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檔時間:12/202008更新時間:12/202008——
“查出來了嗎?最近汪正是不是在小柳村幹了些什麼?”林可鍾在辦公室裡打電話問李二祥。
李二祥在電話裡說:“是的少爺。汪正通過渠道查出了當年少爺在小柳村還有一本戶口,就聯繫了四老爺一家。隔天,四老爺就帶著兒子跟孫子一起去了小柳村。熹濤少爺跟耀祖少爺一起上學,然後在上學時打他,以此要挾大川老師遷戶口。”
“你說四叔千里迢迢地特意跑過去,就是爲了讓他的孫子打我兒子?哼,他好大的膽子!”
“這倒不是。打人的事應該是熹濤少爺自己的主意。因爲四老爺家請的鍾點工說熹濤少爺有一餐鬧著不肯吃飯,一直纏著他爺爺要一起去小柳村,說要讓……讓……”
“讓什麼?我知道從那個小兔崽子的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來,你直說無妨!”
“熹濤少爺說要讓少爺您的那個野兒子知道,誰纔是林家真正的少爺!”
“小兔崽子還挺記仇!”林可鍾哭笑不得。這幾年,他雖然仍舊跟四叔他們交惡,可對兩個侄子還是不錯的。侄子什麼個xing,他一清二楚。可另一方面,他雖然離開了小柳村、離開了大川,但在他的心目中,耀祖仍然是自己的兒子。他甚至考慮過再過兩年,等耀祖到了上大學的年紀就送他去外國留學。這一次,兒子被侄子打了,還真是一筆濫帳。
不過,那都是孩子之間的小事。他並不關心,他只想知道那個人怎麼處理。“那大川呢?他戶口遷了還是沒遷?”
“這個……大川老師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民政部門辦理了相關的手續。”
“什麼?!”林可鍾騰地就從辦公椅上跳了起來。戶口本身不算什麼,但這背後卻代表著大川對他的態度。他知道這很自私,但是,他總以爲就算分開了,在大川的心目中,他所佔的分量依然是重的,是一生一世的。他也知道大川關心兒子。可如果說大川猶豫哪怕三天,最後還是迫於他四叔的壓力去辦了手續,他心裡可能會好過一點。但如此毫不猶豫、第二天就去辦的態度,太決絕了。
“少爺!少爺!”李二祥還在電話的那頭叫。但是林可鍾已經掛了電話,呆呆坐在辦公桌的後面。只覺得心彷彿被人剜了似的痛。他想哭,可卻哭不出來。
失去蔣琴時他也這樣難受過,但或許早有預感,痛,雖然來得大,卻並不深。而對大川,那個早就被他拋棄的愛人,因爲決絕得出乎了他的意料,更深的痛苦,一瞬間便深深刺入了絕無防備的心臟內部。
痛苦使人清醒。痛苦使人成長。
他一直屬於那種極度忠於自我感覺的人,早年間他的任xing、他的嬌縱皆由此而來。
但他有些不明白的是,這是怎麼回事?他以爲他仍然愛著蔣琴,仍然在爲失去蔣琴而痛苦,但與此同時,他卻在爲更加徹底地失去了一個早已失去的男人而更加地痛苦一百倍以上。那麼,他到底更愛誰?!
難道說他一直爲之而忠誠的自我感覺其實也不是那麼的可靠。是因爲這個紙醉金迷的城市,囧囧感官的東西太多嗎?還是他本就是個沒有讀懂這個世界、沒有讀懂愛情的孩子。這些年,他成熟的好像僅僅只是爲人處事的手腕,心理卻沒有跟著一併成熟。
痛苦地思索了幾天,最後決定去小柳村,去找張大川,弄清楚這個答案。如果是真的,他想他就給大川想要的永遠!永遠在一起!
這就好比大人對孩子說那東西不好,孩子是不會聽的。只有孩子自己經受過痛苦了,孩子才能明白,比起撲朔迷離的愛情遊戲、分分和和的痛苦猜度來說。
永遠,自有它的囧囧人心處。
張大川照例去學校給孩子們上課。他喜歡給孩子們上課。雖然經過林熹濤事件的衝擊,某個已然很久沒再想起的人又開始攪擾著他的腦子,提醒著他曾經的心痛,但只要他一見到孩子們純真的笑臉,又什麼都忘了。
兒子雖然暫時不能陪在身邊,可學校的學生就是他的孩子,被人所唾棄不要的深情,在這兒又有了用武之地。
平靜的日子,有親情,有他所熱愛的教學工作,這個清貧了一生的民辦教師已然心滿意足。
林可鍾悄悄站在教室窗外,看到的就是這張黑紅臉膛上的笑,滿足、純樸,不含一絲雜質,像西部太陽的熱烈。厚朴的嘴脣裡吐出的嗓音是響亮的、寬厚的,像西部的大地一樣,正在全心全意、近乎忘我地給講臺下的娃娃講著課。
眼前的景象,有一種說不清的味道,令他的心怦怦直跳。他感到好親切,有一種淨化的感覺。他回過頭看身後的李二祥,示意李二祥帶保鏢先走。
當大川老師挾著備課本從教室出來時,看到的就是站在教室走廊裡的俊挺的男人。他有片刻的疑惑,曾經的痛楚也隨著這個男人的到來,潮水般涌上心間。黑紅的笑臉漸漸化作了慘白的僵硬的表情。
王老師也從隔壁班講完課出來,一看到這久違的一對,也是楞了。她悄悄上前兩步,輕聲問:“大川老師,要請假嗎?”
張大川好像纔回過神,“啊”地回頭看她一眼,想了想,終於是咬著牙說:“不用。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走吧,下一節還有課上。”說完,他先走了。就像沒有林可鍾這個人似的,從他身邊擦肩走了過去。
林可鍾有些茫然。他不是沒想過事隔五年後再見的尷尬。但,一下車他就跟管不住自己似的,非想著來看看大川。
他想過大川會罵他、打他,就是沒想到大川會對他視而不見。原本想好的話,頓時全都堵在了喉嚨管裡。
倒是王老師看了看林可鍾,覺得就讓他這樣站在教室門外,對學生們的影響不好。於是就問他:“要不,小林老闆你到辦公室坐一會兒吧。喝口茶。”
“好!”林可鍾慘白著臉說。
於是,林可鍾就在老師們的辦公室裡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張大川仍然照常上課,照常地從他身邊去去來來。倒是幾個新來的、並不知道大川老師與小林老闆間糾葛的新老師們,全都不無好奇地看他,私下裡指指點點。
林可鍾長這麼大,從沒試過這樣被人當成耍猴的看。但他豁出去了。
失去了方知珍貴。
已經不需要更過多的驗證,在這麼多年以後第一次看到那張西部陽光氣息的黑紅臉膛的一剎那,他就知道他其實還是愛大川的。過去舍下大川,是他人生裡最大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