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上沉默了。
甚至連向來話多的紅卒鬼,這次都沒再急着發言。
這也怪不得他。
主要是柳娘子這次說出的話,屬實是有點太過……脫節了?
也不能說是脫節了,就……興許這事在柳娘子面前看起來可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甚至或大或小也算是個隱秘。
但是她隨口說出來,卻是讓紅卒鬼他們,宛如天方夜譚。
這尤其是不說後邊那一句倒也還好,還能給紅卒鬼他們一點遐思。
可黑象最後要問。
柳娘子又偏偏補上了那一句。
這就讓紅卒給黑象更加難以相信了。
“什麼叫做黑墓給你說的?不是啊,黑士,你這說話能不能靠點譜。”
紅卒鬼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終於是忍不住了,“你知道黑墓是什麼時候的人嗎?他活躍的時候,那都是近千年前了,伱當時都還沒出生吧?”
柳白肩頭,小草也是在聽着這話。
然後在柳白心裡嘀嘀咕咕的說道:“明明是娘娘活躍的時候,黑墓都還沒出生,這紅卒鬼說反哩。”
柳白聽着忍不住好奇問道:“小草,我娘到底活了多久了啊?”
小草歪着腦袋想了想,然後回答道:“記不清哩,但是娘娘好像說過,她說壽命對她無意義。”
“那你也跟着我娘活這麼久了?不是,那你咋還那麼廢呢?打馬老爺都打不過。”
小草“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然後支支吾吾了幾聲,又坐了下去,只一個勁的說,“公子看不起小草,你會後悔的。”
棋盤上,紅卒鬼還在輸出着。
“行了吧,黑士,你這沒消息就算了,也不用拿一些野史上看到的內容忽悠我們,這沒意思,真的很沒意思。”
“不信你問黑象,我們都是大方的人,欠着就欠着,咱這棋盤上沒有金錢往來,只能用這種次數記數,你也不必太過放在心上的。”
紅卒鬼經歷過短暫的輸出之後,情緒也逐漸緩和下來。
事實上柳白換到他們的角度……也能理解他們的感受。
畢竟他們不知道黑士的身份,所以在他們看來,這黑士也就是一個簡簡單單,尋尋常常的走陰人。
可現在這走陰人竟然說出這麼天崩地裂的消息,還說是黑墓親口告訴她的……這就有些讓他們接受不了了。
但理解歸理解,可這紅卒鬼竟然陰陽怪氣的說了孃親這麼久!
將來勢必要將其斬殺!
柳白看着棋盤上的棋子,孃親顯化的黑士已經逐漸消失了,這在她看來,她沒撒謊,真相也說了,那信不信就是別人的事了。
至於跟柳娘子要個解釋?
呵呵。
柳白覺得自己說出這話,都要被打個半死,還想要解釋?
她多半隻會用你身上的皮囊當做解釋。
黑士一走,棋盤上也就重新安靜下來,黑象跟紅卒都沒急着退場,於是柳白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如果,我是說如果……黑士說的就是實話,而不是從什麼野史上邊看來的呢?”
於是原本安靜的棋盤,更加安靜了。
直到過了好一會,黑象那蒼老的聲音才響起。
“如果黑士說的是真的的話,那麼她就應該不是楚國的。”
“娘嘞,這黑象怎麼這麼厲害,小草太佩服了,怎麼憑藉一句話,就看出了娘娘不是楚國的?”
小草回答的很快。
柳白同樣有些錯愕,黑象是怎麼知道這個的?
難道說,這楚國還有什麼講究?比方說天地限制,出不了實力太強,地位太高的走陰人?
“怎麼說?”紅卒鬼同樣也沒明白黑象老嫗的意思。
“因爲真要這樣,楚國就該是她的了。”黑象老嫗說完,也就散了自己的棋子。
紅卒鬼呵呵,“你可真幽默。”
說完也是散了自己的棋子。
只餘着柳白,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該回家一趟,然後問問孃親。
她口中的,黑墓說他沒有弟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而且順帶讓她看看,那傳信的灰鴿子,到底有沒有問題。
畢竟最開始自己可是沒和那些鴿子見過面,可偏偏如此,它們還是在這茫茫的雲州城裡,找見了自己。
雖說這雲州城內依舊有着許許多多的事情,但往來也就這麼一會功夫,不差這麼點時間了。
自己會飛,說走就走。
順帶可以將給孃親買的禮物送回去。
原本還在這山頭的柳白身形倒飛而起,而後於極高的天幕上劃過,臨着他又看了眼面板。
將剛刷新出來的那0.1個屬性點,加到了氣血上邊。
感知着自己的實力又比昨天強了一點,這種躺着都能變強的感覺,讓柳白覺得,未來可期。
【姓名:柳白】
【身份:人類】
【境界:五氣】
【氣血:42.4】
【靈性:43.5】
【屬性點:0】
這不知道是小草時常陪着自己,還是自己本身就有鬼體的緣故,這靈性,柳白都沒怎麼加點。
甚至單靠其自己增長,都要比氣血來的更快了。
而這40餘點的氣血,柳白也不知道自己一拳頭下去是等於多少個馬老爺了。
只知道一拳頭下去,他會死的很慘,很慘。
飛了不到一個時辰,柳白估摸着已經到了血食城地界了,便喊道:“娘,我回來了喔。”
說完,他身形當即從這半空消失。
臨了不過眨眼間,他就已經到了自家院子,反應也快,落地的那一刻,他就完成了從鬼到人的轉變。
不然讓孃親仰着頭跟自己說話,那也太對不起孃親了。
“你這纔出去多久,回來做什麼?”站在屋檐下的柳娘子微微蹙眉,一臉的嫌棄說道。
“嘻嘻,這不在雲州城裡買了點禮物,急着回來送給孃親嘛。”
“再說了,這來回就一會功夫,很快的。”
柳白笑嘻嘻的進了屋,柳娘子臉上的嫌棄卻沒少過,“我要你送什麼禮物。”
只是話雖這麼說,人卻跟着進了屋。
“娘,快嚐嚐,這是我從雲州城給你買的荷花糕,都說這個可好吃哩。”
柳白獻寶似得從須彌裡邊取出了這兩盒用雕花木盒裝着的荷花糕,起先那店家說用油紙疊着包好就行了。
但柳白送給孃親的,豈能這麼隨意?
他可是知道,孃親很喜歡這種精緻的感覺哩。
“哪有大晚上吃糕點的。”柳娘子雖然嫌棄,但也是收了起來。
於是柳白又取出了那套茶具跟茶葉,“這下下雨的時候,孃親就能換個茶泡了,都說這雲霧茶喝了能美容的哦,雖說孃親已經是全天下最美的了,但是再美一點,我也不會嫌棄啦。”
“就你話多。”
柳娘子訓斥了句,這纔拿起那兩罐茶葉,打開輕輕聞了聞,然後收起。
“還有別的沒,沒有我就去睡覺了。”
“誰跟你似得,大半夜回家。”
柳白連忙道:“有有有,還有小草給孃親準備的禮物嘞,我就說了這個不大好,小草偏要選這個。”
“嗯?它?”柳娘子看了眼柳白背後那個目露驚恐的小草。
小草也是立馬說道:“不是,娘娘我……”
小草話還沒說完,就知道已經晚了,因爲柳白已經取出了那大花紅的布匹。
“這是小草特意選給孃親的。”
柳白說的真摯,然後雙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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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子雙眼微眯,然後目光在柳白跟小草之間打量了眼,然後依舊伸手接了過去。
只是臨了她又說道:“好像很久沒有給你倆做過一身衣服了,這次正好,就給你倆做一套吧。”
柳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小草原本就苦澀的笑容,愈發苦澀。
眼見着柳娘子就要離開,柳白又急忙問道:“娘,還有你說的黑墓沒有弟子那個事……”
說起正事,柳娘子也就回過身來,然後說道:“那應該是我跟他第三次見面的時候了,也是最後一次見面,那次見完面沒多久,就聽見了他的死訊。”
柳娘子說這話的時候,面無表情。
“當時除了我,張蒼也在,張蒼問他是不是真的要走那一步,說他有弟子,也可傳其衣鉢。”
“黑墓便說了,說他從沒有過弟子。”
柳白豎起耳朵,認真聽着。
可柳娘子說到這,就沒了,“後邊呢?”
“後邊我嫌他們說話聲音太大,讓他們滾了。”柳娘子依舊是那副輕描淡寫的態度。
這讓柳白頗有種看到最精彩的地兒,然後被狗作者斷章了的難受感覺。
只是,世人都公認,而且柳白也從那衆多史書當中都看見了。
黑墓有東仙、木人可、馮嬌兒三名弟子。
可爲什麼他自己會說他沒有弟子?
而且從孃親說的這對話裡邊來看,張蒼說他有弟子傳衣鉢,沒必要走出那一步……他是因爲沒弟子,纔要走出那一步?
“娘,那張蒼當時說的,問黑墓是不是真的要走出那一步,他口中的那一步,只得是什麼啊?”柳白好奇問道。
柳娘子聽着後,也沒藏着,只是稍稍回憶了片刻,便是說道:
“好像是黑墓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壽元也被他用的差不多了,只能選擇嘗試繼續往前走。”
“張蒼勸他,可以奪個弟子的身體,活第二世。”
“黑墓便說他沒有弟子。”
柳白聽完當即說道:“張蒼那老東西,果然一看就不像是什麼好人,竟然勸黑墓奪別人的身體。”
“這算不了什麼。”
柳娘子說着搖搖頭,已是朝着地下走去了。
柳白又連忙喊着問道:“娘,那這是你跟黑墓第三次見面,那你們第一次呢?”
“第一次……我跟他打了一架。”
“他跪在我面前,求速死。”
柳娘子頭也沒回。
柳白聽着心中震撼,又問道:“那娘怎麼沒殺死他呢?”
“因爲當時……他要護着他的女兒。”柳娘子說完後,已是下了地底。
柳白也就沒再追着問了。
只是聽到這些隱秘,也已是十分滿足的啦。
可就在這時,小草戳了戳柳白後背,柳白忽地想起了什麼,然後急忙喊道:“孃親等會等會。”
“又怎麼了?”柳娘子已是有了一絲不耐煩。
“我好像是被人盯上了。”
柳白一開口,柳娘子就“嗯”了一聲,然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旋即都不用柳白再說,柳娘子就已經一步來到了他面前。
而後稍稍蹲下身子,擡起她那白皙的右手,在柳白頭頂輕輕一捻。
剎那間,柳白擡起頭,只見柳娘子已是從他頭頂捏出了一片……羽毛。
還是鴿子的羽毛。
其形虛幻,並非實體。
柳娘子看着這片羽毛,眼神當中也是若有追憶,“沒想到那老東西竟然真的成功了。”
“娘,你說什麼呢?”
柳娘子收回遐思,又將這片羽毛重新放回了柳白頭頂,剎那間,這羽毛便已消散。
“你這是加入了一個信使的組織。”
“咦,娘你咋知道嘞?”
“因爲這創立這組織的那人,曾來跟我討教過。”
“呃……”
看着這總是用一副最平靜的語氣說出最裝逼的話語的孃親,柳白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也愈發理解了紅卒跟黑象當時的感受。
“那這組織?”
“這組織沒什麼好說的,就是那人覺得,寫信只能寫給特定的人,那得多無聊,於是他便想着,能不能自己寫一封信,然後不知會送到誰手上,然後寫信跟收信之人互不相識,如果以這樣的一種方式結識的話,是不是會很有趣。”
柳娘子好像什麼都知道一點,只要問了,她就知道。
柳白聽着,發現自家孃親說的也是那麼回事。
“那這組織,沒什麼壞處吧?”
“沒,就是那背後替你們傳信的信使,可能會偷窺你們信上的內容就是了。”
“這……這好吧。”
柳白想不到,他們四個傳信的背後,竟然還有個偷窺怪。
只是那人又會是藏在哪呢?
柳白估摸着,他應當也是會在這雲州城裡。
“那這個信使組織的創始人,當時找孃親討教是討教什麼啊?”
柳白想不到孃親跟這傳信之間,能有什麼聯繫。
柳娘子又是回憶了片刻,這才說道:“他當時還沒想到怎麼將幾人聯繫起來,便問我有沒有特殊的殺人手法,可以將人死後的魂靈放到這信鴿身上。”
“所以……他是跟孃親討要殺人技的?”
“那不然跟我有什麼好討教的?”柳娘子反問。
看着這好似殺人狂魔的孃親,柳白尷尬地笑了笑,“沒……沒什麼了。”
柳娘子這才轉身去了地底。
此時雖然已經快天亮了,但柳白還是決定睡會,這來都來了,不睡會是什麼意思?
等他脫去外襖躺在自己的小狗窩裡時,仍舊不忘說上一句,“晚安孃親,明天見。”
雖說今天在外邊奔波了一天,經歷了很多,也很多事情還等着沒做。
可只要一躺在家裡,知道孃親就在旁邊。
柳白很快就有了睏意。
他昏昏沉沉的睡去,地底,柳娘子則是已經取出了一盒荷花糕,先是端起,放在鼻尖輕輕聞了聞。
聞着那股淡淡的荷花香,她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好像多了一絲笑意,隨後伸手捏起其中的一塊,咬了一小口,抿着化了……
……
翌日。
柳白睡醒時,已是日上三竿,就當他想着起牀穿衣的時候,卻見蹲在自己牀頭的小草指了指牀尾的方向,一言不發。
柳白疑惑着看去。
只見牀尾的位置赫然擺放着兩套大紅花繡的衣服,一大一小。
很顯然,柳娘子昨晚上睡覺前說的話,今早她就做到了。
她給小草還有柳白,一人做了一套衣裳。
柳白撇撇嘴,直言道:“不穿。”
“可是娘娘叫我倆穿嘞。”小草低着頭,好似已經認命了。
柳白已是從牀上站了起來,“她叫我穿我就……嘿,娘叫我穿,我肯定穿嘞。”
看着那從門口走進來的柳娘子,柳白態度變地比誰都快。
於是在柳娘子的目光下,柳白跟小草都換上了這身大紅花繡的衣裳。
紅紅火火,很是喜慶。
尤其是柳白胸口的那多大紅花,讓他有種想死的衝動都有了。
“不錯不錯。”
柳娘子看着卻很是滿意,“行,今年過年,你倆就穿這套吧。”
看着孃親的滿眼笑意,柳白自是隻能笑着應好,還不忘說一句。
“謝謝孃親,孃親對我真好。”
“嗯,行了,你們滾吧,沒事別回來,看着你就心煩。”柳娘子說完,走向了地底。
柳白只得低着頭說好。
可臨了沒曾想,柳娘子又回過頭來,說道:“我記得雲州城裡有個賣雪花糕的,好像是在城西那塊,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柳白聽了,瞬間明白了孃親的意思,然後正在換衣服的他大聲喊道:“孩兒去了城裡就去看看!”
這還是柳娘子第一次這麼“暗示”柳白幫忙,雖說這忙吧,只是帶點吃食回來。
但柳白還是立馬答應了下來,而且還將這事列在了所有事情之前。
他原先是準備先去雲州城北邊的會真山上看看那神霄觀,或者說是去尋那螟蛉觀。
可現在……什麼都沒有比給孃親買糕點重要。
換好了衣衫,帶上了小草。
柳白大聲跟地底的柳娘子道了聲別,然後也不用多說,等他跨出家門的那一刻,就已經完成了從人到鬼的轉變。
下一秒,有已是到了雲端之上,腳下已是一片山巒。
柳白也敏銳的注意到了。
和上次相比,柳娘子將他送到的位置,更遠些了。
起碼遠了一座山頭。
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柳娘子的實力又有了進展……柳白也是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壓力。
可真別到時候,自己連一份殘頁都沒拿到,孃親的實力就籠罩了整個雲州。
想到這,柳白陡然加快了一絲速度。
這買糕點,也得趁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