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在我的記憶裡已經模糊,只是這般突兀的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依稀的還能記得清他當日裡錦衣華服的模樣。吳氏一族嫡長子,曾經在上陵橫着走的人物,如今卻滿臉的倦容。臉上刻着的是被歲月折磨過後的痕跡,他許是也沒意料到一大早我的府邸裡會有這麼多人,站在門口的身子便有些僵硬。
樑三放開拽着我的手,衝着他便往前了兩步,一邊就有些激動的又有些抑制的開口,“吳家大兄……”
這模樣像是許久都沒有見過。吳玖見着院子裡的衆人紛紛都看向他,立刻的,腿便往後一挪,低聲道,“你錯認了。”
話音未落,轉身就走。
眼見着樑三喊了一聲就要追上去,我一把便拎住了他的後衣領,他沒走成,轉身便衝着我吼,“地痞小商,三爺沒空跟你糾纏,放手!”
我眉毛一挑,忽而就有些後悔居然沒有在院子裡面養一條狗,此番他說完轉身便又要跑出去,秦思歸便哼了一聲,“吳家大兄恐怕不忍昔日好友見到他如今的慘狀,樑三哥再去追,豈不是拂了他的面子,讓他越發的難堪?”
一言畢,果然,樑三緩下來了情緒,沒有責怪秦思歸的出言不遜,反而一臉煩惱的看向了他,懊惱般的開口道,“是我魯莽了,一直知道他在躲着我們,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竟又被我嚇跑了。”
一院子裡的世家子弟便開始嗡嗡的叫喚,我瞅着天際還未全升起來的太陽,着實有些火大,眼看着那些人都圍着秦思歸開始說話,我磨了磨牙瞪了樑三一眼,轉身便回了房準備再躺一會。
門沒關,我便隱約聽到秦思歸讓僕人將那些世家子弟請進了大廳,再接着就讓人沏了茶上去。唯有樑三沒給他面子,一個勁的想要往我的屋子裡鑽。我將錦被往頭上一悶,深深的喘了一口氣便閉上了眼睛。樑三今日裡擺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樣來帶着衆人逼我成婚,第一是樑九的事已經傳遍整個上陵或者整個北國,但凡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大族都絕不會再娶之做正妻。而將樑九送去做妾室,他們又丟不起這個臉面。至於第二,估計就還是因爲我與樑九上次在百里外那家客棧發生的事。
依樑三今日的反應,也許這事已經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如此他才逼不
得已率領了衆人闖進了我的府邸中。
另一方面,樑九竟沒有將我是個女子的事情告訴自己的家族?是怕讓自己的家族覺得自己再無利用價值,還是其他,這就需要一點一點的驗證了。
翻來覆去睡不着,外面那些人已經被秦思歸打發走來了許多,如此,小喜來喚我的時候,我便也順勢的起了身。
小喜看着我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少頃,我洗漱完畢,接過她遞給我的錦帕,她才慢吞吞的開了口,“公子,你一直以男裝示人,難不成以後真的要娶個世家小姐回來做正妻麼……”
她的眼皮眨呀眨。
我將錦帕惡作劇般的往她的臉上一扔,她下意識的閉眼往後退了一步,我便笑了出聲,一邊戲謔的開口道,“哈哈!有何不可。若是以後一房妻子不夠了,不若我再將小喜你娶回來做小妾啊!”
她將臉上的帕子扒拉下來,一邊便哀怨至極的開口,“公子……娶妻是爲了開枝散葉,生兒育女的,您有那功能嗎?”
一句話畢,我語塞,頓時瞪大了眼睛瞅她,“誰整天閒着沒事教你這些有的沒的!”
她擡眸,眼神在我的臉上轉了兩轉,確定我沒有真生氣之後才慢悠悠的開了口,“公子忘了麼?婢女以前是在皇城裡面做事的,道聽途說,耳濡目染,總會知道一些。”
說起這個,她倒是臉不紅心不跳,我便有些好奇了,只認真的盯着她若有所思的總結道,“小喜原來是歡場老將,箇中高手,佩服佩服!”
話音落,外面便忽而傳來一聲刻意的咳嗽聲,小喜的臉終於紅了起來,轉身便瞅了我一眼,低聲道,“公子竟愛胡說。”
我便扯扯嘴角,不再說話。
外面的咳嗽聲是陳叔,老遠的聽到我們的對話後便提醒了我們,此番等着他走近,我便也正好迎了出去。他的神色不見任何異常,只看着我的眼睛開口道,“天下生變,漠北攻進北國,夏國和南國也蠢蠢欲動,如今公子在上陵,需早早的做好打算。”
我的眼神便在他的臉上晃了一晃,須臾便扯了扯嘴角,“陳叔說笑,阿漾不過一介庶民,就算是打仗也打不到我的身上。”
小喜在我的身後站的筆直,我回了頭,摸摸肚子便
讓她去準備早膳。等着她走遠了,陳叔才忽然的一低頭,大大的向着我行了一個禮,再擡頭的時候,眸子裡便有些閃閃發亮,“公子聰慧。某確實有話想單獨對你說。”
我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他忽而就靠前了些,神色也更加的恭敬了起來,“天下三分之勢久矣,分久必合,此乃大勢。漠北軍團對中原的偷襲便是最好的契機,公子,當成就一方霸業!”
這念頭純粹是有些狂妄,他話音落,便眼睜睜的看着我,我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敲了又敲,須臾便開口若有所思的問道,“陳叔,你是哪國派來的細作……”
他本來還算有些表情的臉,聽到我的話後立馬的耷拉了下來,只收斂了自己的情緒,默默而又靜的望着我。
我受不得那眼神,只看着他身後端着食物而來的小喜,衝着他開了口,“如此,陳叔,我再思慮一下吧。”
莫不說我沒有任何人脈和軍力,便說我是個女子的身份,若我真的舉旗起義,恐怕天下間只會將我當成一個笑話。陳叔的眼神便微微的暗了一下,想說什麼卻終是忍了住,再接着就微施禮轉身退下。
楊世遺要走的前一日,我乖乖的便去了他的府邸,他在案几前處理政務,我便倚在一旁的矮榻上望着他。案几上的火苗一下一下的跳動,我的眼神便有瞬間的恍惚。他終是沒有答應我跟着他一起走,只安頓了我要定時來府裡吃藥。
魏子衣那邊沒有傳來絲毫的消息,想必是沒有再想不開。
楊世遺從一堆摺子中擡起頭來,轉眼便看見我呆呆的模樣,須臾,脣角淺淺一彎開了口,“秦漾,你最好希望子揚回來的時候,魏子衣不會去告狀,不然,我也護不了你。”
我回了神,聽到他的話便是一揚眉毛,衝着他便是說道,“天底下除了你還有誰護着我……無奇你不護着我,那阿漾也只好被許子揚欺負了。”
牀前的滴漏已近子時,我說完這句話便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一邊蹭到他的身邊一邊便軟着聲音開口道,“明日還要早起,摺子這麼多怎麼都是處理不完的,早些休息吧。”
他點頭,接着卻是揉了一把我的頭髮,“七七四十九天,乖乖喝藥,病好之後,我帶你看遍天下的大好河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