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軍裝備的95式自動步槍槍聲大而刺耳,夜晚的郊外很容易就能識別出來;尾張組用於人員機動的“隼”式是一種運動用重型超級摩托車,其13排量的發動機在全速運轉時聲音同樣撕心裂肺。
此刻,這兩種嘶嚎聲交織成了一團熊熊戰火,在機場北區政府軍主力機羣駐地快速蔓延開來。
尾張組空港區會長小草生此前已預料政府軍會封鎖機場附近道路,因此提前安排難民的漁船從機場東岸秘密運送摩托車和人員,打算趁南側的指揮機“帳篷”本陣起火時發動總攻。但是尾張組的槍械是受到嚴格管制的,火力不足,結果剛剛登陸就被政府軍壓在灘頭,根本攻不過去。
但此地亦非政府軍防空隊本場,主力機羣轉場停機區僅有一個警衛班,火力有限。戰火膠着,雙方都在戰線崩潰的邊緣。
此處戰事構成了勢力衝突的第一角。
夜空中,蒙擊的殲-10bm是唯一升空的戰鬥機。雖然進氣口側面増裝的eots已經通過頭盔顯示器將地面的戰況傳達到了蒙擊的瞳孔前,但是他的視線卻穿透了這些數據,死死盯着腿部膝板資料袋內的平板電腦上。
他在湯育堅的警告下打開平板電腦並登陸傭兵契約板界面,果然,首頁已經被尾張組的契約整個刷版,全屏幕都是尾張組的標誌。他們發佈的契約都是一樣的:無差別攻擊政府軍人員和軍事設施。殺死一名政府軍人員賞金1000美元,擊毀一架政府軍戰鬥機10萬美元,擊毀政府軍指揮機則能獲得100萬美元。而且在此之前已經領取政府軍任務的傭兵,只要毀約並領受尾張組的任務就能獲得相當於雙倍違約金的轉約獎勵。
蒙擊要保護自己兄弟所駕乘的指揮機,因此他緊緊盯着屏幕,看看誰會領取攻擊指揮機的任務,他便攻擊誰。
他一個人,構成了勢力衝突的第二角。
蒙擊將保護政府軍的安全,此刻剛剛走出a1號機庫的頭狼比爾對這一點知道得清清楚楚。雖然他在傭兵面前的威嚴受到了蒙擊的挑戰,但是現在所有的傭兵飛行員還都聽他的。
頭狼也知道,此刻所有傭兵飛行員就是勢力衝突的第三角,這個角的選擇將決定政府軍或尾張組的存亡,而他能夠影響衆人的選擇。
目前這三個角牢牢牽動着每個人的神經。誰都知道這個三角結構維持不了多久,隨時都會垮塌。但是它會往哪一邊塌,站在哪一邊才能生存,怎麼站才能撈到更多,這些都是每一個傭兵心中盤算的問題。
比爾擡頭看了看夜空中蒙擊戰鬥機的軌跡,翻了個白眼,右頰肌肉將脣部牽拉出不屑的笑容:“呿!”然後雙指插進嘴裡吹出一聲尖銳高亢的口哨。
口哨聲未落,就有一輛白色的抱輪牽引車開了過來。這種牽引車可以依靠自身的機械設備抱起飛機的前輪並進行拖帶,不用任何其他拖帶杆等輔助工具。而這輛車專門屬於頭狼比爾,在機庫旁隨時候用。
比爾縱身跳上牽引車,然後招手讓棒球帽跟班兒也趕快上車:“走!該我們上場了!”棒球帽隨後也跳上了車。然後頭狼拍了怕車頂對駕駛員喊道:“去b1號!”他要出奇兵。
棒球帽聽到比爾說b1,自己則從車上站了起來,高舉雙手喊道:“領頭戰將,是b1號機!他是排炮!”
四周的傭兵聽到後也紛紛高聲歡呼傳遞:“排炮!”聲音如海浪般洶涌擴散。這是頭狼比爾麾下的規矩,代表b1位置的飛機打頭陣。
b1位置一般是本週的對地攻擊頭號王牌,這個位置已經被一架a-10“疣豬”改裝型攻擊機佔據多月,他的駕駛員就是綽號“排炮”的鮑勃?斯維恩。鮑勃的a-10攻擊機以機頭gau-8“復仇者”轉管機炮著稱,整架飛機相當於長着翅膀的大炮,飛行員則騎在這門大炮上操縱飛機。而“排炮”鮑勃的飛機不同,他的a-10重火力改裝型在機翼下増裝了4個gau-13機炮吊艙,相當於火力增大了幾乎4倍。
在這架渾身是炮的飛機前方,正是“排炮”鮑勃,他就像個大水缸一般蹲在機頭前方,滿臉連鬢絡腮鬍,兩道濃眉展翅般在額前飛挑。他也在傭兵契約榜上看到了尾張組在成片成片地刷契約,但是目前也沒有人敢接。所有人都在盯着頭狼比爾的舉動,看他讓誰挑頭。
不過“排炮”鮑勃看這局勢知道不妙,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有一個人已經升空——蒙擊,他既是一名傭兵,但同時接受了政府軍的“一日軍銜”。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而蒙擊的飛行技術也是有目共睹。
現在恐怕不管誰先動,都要死在蒙擊的炮下。
遠處是海嘯般的聲浪在一波一波捲來:“排炮!排炮!”
鮑勃知道頭狼要他打頭陣,等於是讓他送死。雖然他的座下機炮絕不吃素,機頭的gau-8六管30毫米大炮和四個gau-13四管30毫米機炮吊艙共同齊射,發射率相當於1分鐘內傾瀉13800枚炮彈,這是足以弒神的威力。
在鮑勃看來,頭狼比爾的如意算盤準是讓自己先行,好讓蒙擊幹掉自己。這樣其他傭兵就會因爲憤恨蒙擊射擊在地面的飛機而紛紛領取任務殺死他。
要知道,對於一個想在世間站住腳的、有威望、有信譽的傭兵,射擊在地面尚未起飛的滑跑飛機是大忌!更何況他鮑勃大名鼎鼎、地位不俗,如果蒙擊膽敢射擊他,鮑勃自信會有不少人爲自己出頭。
倘若讓比爾如願,鮑勃就是“犧牲”的死鮑勃,而頭狼還能做他的“頭狼”。
鮑勃笑了笑,站了起來,他看到頭狼比爾已經坐着抱輪牽引車來到了他的跟前,便用他那鐘鼎洪聲吼道:“嘿!頭狼。你是要讓我打頭陣麼?”
頭狼縱身跳下車,如同巨猿下山:“你聽聽這聲音!排炮。”
四周的空氣仍在被這洪波巨浪般的聲音席捲着,同時伴着有節奏的跺腳聲、敲擊聲、掌聲和吼叫聲:“排炮!排炮!排炮!”
鮑勃走了上來,筋肉結實的雙肩隨着前行而左右擺動:“那你這是讓我送死啊!”
“送死?”頭狼笑道,“那怎麼可能,你在我麾下才能坐到b1的交椅,我怎麼會讓你送死?”
“哼!頭狼,過去的那些事情你我都明白,不必說漂亮話。”鮑勃盯着比爾說着,“局勢很明顯,現在誰在停機區一動,天上那隻乖狗狗就把誰打爛!”
“哇哈哈哈!”頭狼咧開了他的狼顎,“鮑勃,我向你保證,你的擔心非常可笑。”
“怎麼,你覺得他會遵守傭兵的信條。”鮑勃將信將疑,“他現在可是政府軍的人,雖然我聽說只有一天。”
“傭兵信條?哦——”比爾呵呵笑着,“你是說不能射擊地面滑跑的飛機?我告訴你,排炮!我見過他,而且看穿他了。那隻乖狗狗壓根就是個膽小鬼。我當面如此羞辱他,他卻連屁都不敢放!你放心!他不敢射擊,完全是虛張聲勢。”
“你說他完全不會射擊?”
“他不敢!我保證!”
“那也沒用,頭狼。”排炮道,“就算我在滑跑時不會遭到攻擊,可我的飛機只要一離地,照樣要被他敲下來。”
“排炮!我有辦法。讓你既不用離開地面,又能搶這個首鼓領頭將的位置!”頭狼揮手讓鮑勃上飛機,“你登機吧!”
排炮鮑勃將信將疑。他倒不是怕死的人,不過,他跟着頭狼南征北戰有一段時間了,深知他是個踩着別人的骸骨向前走的人,不管這屍首是敵是友,只要能鋪路就行。雖然現在這戰後的亂世,要想爭爲人上人,這些都是必須的。但鮑勃絕不會做頭狼的鋪路骨。
不過,他承認自己能夠坐到對地攻擊的頭把交椅、日進斗金,這些都是跟着頭狼才能獲得的。如果這次能夠有命拿下尾張組這些契約,那可就發了。
就在這狐疑間,排炮鮑勃爬上登機梯坐進駕駛艙,啓動座艙電源。
頭狼比爾還是跳上了那輛抱輪牽引車,然後指揮這輛車慢慢靠近鮑勃的這架a-10重火力改裝型“五炮疣豬”。
鮑勃開始進行起飛前檢查,可是隨着機身一震,自己飛機的前起落架被頭狼的牽引車抱住了,心想:搞什麼鬼,我自己能動,不用牽引車。
還沒等鮑勃反應,突然機身一震既而前衝,他壯碩的身體隨之撞上了彈射座椅後背,頭盔也砰地敲到了座椅頭枕上,他嘴裡小聲地暗罵:“操!拖老子的飛機也不知道輕點兒。”
沒想到,頭狼沒有讓牽引車把鮑勃的“五炮疣豬”拖上滑行道,而是拉到路邊,緊接着讓牽引車整個打橫過來,和飛機呈90度角。也就是牽引車前後移動,“五炮疣豬”就能左右擺動炮口。
看到方向差不多了,頭狼比爾跳下牽引車,給司機打手勢讓他上下調整抱輪高度,以修正炮口俯仰角至完全水平。
此刻,這架“五炮疣豬”重火力攻擊機已經化身成了一個靈活的地面炮臺,炮口前方就是正在陷入混亂的政府軍主力機羣停機區。
鮑勃明白了,比爾打算讓他在地面掃射:“嘿!這個主意不錯。”他停止了發動機啓動程序,改爲全力完成火炮射擊檢查和瞄準。這時耳機中傳來了頭狼的聲音:“頭狼呼叫排炮!”
“收到且清晰!”排炮已經把手按在了射擊鈕上,每當這個時候他都難以按捺自己。這次依從頭狼的主意,與其說是對他的信任,不如說是享受着全炮齊射的熱血沸騰。
“排炮,接受尾張組契約!進行射擊準備。”
“接受完畢。”鮑勃在機艙內快速操作傭兵契約界面,“射擊準備完成。”
“射擊!射擊射擊!”頭狼嚎叫起來。
他身邊的棒球帽跟班兒也伸開雙手衝身後的大羣傭兵喊道:“射擊——”
此刻,這“射擊!”的人浪聲滔又開始席捲天守鎮機場。
這隻烈火獸噴發了!五門30毫米轉管機炮一齊開火,噴吐出五個巨大的炮口焰,逐漸融成一團雄渾的爆破白熾,在夜晚簡直如同開天闢地,抑或恆星爆炸。而密集高亢的重疊炮聲足以讓人血管崩裂。
頭狼比爾和棒球帽跟班兒早就戴上耳塞站在一旁,用手勢指揮拖帶車調整炮口角度。
此刻,這隻火焰獸噴吐的子彈匯聚成鋼鐵火雨,向政府軍停機坪傾瀉,所指之處無不被撕碎炸裂,化作飛灰。只看見停得最靠外的16號殲-10bm戰鬥機剛一被這流火鐵雹擦到一點邊,立刻炸得粉碎,然後被烈火燒融。隨後15號機、14號機依次進入射擊軸線,在被打成蜂窩和炸成火球再融爛的這整個過程中簡直就是一瞬間完成的。
排炮鮑勃興奮地得大叫起來:“嗚,啊——啊呀。”
比爾則站在旁邊,看着政府軍的殲-10bm戰鬥機逐次被火雨扯爛,嘴角咧出了得意的微笑。
這時,棒球帽俯身過來:“乖狗狗開始俯衝了,像是要攻擊。”
“太好了。”比爾的整個狼顎都咧開來,露出了尖利的犬齒。
就在這時,正在全力射擊的排炮鮑勃一愣,心裡立刻像掉進冰窟一樣。因爲比爾還戴着話筒和耳機,這兩句話一字不落地扎進了他的耳朵裡。
鮑勃的射擊變得機械起來,腦海中只有兩句話在來回衝撞:頭狼知道蒙擊要射擊、頭狼說“太好了”。
夜空中,蒙擊已經注視着地面傭兵停機坪的一舉一動,也看到了“五炮疣豬”的動向。但他的主要注意力並不在這裡,他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兄弟湯育堅所駕駛的運-9zh指揮機順利起飛,只要其他人沒威脅到這架飛機,其他都是次要的。
但是“五炮疣豬”開始齊射後,他看不下去了。
這火融鋼雨簡直橫掃乾坤,所向之處皆灰飛煙滅。不止是戰鬥機,凡是在政府軍停機坪附近的官兵、尾張組衝來的先勇、地面勤務以及所有生活在這裡的人,全都被這密集的流火鐵彈碎屍萬段,然後被大火焚燒乾淨。
那裡簡直是人間地獄。
蒙擊左壓桿傾側機身至倒轉,然後拉桿俯衝,機頭對正了排炮鮑勃的“疣豬”炮臺。
頭狼比爾和他的棒球帽跟班看到此時,得意萬分。
比爾早就盤算好,只要蒙擊攻擊鮑勃的飛機,他立刻就振臂高呼,讓這羣無腦傭兵一齊擠上跑道,呈密集編隊起飛,撕了這孫子。
如果以密集起飛方式,他小小的蒙擊難道把所有人統統擊毀?他做得到嗎?他敢嗎!
想到這裡,比爾圓睜狼目盯着蒙擊在空中翻轉的機身,等着他射擊。
蒙擊的戰鬥機機腹炮口亮了一下,沒有聲音,僅是星火。
電光火石間,牽引着“五炮疣豬”的抱輪牽引車側後部立刻被這從天而至的炮彈砸成了碎片,四散炸裂。牽引車駕駛員嚇得屁滾尿流地從座位上翻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到一邊,雙手捂頭趴在地上,渾身抖個不停。
而這輛牽引車只是車體側後被砸碎,剩下的車身一下子就被這股力量扭成麻花,然後翹了起來,把抱住的“五炮疣豬”前起落架給頂了起來。隨着這隻火焰獸仰頭坐了個屁股蹲兒,噴射的鋼雨也高高翹了起來,化作夜空中燒紅的亮線。
鮑勃忽然發覺自己的飛機翹了起來,思緒也回來了,旋即停止了射擊。這時,他看到旁邊的牽引車已經被炮彈砸爛。正回神間,蒙擊的戰鬥機從面前飛掠而過。看着這架矯健壯美的戰鬥機,鮑勃頓時冒出渾身冷汗,呆若木雞。
鮑勃的腦子徹底亂了,彈坑就在自己跟前。(http://)。他知道這是蒙擊的射擊,他也知道了頭狼根本不能把握蒙擊的行動。他更意識到,其實頭狼就是爲了逼迫蒙擊向自己射擊。
只不過蒙擊用了另一招,射擊牽引車。
此刻,世界突然恢復了平靜,炮聲。發動機呼嘯聲、號浪呼喊聲,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媽的……”頭狼看到蒙擊精準地打爛了牽引車,射擊被迫暫停,不由得罵出聲來。但緊接着又道,“乖狗狗有兩下子。”
就在這時,高高向上翹着的“五炮疣豬”打開了座艙蓋,鮑勃鑽了出來,怒吼道:“頭狼!我操你大爺!我操!”
排炮鮑勃從不怕死,但他絕不會做頭狼比爾的墊腳骸骨。鮑勃深知自己不過是比爾帶在身邊的備用墊腳石而已,他也靠着這個纔在傭兵羣體中混到了這個地位。漸漸地,鮑勃真的把比爾認作了“頭狼”,認作成“領袖”。鮑勃跟在頭狼後面左衝右殺,比爾則獎勵給他地位和榮譽。他開始沉醉於這個身份。
但是,鮑勃今天重新認識到了,自己只是比爾養出的一個比較肥的墊腳石罷了。
頭狼對鮑勃的罵娘聲充耳不聞,他對身邊的棒球帽跟班說道:“剛纔,乖狗狗大概發射了多少炮彈?”
“估計至少打出了30~40發。”
“好。”頭狼剛纔看到了蒙擊卸掉了所有導彈,僅機身一門23-3型雙管機炮,炮彈估計不超過200發,“第二回合,準能幹下這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