一具失去生機的枯木。但他不是對林可鍾說的,也不是對歐叔說,他是對白麗說的。他說:“妹子,你是好人。你要是不嫌棄俺的話,俺們一起照顧耀祖,行嗎?!”
全場靜寂。
林可鍾艱難地張了張嘴,似乎想開口。但歐叔忽然暴怒起來。他罵“你還嫌鬧得不夠嗎?”硬是捂住林可鍾的嘴,架著林可鍾轉身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