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在手裡的請帖,是今早有人專門恭謹的送到我手裡的。
水墨桃花的封面,只有淡淡的幾枝,卻顯得錯落有致,看得出繪畫之人的才情意趣。打開請帖,裡面明顯是花了心思設計的,薰着淡淡的桃花香,拿在手裡就可以聞得到依稀的桃花香氣。
春日宴的請帖,並不算稀奇。難得的是請人赴宴之人。
將這張在京城裡可稱得上是千斤難買的請帖拿在手裡翻來翻去,我另一隻手託着頭,開始在腦海裡整理下帖之人的資料。
我知道賀蘭敏之在這京城裡可稱得上是風雲人物,可真沒想到會引出這麼一位來。
李賢,唐高宗第六子,武則天次子。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章懷太子。對他,我可真的說得上是印象深刻,還記得我看過關於他的一段文字,是這麼說的:“賢風華正茂,精力旺盛,既喜歡經史書法,又喜歡蒼鷹駿馬,性格堅強自負如他過世的兄長,活波好動精力過人又似足他的母親。高宗諸子之中,以他的容顏最爲俊秀,舉止端莊而又灑脫風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許是最像他母親的孩子,同樣的才華絕世,同樣的叛逆性格,同樣的驕傲,也是同樣的魅惑。
賢的愛好極爲廣泛,他可以陪號稱“飛白第一”的曹王明縱論書法,可以和蔣王煒笑談風月,可以和弟弟顯等年輕人在馬球場上縱橫馳騁,也可以一個人獨坐在靜室裡譜曲弄琴。正是因爲他交遊太廣,日後被廢時連累了一大票人。對於控制慾極強的母親,賢一直心存反感,並且不在意讓這種情緒當衆流露。監國處政,務必表現得和母后不同,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3]
精美請帖的落款,昭示着這是章懷太子,李賢的春日宴會。這樣的宴會,不知道,又會遇見些什麼樣的人。
站起身來伸個懶腰,不管給我請帖的人是因爲什麼原因,我想,這次宴會一定會相當的有趣。
赴宴的日子,一大早起來就是好天氣。其實現在的時節已經是暮春了,桃花大都謝落,所以大概是爲了配合春日桃花宴,這次的宴會並不是設在城內任何一個地方,而是在城外的山上。
鏡中,映出我現在的樣子。內衫和外袍都是最簡單的落雪銀的色澤,沒有任何多餘的花紋和裝飾,只是不同的是做衣服的這匹布,這可是我前段時間一個小小的願望得來的添頭,據說是什麼什麼的織成的,我也沒記住,反正我就記得一件事——據說,這匹料子很貴,非常貴!於是,我是多麼心滿意足,呵呵……
頭髮,沒用簪子綰起來,只用和腰帶同色的紅色髮帶束起。
我滿意的看着鏡中的形象,刷的一聲抖開手裡的摺扇,露出一個自以爲很瀟灑,其實是很猥瑣的笑容,一個多麼吸引人的翩翩……美少年。
沒錯,女子着男裝,這可是唐朝最時尚的穿法了。
宴會雖然是在城外的山上,山腳下卻仍然是重兵把守,驗了請帖,才准許通行。而真的上了山路,又見不到兵丁的影子了。
這個時令,城裡的桃花早已開盡,而城外的山上,卻仍在絢爛的開着,只是,開到極盛,似乎,也快要凋謝了。一路沒見其他人,我悠閒的玩賞着桃花,這個時節觀花,真應驗了那句: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快到山頂的時候,遠遠的就聽到喧譁聲。走近了才發現,我以爲我已經是到得極早的了,原來是到得最晚的。洋溢的熱情的公子仕女們,早已成羣的落坐,高歌歡笑着,連空氣裡,似乎都帶着唐朝特有的熾烈的溫度。
而章懷太子賢,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正被一羣俊男美女圍在圈中央,端着酒杯高聲談笑着。幾乎不用任何猜測,我就知道一定是賢。
樹上的桃花,在開到荼蘼之前,紛紛揚揚,影影綽綽,落了一地。
李賢就這麼坐在桃樹下,漫天花飛舞,落英繽紛,同樣撒了他一身。俊美無匹的容顏因爲酣暢淋漓的笑容更平添幾分灑脫,更不用提那種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的尊貴雅緻。
這樣的景象,映入眼中,看得我有些癡了,如此容貌無雙,才華絕倫的人,最後竟落得那般田地。
隔着很遠的距離,我看着,聽着……
直到,李賢似乎是發覺了我異樣的視線,擡頭朝我這個方向望了過來。我猛地轉身,苦笑。還記得曾有人這麼說過,所謂悲劇,不過是將那最美麗的東西撕毀在人面前。而在我面前,便在上演着一出曠古碩今的悲劇。真有些後悔,我如此興致沖沖的跑來這個春日宴,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使勁甩甩頭,我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腳步越來越快,直到幾乎聽不到那些談笑聲,我才放慢了腳步。
我到底,在在意什麼?
就算他才華絕世,縱然他容貌無雙,也不過是一個凡人,絕不應該會引起我這樣強烈的感情波動,只是,只是……
爲什麼我總覺得,他的樣子無端的面熟,好象,我見過一樣。仔細的搜尋記憶,無果。忽然之間涌上一種強烈的感覺,我的記憶,好象有些差錯。按理說,我忘記一些東西是正常,但爲什麼我偶爾會想起一些本不該存在於我記憶之中的東西。難道,我是真的忘記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可是,這也不可能啊,重要的東西我怎麼會忘記?
除非,我靈光一閃,有人對我的記憶動過手腳!
可是,又是誰,爲了什麼而這麼做呢?
正想着,身後,傳來突兀的問候聲,“既然來了,爲何如此行色匆匆的離開?”
我猛地回頭,斜依着桃樹的男子,有着連陽光也失色的笑容。
[3]:引自蕭讓著《武則天——女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