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落的聲音

我們三人不甚明瞭的看着他。

“三位,在進入宅邸之前,請不管看到什麼也要裝做沒看到的樣子。如果不行的話,就在車中等我吧。”難得嚴肅的,晴明說道。

我立刻搖頭,“既然來了,當然要下去,我就裝做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開玩笑,既然到平安京來旅遊,如果到了“景點”不去,又算什麼

旅遊,想到將要看到的東西,有些緊張的興奮啊,“是吧,阿鏡?”

“蔚藍說的是。”阿鏡照例笑道。

博雅也在一旁點頭。

“可是會是些很可怕的東西哦!莫小姐和風君不會怕嗎?”

“會啊,”我笑笑,“可是和晴明大人在一起的話,一定不會有問題的。”認真的看着晴明,我堅定的說道。

“莫小姐這麼相信我?”晴明笑彎了眼睛,看着越發像是狐狸了。

“因爲晴明是晴明啊!”看了這麼多電影電視小說,從沒聽過晴明是壞人的說法。

聽到我的話,晴明沉默了好一陣。

“那走吧。”半晌,才答了一句。

“恩。”

四人一起下了牛車。

牛車前方漆黑一片,冷不防出現一把青白火焰,猛的看到,真的讓我從腳一直涼到頭。隨後,火焰增大,到處星星點點,最後變成了妖魔鬼怪

起初,火焰變成一位披頭散髮的女人,瞪視着某處虛空,牙齒咬得吱嘎作響。接着,那女人又變成滿臉鬚髮的男子,仍然對着那處吼叫着,再

過一會,又出現一羣可愛的孩童,孩童猛然間變成一羣狼麪人身的怪物,還是對着那處嚎叫着……

這時又忽然出現一顆頭顱,對着那處哀怨的唱些什麼,有時又出現只是一張嘴的東西,還有動物嘴,或一些植物上也長着嘴。全都無一例外的

對着某處嘶叫……

我看得背脊發冷,牙齒一直髮抖,卻又不知爲何閉不上眼睛,忽然,手被另一隻有些冰涼的手握住,我轉頭,自己臉色都有些發白的博雅衝我

難看的一笑。而這邊,另一隻手同時一暖,我回頭,正對上阿鏡含笑的眸子。

似乎,沒那麼嚇人了。

晴明伸出手分別放在我和博雅的眼前,輕聲唸了幾句咒語,放下手來,我面前便出現了一棟建築物。

做完這些,晴明含笑望向阿鏡,“風君,應該沒問題吧。”

阿鏡笑而不答,等於默認了晴明的話。看來,晴明似乎看出阿鏡身份的特殊了。

晴明不以爲意的笑,揮揮扇子,然後便率先走向建築物。

博雅和阿鏡握着我的手跟在晴明身後,我眼睛不敢看那些在我們身邊飄來飄去的鬼怪,只是看着前面晴明白色的背影,雖然彷彿就是在這百鬼中穿行,但是跟在晴明身後,也會沒來由的感到心安,這個像是狐狸一樣的男子……

四人走至大門前,門便自動開了,到我也邁入門後,門又在身後自動關上。

“晴明先生,您來了。”門內,一個青年男子出現在我們面前。

“恩。”

“晴明先生怎麼有空光臨寒舍呢?請進屋吧。”

“不了,您託我找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嗎?”男子問着,面露狂喜之色。

“是的,原來還不是很確定,現在我已經可以確定了。”

“那我們可以去嗎?”

“恩,不過出了點問題。”

“出了點問題?是什麼?”

“您跟我來就是了。”

“可是外面那些東西怎麼辦?”

“不要擔心。”晴明說着,從懷裡拿出一張畫着五芒星的紙符,將紙符貼在男子的額頭上,小聲唸了幾句咒語,紙符便消失不見了,“現在可

以了,走吧。”

“是。”

四人走出宅邸,鬼怪果然像是沒看見我們一樣,繼續朝着宅邸內吼叫着,等他們上了牛車,牛車便向前駛去。

“真恐怖。”博雅擦着汗,小聲說着。

“是啊。”我附和着點頭,原來真的會有那種涼氣直冒的感覺,第一次體會到。

“莫小姐是第一次看到嗎?”晴明問道。

“對。”現實中的看到的,和書裡面和電視裡面感覺完全不一樣。

“那莫小姐很勇敢呢,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被嚇得叫出聲來。”博雅讚道。

我冷汗,如果我真退化到和你一樣的水平,我纔會叫出聲呢,晴明在一旁也是一臉的好笑。雖然說實話,我是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我們在這邊說話,那隨來的男子從上車到現在一直盯着某處,兩眼發直,似乎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一會兒,牛車在目的地停下,幾人下了牛車。

我扯扯博雅的袖子,“這裡是什麼地方?”博雅搖頭,表示不知道。

晴明也不解釋,將我們帶到一棵櫻花樹下。

“現在要做什麼?”博雅挽起袖子,就差沒拔刀了,我捂着嘴巴偷偷笑,又不是來幹體力活的。

“賞月,”晴明的扇子指指夜空,“賞花。”又指了指櫻花。

我笑得打跌,接了一句,“賞美人。”說完,給了晴明一個曖昧的眼神,說到美人,這裡首推他和阿鏡。

他眉一挑,回我一個甚至可以說是嫵媚的笑容,我笑容一僵,臉慢慢發燙,這樣的笑容,在月光中的櫻花樹下,真是說不盡道不完的風情。

“美人在哪裡?”這邊,博雅傻傻的問道。

晴明和我相視一笑,指向不遠處,“那裡,不是來了嗎?”

話音剛落,就聽見附近傳來女子的低聲吟唱,聲音太低,聽不清在吟些什麼,不過聽來分外悲涼哀惋。

漸漸的,聲音挨近,夜裡也能辨別的紫色人影從遠處角落繞出來。

“君當如山林,妾當如飛鳥……”

“是她。”站在博雅身邊的男子低聲興奮的說着。

“飛鳥繞林轉,林卻無蹤影……”

“明子。”跟着我們來的男子忽然叫着,幾步跑到女子面前。

女子擡起頭,我嚇了一跳,正是那個企圖將我帶走的女子,只見她已經恢復了美麗的容顏,現在雙眼含淚,越發顯得清婉動人。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就是剛纔那個女鬼。”我對着晴明說道。晴明以眼神制止我繼續說下去,並示意我們繼續看。

“是你,是你。你來了。”女子說到。

“是的,我來了,爲了我們的約定。”

“約定,你不是已經忘記了嗎?你不是已經拋棄我了嗎?”

“不,我不曾忘記。”

“胡說,你胡說,你說了一回來就和我成親的,我等你這麼久,你都不曾回來,你一定是忘記了,忘記了……”女子說着,越來越激動,漸漸

的,清麗的臉開始變型,變得如惡鬼般可怕。

“我沒有,我沒有,我有遵守我們的約定,你看,這是我買給你的手巾,可是我卻在回來的路上被鬼吃掉了,靈魂也受到了束縛,直到,我遇

到晴明先生,不信你看,你看!”男子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袱,抖開來,裡面是一條褪到看不出顏色的手巾,“你看,就連在被鬼吃的

時候我都緊緊抱着它,一點都沒破!”

“我……”女子接過手巾,手巾雖已看不出顏色,還可依稀辨認出上面的點點血跡。

“這下,你相信我了吧。”男子說着,伸出手來想要碰觸女子。

“不,不要看我。”沒想到女子一步推開,“我已經變成了醜惡的鬼,已經不再是以前明子了。”

“不會的,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一樣的。”男子說着,伸出手來。

在他碰觸女子的瞬間,兩人的身體發出一陣柔和的光芒,慢慢伸上天去,灑落下一地的雪花。

“我們走吧。”男子握着女子的手,笑得溫柔。

“請等一下,”她回以同樣的微笑,隨即轉向一旁的我們,“晴明大人,博雅大人,這位不知名的大人,妾身謝謝你們。”被點到名的人忙回禮,“公主殿下,妾身應該謝謝您,也該向您道歉,沒什麼拿得出手,這把梳子如果不介意的話。”女子幸福的笑着,遞過來一把精緻的木梳。

我笑着接過,“這已經很好了,謝謝,還有祝你幸福!”

女子點頭,和男子相視而笑,緩慢的,消失在空氣中。

“下雪了。”我接住空中飄落的雪花。

“冬天到了啊。”晴明嘴角浮出微笑回道。

“就這樣結束了嗎?”我問,這麼簡單?

“是的,他們轉世去了,那男子一直等待着女子,不肯投胎,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那個女鬼也不過是因爲以爲在婚前被答應娶她的男 子拋棄,纔會變成鬼魅的。”晴明揮着扇子,露出滿意的笑容,“終於,又是新的開始了。”

我輕輕捂着胸口,心跳的聲音,有些溫柔,“感覺上,我像是做了一件很好的事。”

“不是好象,”晴明笑着接口,“是真的做了一件很好的事。”

雪花緩緩落下,我第一次發現,雪落的聲音,竟然是——幸福。

安倍宅邸前,我已換回了來時的衣服,拉着阿鏡向晴明和博雅道別,“還好那個女鬼不是真正的壞人,消失的小姐們也都找回來了,事情圓滿解決了。”

晴明點頭,“是啊,如果她真的做了什麼的話,也無法和那個男子一起轉世了。”

“呵呵,是啊,”我笑着揮手,“那麼,我走了哦。”

“不多留兩天嗎?難得來一趟。”雖然我什麼也沒說,但晴明,好象很瞭解我從哪裡來的樣子,下次吧,下次還來的話,就將一切都告訴他。

“不了,離開久了,家裡會擔心。”我笑着拉拉身上的裙子,“再說,我也不適合十二單衣,還是這身衣服合適我。我果然,不是公主呢。”

晴明揚揚眉,手裡的扇子刷的一合,輕聲唸了幾句什麼,下一刻,初來這裡見到的那位女子便捧着什麼東西走出門來,她徑直走到我面前,送上手裡的東西,晴明笑着示意我接過,我疑惑的接過,“這是……十二單衣?!”

“這是禮物,”晴明展扇而笑,“看你很喜歡的樣子。”

“這,這太貴重了,而且我也……”我慌忙擺手。

沒等我說完,晴明一口打斷我的話,“很適合!”

“啊?”

晴明笑,眼神裡是無比的真誠,“比我看過的任何公主,都要像一位真正的公主,所以,請收下吧。”

“晴明大人……”彷彿再一次,我聽到雪落的聲音。

“呵呵,請慢走。”晴明仍然是雲淡風清的笑。

“莫小姐……”倒是博雅紅了眼睛,還是很想……欺負他啊。

展顏一笑,“阿鏡。”

阿鏡笑着點頭,白光一閃,他已回到鏡中,我舉着鏡子,“風月寶鑑,實現我的願望,我要回家。”

接着,我的身體就這麼憑空緩慢的消失在空氣中。

“啊——”是博雅的驚呼聲。

“下次再來玩吧。”晴明帶着笑意的聲音夾雜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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