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術,有古怪!
柳白在聽沈若若將這術唸完時,就已經學會了,也知道了這術的古怪之處。
所以對於沈若若會喊自己“郎君”這事,也不意外。
畢竟……這門術,如果男傳女。
或者女傳男。
就是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牽絲紅線》的下半本術,很古怪,柳白甚至不知道這媒妁會的祖上先師爲何會傳下這樣一門術。
因爲……如果這術傳給了異性,就會催動這門術,從而讓自己的“紅線”牽到對方身上,從而讓自己……愛上對方。
是的,不是讓對方愛上自己,而是讓自己愛上對方。
可這樣一來,若是上一任會主是個女子,但她想傳的下一任會主,卻是男子……那結果豈不是衝師逆徒?
還是單純的就是爲了確保這會主的位置,只傳同性?
柳白不知,他只是猜測着這術的創造者,實力不夠,牽不到對方的紅線。
不然正確的用處,應該是施展之後,讓對方愛上自己。
或者說更厲害一些,讓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互相愛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一旦施展,就會讓自己愛上對方,還是單方面的。
這不是讓自己白給嗎這……
柳白還在震驚於這術的“恐怖效果”,沈若若卻又拉着他的手,輕輕晃了晃。
“郎君莫要不理我,好不好。”
沈若若此時穿着粉色寬鬆的流紗裙,加上這軟軟的聲音,讓柳白聽了……很是那麼回事。
他又看了眼手上的死蛇,到底還是收了起來,事已至此,再嚇唬下去,也沒用了。
反正該到手的,都已經到手了。
沈若若見狀自是欣喜道:“我就知道郎君是愛我的,郎君怎麼捨得嚇唬我呢?”
聽着這一聲聲的“郎君”,柳白就覺得一陣頭大。
“小草,你是不是在笑?”
柳白在腦海裡邊問話,小草這下忍不住了,一邊止不住的大笑,一邊還要說着自己沒有笑。
“公子,你這算是有夫人了嗎?”
“你經過娘娘同意了嗎?伱現在纔多大哎,就想着找女人了,不行,小草回去後要告訴娘娘。”
柳白麪不改色,“我這是爲了學術而獻身,一切都是爲了學更多的術,從而充實我的路,讓我以後走的更遠。”
“你這小草,懂什麼?”
許是被柳白這嚴肅而認真的模樣震懾到了,小草也不敢再笑,而是縮在柳白衣服裡邊,眨着眼,蜷縮着身子。
一副感覺好像真的是自己說錯話了的模樣。
拿捏住了小草,柳白這纔不動聲色的將沈若若的手扒拉開。
“沒有不理你,只是在想事情。”
“哦,郎君在想什麼呢?我能不能幫得上忙呀,要是能幫得上的話,郎君一定要說出來哦。”
沈若若本想拉着柳白坐下,可一轉身,她又看到地面那條竹葉青。
“啊!!!”
哪怕那門術將她的紅線牽在了柳白身上,但是該怕的東西,還是得怕。
所以她尖叫一聲,急忙緊緊地抱住了柳白的手臂,同時也算是縮在了他身後。
“嗯?”
柳白的手臂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瞪大了雙眼,轉頭看向了沈若若。
這小姑娘,看着不大,但實際上……怎麼感覺這麼大?
只是穿着這寬鬆的長裙,柳白一時間還真沒看出來,但是現在被她這麼緊緊抱着手臂……
柳白感受的很細緻。
這還真就是童顏什麼……眼見着越抱越緊,柳白還是上前將那條早已死去的竹葉青收了起來。
視野裡邊沒了這東西,沈若若這才長鬆了口氣,甚至是直接坐在了地上,輕輕拍打着胸口,然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擡起頭,很是認真的說道:
“郎君,下次你要我幫什麼忙,你就直接說了好不,不要拿這東西嚇唬我了。”
“我倒是想啊,可你當時也不幫我。”柳白翻了個白眼。
“幫幫幫,這之前不是還不知道嘛。”
“那你把你們媒妁會的術都找來我看看。”
一來柳白是想試試這《牽絲紅線》餘下的那門術,看效果是不是真的那麼好。
如果連這小小的忙,沈若若都不願幫的話,那這牽紅線的術……也就那樣了。
二來,他也的確是想着,將媒妁會其餘的術都學了。
這在媒妁會也耽擱了這麼久,只學了一門牽絲術跟一門媒婆嘴,這算什麼事?
“好呀好呀。”
沈若若沒有絲毫猶豫,拉着柳白就去了隔壁的房間,她指着書架上陳列的那些。
“會裡大部分術,我這裡都有哦,別的一些……都是很弱很沒用的,郎君你肯定看不上。”
沈若若說的真誠,很像是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
反倒讓柳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所以他乾脆隨便拿了本,就在這看了起來。
這門術名爲《姻緣簿》,名字取得大氣,可等着柳白看完後,發覺這效果也就是用命火幻化出一本書冊,然後再從這命火書冊裡邊釋放命火。
如此一來,這書冊釋放出來的命火,就能稍微強大一些。
雞肋。
許是看出了柳白眼中的失望,沈若若便踮起腳尖,從這書架最頂層取下來一本。
“郎君你看這,這是陰神術,很厲害的咯。”
於是接下來這一晚上的時間,柳白就都在沈若若這房間裡邊看書,學術……正經的學。
直到那天邊泛起魚肚白,柳白才驚覺,自己要回去了。
現在還有着黑暗,自己鬼體融於黑暗,走的也很快,但要是等着天亮了,那就多費很多功夫。
見着柳白一起身,原本在打着瞌睡的沈若若也立馬站了起來,眼神之中滿是不捨。
“郎……郎君,你要走了嗎?”
“嗯。”
柳白沒經驗,還小,不知該怎麼去面對她。
“那你以後……還會來找我嗎?”沈若若雖是被那術影響,但也不是說變成了傻子。
柳白爲什麼會來她這,這一人一鬼爲什麼會有交集,她也門清的很。
“會吧。”柳白沒有把話說的太絕。
“會吧……是會還是不會?”
沈若若擡起頭,一雙大眼裡邊水潤潤的,好像只要柳白稍有些回答不對,她就要掉小珍珠了。
“會。”
柳白覺得自己也沒撒謊,等着自己從老狼山回來後,鐵定還要來她這坐坐的。
所以說,自己也沒撒謊。
沈若若聽着這話,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心情瞬間消失,然後雙眼彎彎成半圓,“好呀,那我等着郎君來。”
我好像是在那騙小姑娘……
等着柳白從沈若若院子裡走出,消失於黑暗之中時,他又是感覺……我好像是那天黑了纔來,睡了一晚天亮了就要走的渣男。
但很快,他就將這些想法都甩出了腦袋。
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多少英雄好漢,最後都倒在了美人關?
所以從今往後,戒酒!
懷揣着諸多想法,柳白返回了老狼山。
媒妁會,沈若若蹲在自己房間門口,看着柳白離去的方向,呆呆的看了許久。
最後纔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邊,她來到那書桌前,想了許久,這才拉開中間的抽屜。
偌大的抽屜裡邊,略顯空蕩,因爲裡頭只擺放了一張白紙。
沈若若雙手將這白紙拿起,翻開,這背面是一張畫像……圓圓的腦袋,四肢跟軀幹都是用線條填充,唯有這圓圈腦袋上邊,畫了兩根彎角。
旁邊還寫着三個字。
《你欺負我》
右下角還有個時間,九月十八日,沈若若清楚記得,那是自己第一次被他擄走的日子……
沈若若也不知道這麼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總之是覺得,自己在被他擄走後。
雖是百般欺凌,但自己好像就是忘不了他……可能的確是瘋了?
但走陰人嘛,哪有不瘋的。
……
“行走大人,那柳白必是巫神教高層的子嗣,屬下估計,起碼是……執事,甚至可能是,高功!”
周八臘拜服在地面,言語真摯,態度誠懇。
行走手裡則是在拿捏着一張白紙,是周八臘剛遞上去的,上頭記錄的,都是跟柳白有關的信息。
“這年紀的陰神……怕是用了傳火之術才行。”行走隨手將這白紙揉成一團,而後低頭看着面前的周八臘。
“你確定這柳白,是巫神教的?”
周八臘回想着自己在老狼山的分析,用力點頭,“屬下肯定!”
“媒妁會,巫神教。”
行走輕聲呢喃着,同時也在這洞穴之中來回走動,像是在思索抉擇。
過了好一會,他好似才下定決心。
“管他是不是,殺了了賬。”
“這事你暫時就不必管了,我會讓別的神使動手,你這邊盯着城內,看還有哪些邪教信衆已經進城了。”
周八臘一聽不用自己趟這渾水,也不用自己去管那麻煩事,心中自是一喜。
“一切都聽行走大人安排。”
周八臘走了沒多久,這洞穴外頭便是響起了扇動翅膀的聲音,緊接着那黑色的烏鴉就又飛了回來。
嘴裡怪叫着,“虎姑奶奶不來,虎姑奶奶不來。”
“她不來?本行走大人差遣,她一個小小的神使敢不來?!”
黑袍行走大怒。
烏鴉大叫道:“虎姑奶奶說你就是運道好些,才混了個行走,要是再這麼沒眼力見,她不介意來個以下犯上。”
黑袍行走一巴掌將這烏鴉扇到了牆角。
烏鴉叫的更大聲了。
“行走大人只會欺負醜鳥,什麼也不會。”
黑袍行走冷哼一聲,倒也沒再動手,只是說道:“行了,說吧,虎姑到底是怎麼說的?”
烏鴉扇動翅膀,飛上石壁。
“虎姑奶奶說,日落山有了動靜,就快出世了,日落山的事情更重要。”
“呵,早說實話不好?”
“非得挨頓打。”
黑袍行走譏笑,旋即他又在這石室裡邊走動起來,而且和先前相比,這次走動的更快,更急了。
他原本就想着,周八臘不行,那就讓虎姑奶奶去。
但沒曾想,那廝竟然不聽調遣。
真他孃的日了狗了。
來回走動幾圈後,他終於是下定了決心,又好像是找到了對策,他進了這石壁,然後再出來時,手上便已多了一封信箋,他跟那烏鴉說道:
“你去尋最近的黃衣廟祝,將這信交給他,然後讓他請下神咒,咒殺了那柳白!”
“請神咒殺柳白,請神咒殺柳白。”
烏鴉重複了兩句,然後才飛下從這黑衣行走口中,叼走了這封信箋,飛出了洞穴。
“……”
老狼山。
柳白回來後,便是在這圍子外頭看着這個用開山刀砍樹的管事許兆。
哪怕是在這初冬時節,他也光着膀子,一刀刀劈砍着。
柳白能看出,他沒動用絲毫的術。
也沒動用太多的血氣,完完全全就是在用這普通人的力氣,劈砍着古木。
他渾身上下都在冒騰着白氣,左右旁邊還有兩個撿木柴的牽線郎。
等着他將這株古木分成幾截,又將其一一劈砍成同樣大小的木塊之後,他這才收刀,轉而跟柳白行了一禮,笑道:
“讓掌櫃的見笑了。”
柳白揹負着雙手,儼然是個小師傅模樣,然後抖了抖衣袖,說道:“來,你出一刀我看看。”
許兆起身後,聽着柳白這話語,態度也是認真起來……掌櫃的說這話,莫非是想指點我?
可他一個看着不過八九歲的小少年,能指點我什麼?
在他看來,柳白實力是強,但這隻能說明天賦高,不代表見識同樣也廣。
可這都只是許兆腦海裡邊的念頭,他表面上則是應了聲“好”。
且不管掌櫃的能不能指點,但掌櫃的既然開了口,那麼自己照做了就是。
他單手握住了身後的開山刀。
剎那間,他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就像是從一個尋常的放浪兒,變成了一個刀客。
小草也是從柳白身後探出頭來,好奇的打量着。
圍子裡邊,媒姑跟司徒紅她們倆,感知到這氣勢,也是以爲有了什麼髒東西來了。
旋即從圍子裡邊出來,到了這山道上。
她們見着柳白在這,也就放下心來,看着這場景。
司徒紅看着一頭霧水,不明白是怎了,媒姑卻是猜到了一二,因而看得也是很有興致。
許兆這合璧媒,她還是有點印象的。
天資還算不錯,尤其是這練刀……天份極高,隱隱之中都好似已經明悟了刀勢。
現如今整個雲州,能依靠這掌中劍,手中刀,明悟自身之勢的,也是極少。
雲州城內,甚至都不過一手之數。
假以時日,他必定會是會裡的一位定緣媒。
如若不然,媒姑也不會將他放在這老狼山,看守陰脈了。
爲的就是希望他能夠借這陰脈之力,一舉養出陰神,從而成爲門內的定緣媒。
但沒曾想,這也過去小十年了,卻始終沒有動靜。
先前媒姑沒來得及細看,但現在……她卻能隱約看出,應當是這許兆癡迷於練刀。
但這練刀,卻好像也有點問題。
媒姑微微蹙眉,可要她說這刀,哪裡出了問題。她也看不出來,只能說……許兆練的好像很費勁。
“喝——”
許兆雙手握刀,積攢許久,終是一個轉身劈了出去,這一刀依舊沒有動用命火,但單憑藉這自身氣力……卻也劈出了一道刀氣。
一刀斬出,這刀氣劈砍在了對面的山石上。
“砰——”地一聲,留下了一道入石十餘寸的刀痕。
許兆自信收刀,自身氣息依舊平穩,依舊雙手握持刀柄,刀尖向下,站的筆直,然後稍稍彎腰朝着柳白行了一禮。
態度極爲恭敬。
“請掌櫃的指點。”
柳白依舊揹負着雙手,像是個小師傅。
他背後的媒姑兩人也不說話,只是豎起耳朵,認真聽着,尤其是這媒姑,她想看看柳白是不是真的能說出個一二。
“你這練刀……刀勢也快出來了吧。”
柳白來回踱步,他背後的小草卻是已經知道自家公子想做什麼了。
旋即伸手用力戳了戳他的後背。
表示自己在生氣。
柳白沒有反應,小草也沒出來搗亂。
許兆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這掌櫃的的確是有點東西的……至少不會是胡說。
有人連自己明悟的是刀勢都看不出來,有些則是以爲自己早已練出了刀勢。
但這掌櫃的一開口,就說自己快練出刀勢來了……高下立判。
“回掌櫃的話,正是……但是屬下總感覺差點意思,卻又不知差在哪。”
這刀勢,已經困擾了許兆將近十年了。
甚至爲此都阻攔了自己走陰的路子。
他五氣也早已齊聚,但受困於刀勢,卻始終養不出陰神。
兩者雖沒有什麼關係,但這刀勢卻成了許兆心中的執念,他覺得若是沒有悟出刀勢,自己的陰神就是不完美的。
甚至爲此,這陰神也是久久不得出。
“這簡單。”柳白輕笑道。
許兆聽完信衆一驚,甚至下意識就想着下跪,但柳白卻已搶先一步攔住了他。
“若想養出刀勢,那就記得,膝蓋不能軟。”
“刀客跪天跪地跪父母……膝蓋太軟的人,不配練刀。”
柳白說的正式,許兆也是有此感覺。
但如今這世道……膝蓋不軟,走不了陰啊!
背後媒姑聽着柳白這話,也是說道:“聽掌櫃的話,你若是能養出刀勢,我准許你以後在媒妁會內見人不跪……也包括我。”
“謝過掌櫃的。”許兆這次沒跪了,只是朝柳白抱了抱拳。
身上的骨頭看着好似硬了些,但是這脊椎骨,卻還是沒有硬起來。
“來,看看你的刀勢。”
聽着柳白的問話,許兆“嗯”了一聲,旋即單手握刀,身上氣息頓時變得凌冽起來,就像是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刃。
但……也就是即將出鞘。
將出未出。
媒姑見着這情形,起先還帶着一絲期待,但見着依舊如此,心中的那股期待也就下去了。
許兆散了氣,刀勢也就隨之消失,他帶着一絲失望說道:“掌櫃的您看,就是這樣。”
柳白臉上笑意未減,“把你刀拿來。”
許兆不知柳白何意,但依舊照做,雙手將自己的開山刀奉上。
柳白接過後,隨手將這開山刀插在了地上,入地過半,開山刀震顫,發出“錚”地嗡鳴。
“來,再讓我看看你的刀勢。”
柳白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的這個漢子。
“掌櫃的,這……”
許兆本想說這刀不在的,但是聽着柳白“嗯?”了一聲,他就閉嘴了。
他深呼吸一口,低喝一聲,身上氣勢剛起,卻又散去。
他也沒放棄,接連試了幾次,結果都是如此,最後他只得無奈的看向了柳白。
這一刻,他又有種感覺,他感覺這掌櫃的好像不太懂?
這刀客沒了刀,還哪來的刀勢?
“掌櫃的您看……”
看着他這副模樣,柳白就知道了,他是還沒想通。
想來也是,這就是野路子的弊端了,若是這許兆能拜得名師,恐怕在他剛剛養刀勢之時,他的師父就能指出他的不對,從而幫其修正。
真要這樣,興許他早就已經明悟出刀勢了。
只可惜……沒有如果。
現實中的他就是個野路子,靠着天資誤打誤撞,結果還走岔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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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柳白來了,他撞見了柳白。
“我看?”柳白笑着拍了拍身旁的這柄開山刀,“是你練刀,還是刀練你?”
“這自然是我練刀。”許兆老老實實回答道。
柳白又道:“你練刀,是要你做那持刀人,揮刀斬盡世間的魑魅魍魎,而不是讓這刀……”
“把你握住了。”
柳白說完,已是順手拔出了這開山刀,借勢往前,將這開山刀丟出,穩穩當當的刺入了對面那塊山石。
刺入了許兆剛剛劈砍出來的那刀痕裡邊。
盡皆沒入。
原本還有些狐疑的許兆,在聽着柳白說出這話時,已是打了個激靈,猛地擡起頭來,直視前方。
卻是見着自家掌櫃的已然轉身,但是聲音卻還在響起。
“刀勢刀勢,是有了人,纔能有刀勢,而不是有了刀……纔有刀勢。”
短短一句話,卻是困擾了許兆將近十年。
此刻被柳白一朝戳破,許兆如那醍醐灌頂,又好似喝了個伶仃大醉。
這一刻,甚至都不用他主動凝聚了。
那一層窗戶紙好像被捅破,他身上的刀勢自行出現,一刀高過一刀。
他緩緩閉目,留下了兩行熱淚。
他離那刀勢本就只差臨門一腳,現在也只是重新走那一遍路子罷了。
身上刀勢愈發厚重,他的胸前也是五氣飄出,於身後匯聚。
這一刻,刀勢終成。
這一刻,五氣當合一。
這一刻,陰神終得以現世。
許兆感知着自己夢裡出現過無數遍的場景,睜眼看着柳白越走越遠的背影,他重重一叩首。
雖說柳白剛跟他說了,刀客的膝蓋得硬。
但這一刻,還是得跪。
因爲對他來說,柳白之恩,如同再造。
柳白也是感知着身後愈發明顯的那股刀勢,感知着那已然出鞘的長刀……
顯聖完畢,渾身舒泰。
“公子,你好裝嘞,明明是小草告訴你的。”
“你竟然不讓我說,還自己拿出去說,哼哼,你真不要臉。”
小草也是配合,縱使是這個時候了,也都只在柳白腦海裡邊說話。
並沒有當着衆人的面拆穿。
小草既然這麼識趣,柳白也沒有刻意爲難,只是說道:“下次在我娘面前,誇你一次吧。”
“就說小草在外邊挺照顧我的。”
小草一聽,大喜,“真的嗎真的嗎?公子你人還怪好的嘞,既然這樣的話,那許兆這個事,就是公子你發現的,跟小草可沒什麼關係咯。”
只是沒等柳白走幾步,小草又換了個說法。
“公子,你能不能換一個誇小草的法子啊。”
“你想我換什麼?”
柳白問道。
“公子你就……你就說,小草在外邊鞍前馬後,爲公子馬首是瞻,公子讓小草捻猴,小草絕對不抓雞……”
小草絮絮叨叨的說着,顯然是想趁着這一次邀功的機會,將自己的功勳拉滿。
柳白隨口“嗯”了幾聲,至於聽進去了多少。
就天知道了,反正柳白自己是不知道。
只是等着回了自己的房間,小草的興奮勁也就過了,“公子,那周八臘是鬼神教的,這次吃了暗虧,他肯定會回去搬救兵的嘞,你看看咋辦纔好?”
“沒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柳白說着拍拍胸脯,“相信你家公子,沒問題的。”
“我看公子你是相信娘娘吧。”
小草翻了個白眼,哼哼唧唧的不問了。
圍子外邊,媒姑跟司徒紅還守在這許兆身邊,看着他將自己的陰神徹底凝聚出來。
媒姑就這麼看着,然後好似若無其事的開口說道:
“司徒紅啊,你這弟弟本事還真不小,看出了許兆的病症暫且不說,竟然還三言兩語的就讓他徹底凝聚出了刀勢。”
司徒紅見着媒姑說這話,但是許兆卻沒有絲毫反應,也就知道了。
媒姑不知動用什麼手段,隔絕了聲音。
至於這問話……司徒紅更是清楚媒姑的意思,於是也便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這弟弟,本事大了去了,這算不得什麼。”
“哦?”
媒姑見其不上套,也就淺嘗輒止,沒再問了。
畢竟媒姑也沒忘,因爲自己低估了那老張頭,從而讓柳白陷入了圍殺……
這件事,是自己的過錯。
柳白現在雖然沒有提起,但這不是媒姑能忘記的理由。
自己犯的錯,總要想辦法彌補,媒姑這些天留在這沒走,也不乏有這個原因……
也就在這時,許兆的陰神也終於凝聚成功,站立其身後。
一團黑影的同時,竟是雙手拄着一把黑刀。
但這黑刀跟柳白的青銅面具跟黑金長袍又不一樣,柳白的那東西,明顯是外物。
但是許兆的這刀,卻是很明顯的跟陰神是同一種類,或者說本就是陰神的一部分。
‘這是……異種陰神?’
媒姑也是心中一喜,如此看來,這許兆怕是值得會裡邊全力培養了……
……
與此同時。
雲州以北,過了那方圓千里的蜃龍澤,便是江州了。
而此刻,這江州臨近蜃龍澤的一片荒沼裡頭,赫然有一神廟,其門口只有一條荷葉鋪就的小路,連接着外頭的陸地。
神廟裡頭香火併不繁盛,只是依稀有着香火煙氣從中飄出。
恍惚間,一隻烏鴉好似憑空出現一般,扇動翅膀,最後落在了這神廟低矮的木門上頭站立,它腳上抓着一封信箋。
只是剛剛站穩,便是大叫道:“行走鴉來了,行走鴉來了。”
它聲音很大,似是把裡邊那個跪坐神龕前,身上披着老舊黃衣的老嫗嚇了一跳。
她打了個哆嗦,顫顫巍巍的起身,轉頭看去。
“哪來的醜鳥,也不知道小聲些,驚擾了鬼神大人,有你好死!”
這老嫗花白頭髮,但是臉上的褶子卻是出奇的多,尖嘴薄脣,駝着背,一臉的尖酸刻薄樣。
手裡還在不停地盤着兩個油光發亮的核桃。
烏鴉也不說話,就這麼站在門上看着她。
最終這老嫗還是慢慢走了過來,從它腳上取走了這信箋,但嘴上依舊不饒人。
“行走行走,也不知去行走,反倒還來折騰我這神婆。”
她嘴上罵罵咧咧,手上顫顫巍巍,最終還是打開了這信箋,只是等着看了幾眼,她眼神就眯成了一條線。
手有不抖了,說話也支棱了。
“邪教信衆,高功子嗣,還敢攪亂鬼神大人的道場……”
她看完信箋,便是將其恭敬的放在了這神龕前頭,然後便是走到一旁,從木桶裡邊用一個葫蘆瓢舀起一瓢水,倒在木盆上,認真地淨了淨手。
最後又在一塊乾淨的布匹上,將手擦乾,這才重新回到這神龕前。
“如今這些後輩啊,就是大不敬,對一些老古人留下來的規矩,不大信奉也就罷了,如今倒好,連真神大人也敢不敬。”
黃衣廟祝自顧絮叨着。
“無妨,既然沒有家教,那麼老婆子就搭把手,讓他有個家教好了。”
說話間,她已是數出了一十八支蠅頭香,往前走了兩步,來到這神龕前的油燈盞上,一點點的點燃。
“神不可冒犯,既然冒犯了……那就當有神罰。”
所有的蠅頭香都盡皆點燃,這黃衣廟祝又輕輕一吹,吹散了上邊的煙氣,然後便是走到這香爐前。
當爐先起中,而後立左右。
各自奉持了三柱神香後,餘下的他又上了旁爐,最後又去上供了諸多靈位。
即至最後,她纔回到這神臺前,回頭朝那烏鴉問道:“你家主人還有別的叮囑沒?否則一旦請下神咒,那可就無力迴天了。”
“請神殺柳白,請神殺柳白。”
烏鴉重複着這兩句。
黃衣廟祝微微頷首,也就跪倒在了這蒲團上,也就隨着她這一跪,這神廟裡頭都好像愈發黑暗了。
神龕前的油盞燈芯火在跳動着,餘下的,就只有那些蠅頭香還有着火星點點了。
在這黑暗與混沌之中,空蕩蕩的神廟裡邊,響起了這黃衣廟祝的嗚咽聲。
像是孩童的啜泣,又像是老人的哀鳴……
極遠處的黃粱鎮。
柳娘子也是倏忽睜眼,擡頭看向了天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