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峰理所當然的提防着加布裡埃爾,以防那個半神巫妖還能玩什麼花樣出來。不過他也分出了相當部分的注意力,用來觀察守護着自己的聖劍。這把古樸的雙手劍顯然蘊含了不可思議的力量,足以讓邪惡之徒當者披靡。它甚至讓阿絲摩蒂斯的神力之種產生了動搖,只差沒有蜷縮起來而已。
就在半分鐘前,穿出屋頂的黎雪峰與卡索?爾狹路相逢。這把聖劍筆直的懸浮在空中,擋住了他的去路。經過短暫的僵持,卡索?爾傳遞出了友善的精神訊號。黎雪峰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停止了施法的準備。因爲卡索?爾散發着柔和的光輝,與悲傷之劍葛蘭一起低聲共鳴。 ̄ ̄它能感應到凱東的靈魂,卻無法再度被主人所持有。作爲智力有限的自我意識劍,卡索?爾實在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
於是無奈之下,卡索?爾只能轉而與凱東的靈魂交流。它們各自震顫着劍身,在精神領域內進行討論。不巧的是,加布裡埃爾很快趕來,它的突襲迫使卡索?爾展開行動。結果毫無懸念,畢竟神聖之劍的存在就是爲了保護善良。
眼前的局勢讓半神巫妖舉棋不定,頗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因爲它曾經與凱東交過手,深知卡索?爾是多麼的難纏。那把聖劍不僅在打擊邪惡時威力倍增,還能靠自身的力量破除魔法。更麻煩的是,持有卡索?爾的人將獲得極高抗魔能力。
無論什麼法術,都只有二分之一的機會對聖劍的持有者正常發揮功效。假如握着卡索?爾的人是凱東。那麼加布裡埃爾多半還會不屑一顧。因爲聖武士就算再怎麼厲害,也得先近身才能威脅到半神巫妖。但若黎雪峰拿着卡索?爾,結果便會大大的不同。畢竟在傳奇法師對戰時,沒人可以承受半數攻擊無效的代價。而且黎雪峰跟羅蘭一樣,擁有微弱的神力。靠着那點神力,他施展出的法術連半神巫妖都不能加以輕視。
情況突變之下,加布裡埃爾深感進退兩難。本來在公平的前提下,一個新晉的傳奇法師它還是有把握消滅。可是現在半神巫妖不再有餘裕,能夠從容的把黎雪峰解決掉。由於對羅蘭承諾,它又不能一走了之。最後無法可想的加布裡埃爾只好聽天由命 ̄ ̄它決定全力以赴。至少要在接下來戰鬥中看清黎雪峰的全部實力。假如佔不到優勢,半神巫妖便會逃之夭夭。在那之前。它會試着用法術鎖定黎雪峰的位置。等準備萬全了,再捲土重來。
“到此爲止吧。你挑錯對手了。”
正當加布裡埃爾準備施展高階法術時,突然有人在它的背後開始說話。半神巫妖霍然轉身,只看到一個女子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她身材高挑,有着狹細的雙眼、薄薄的嘴脣、充滿活力的黑色短髮、以及小麥色皮膚。雖然總體而言是個難得的美人,只可惜在場者都清楚她的真面目。‘她,是羅蘭.黑刃在隱秘行動時纔會展露出來的形象,通常化名爲維利雅。現在羅蘭正帶着銳利的笑容,輕聲的向加布裡埃爾說道:
“去把剩下人收拾乾淨。這裡沒你的事。”
“……什麼意思?”
“他是我的朋友,跟月灣騎士團沒有關係。”
如同往常一般,羅蘭優雅鞠了一躬。只是這次他沒有帽子可脫,而是輕輕的將裙襬拉到了一邊。看到這幕的黎雪峰瞪大了眼睛,連卡索?爾都不理會了。他不明白爲什麼羅蘭會出現在月灣城中,那個黑衣劍士可是先一步離開黑日城的。
無論如何。半神巫妖還是放棄了對黎雪峰的追殺。它喃喃的咒罵着返回騎士團總部,去完成自己的工作。因爲加布裡埃爾很清楚,羅蘭極少稱呼某人爲自己的朋友。就連當年的凱東。和他也只是比較親密的夥伴關係。但羅蘭曾經爲了凱東出生入死,甘冒巨大的風險。那麼既然黎雪峰是羅蘭的朋友……加布裡埃爾不想爲了幾句場面話,就得同時面對魔法和慕戀。
在目送半神巫妖消失在建築頂部的破口後,黎雪峰降落了下去。他無視跟隨在身後的卡索?爾,只是用混合着驚訝與好奇的語氣向羅蘭問道:
“你怎麼在這裡?”
“……我也很想知道你來月灣城的原因。”
羅蘭聳聳肩,苦笑着回答道。他原本是想來目睹月灣騎士團的末日,根本沒想過會遇見熟人。而且此刻的黎雪峰和羅蘭一樣,穿着與身份不搭調的服裝。考慮到或許黎雪峰有什麼隱情後,羅蘭沉吟着說道:
“不如先換個方怎麼樣?這裡不太適合我們談話。”
“我不是很有所謂,不過聽你的吧。”
黎雪峰沉思了一下,就施展出了法師豪宅術。他帶着羅蘭走進魔法創造出來的空間中,然後找了個寬闊的房間坐下。那個黑衣劍士望着漂浮而來的卡索?爾,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接着他指了指黎雪峰掌中的葛蘭,誠懇的建議道:
“雖然我沒有指使你的權力,不過還是請放凱東去和他的老朋友敘敘舊吧。”
“嗯。”
知道卡索?爾不是敵人的黎雪峰想了想,便答應了。他鬆開手,讓葛蘭墜落到上。於是卡索?爾也緩緩的降落,與悲傷之劍並列的插入板。隨後黎雪峰招來隱形僕役,命令它們準備雙份的飲料。等到氣氛變得適合交談後,已經整理過思緒的黎雪峰淡淡的說道:
“阿卡尼斯呢?你那麼突然的離開黑日城,是不是爲了他?”
“差不多吧。”
女裝羅蘭擡起手,將指尖掠過垂落的髮梢。他斟酌了一會。才慢慢的說道:
“很抱歉沒能向你道別,因爲當時我實在太急了。不過……反正對你沒什麼好隱瞞的。簡單的說,我有一個重要的人遇到了危險。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趕來了主物質位面,在路過月灣城時順便討還點舊債。你知道的,月灣騎士團欠我很多。那些海姆的走狗還害死了凱東,並且撕毀了當初和我立下的約定,連凱東女兒都沒放過。”
“能詳細點麼?”
“你在爲他們工作?”
“怎麼可能。”
見到羅蘭有些警惕的擡起頭後,黎雪峰啞然失笑。接着他搖搖頭了,告訴了羅蘭自己在月灣城中遭遇。那個專心傾聽的黑衣劍士沒有半點意外,似乎認爲一切都理所當然。最後他輕噓了口氣。然後冷冷說道:
“看來在這些年裡,月灣城沒有半點改變。當初我也碰到過同樣的事情。所以跟凱東狠狠的打了幾場。我真爲他不值,竟然會爲海姆這樣的雜碎神賣命。至於凱東的女兒……她實在沒有選男人的眼光。我不可能接受她的心意。只能悄悄離去。可是芙蕾雅像她的父親一般頑固,太過的堅持把她送上了絕路。”
“你想推卸責任?”
“不,沒有的事。”
對於來自黎雪峰的溫和指責,羅蘭攤了攤手。他彷彿爲了掩飾尷尬般的咳嗽了一聲,接着平靜說道:
“我承認,當初的我太過幼稚。甚至到了會相信一羣渣滓的諾言,天真以爲他們能放過芙蕾雅的步。那個時候月灣騎士團的副團長把我視作情敵。用盡了手段排擠我。當然,我確實也鬧得太過分了點……不過我以爲他會全力的迴護芙蕾雅,就像我必然會爲了重要的人而不惜一切。可是……我太蠢了。月灣騎士團裡擠滿了金錢與權力的信徒,他們的腦子裡只有糞便。愛情對他們而言太過奢侈,他們只是追逐功利的動物而已。”
“……我理解你的憤怒,所以必須問幾個問題。”
當羅蘭懊惱的垂下頭時。黎雪峰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於是他靠到椅背上,緊盯着羅蘭。然後黎雪峰合攏雙手,靜靜的說道。
“這次你要殺掉多少人?還有。剛纔的那個水晶骷髏是什麼東西?”
“讓我來逐個回答吧。”
聽到黎雪峰的話後,羅蘭刀露出了鋒般的眼神。他慢慢的坐直,隨後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要這個城市裡的人流盡他們的血。這是公平的懲罰,你同意嗎?”
“當然不。”
皺起眉頭的黎雪峰承受着突如其來的壓迫感,有些反胃的說道:
“別拖無辜的人下水,羅蘭。雖然我相信,假如把我擺到你的位置上,或許會做出更加不可想象的事情來。但我還是要勸你,別太過分了。”
“我敢保證,我沒有過分。”
羅蘭緩緩的搖頭,同時整個人向後靠去。稍後他帶着殘酷的笑容,漠然的說道:
“我不想自誇,但當初確實全靠我和凱東,月灣城才能逃過被毀滅的命運。最後爲了免去加諸於芙蕾雅的罪名,我還憑一己之力封印了加布裡埃爾。 ̄ ̄它就是你剛纔遇到的那隻骷髏,也是個半神巫妖。可是結果呢?凱東被放逐,死在你我的面前。失去依靠的芙蕾雅被推上火柱,在萬人的歡呼聲中化作焦炭。你讓我怎麼原諒月灣城的居民?難道愚昧可以當作無所不能的擋箭牌?現在我只要求一個公平的結果而已。請你明白,我僅僅是將情況恢復到了我傻乎乎的介入之前罷了。”
“嗯……”
無言以對的黎雪峰默然片刻,終於發出了深深的嘆息。他用指尖輕敲着桌面,同時慢吞吞的說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羅蘭。我想,你的做法是正確的。因爲在我出生的世界中,曾經發生過同樣的事情。 ̄ ̄那裡有一個異常強大的國家,仗恃着壓倒性的武力和財富肆意妄爲。它劫掠了很多小國,以相對先進的道德理念爲幌子,對潛在的對手毫無顧忌的進行打擊。其中有一個資源豐富的小國,因爲被封鎖了購入食物的渠道而民不聊生。數以百萬計的兒童被活活餓死,更多的人則長期徘徊在死亡的邊緣。而造成這一切的大國卻無動於衷,只管趁機以低廉的價格掠奪小國的資源。它靠不成比例的付出獲取驚人的利潤,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敢加以阻止。最終,這種單方面的暴行換來了惡果。無路可走的小國國民奮起反擊,以天才般的設想給予了敵人沉重的打擊。他們不惜玉石俱焚……嗯,你可以想象成有敢死隊坐在會飛行的馬車上,帶着流星爆雨的卷軸撞上了敵人的皇宮。在那件舉世矚目的事件中,大國的平民死傷數萬。事後則有很多國家的‘良知,派人士跳出來,對小國千般指責……”
“你是其中的一份子嗎?”
“怎麼會?”
對於羅蘭的調侃,黎雪峰報以一笑。他頓了頓,然後向頗感興趣的羅蘭繼續說道:
“當時我歡呼雀躍,因爲那個大國的政府是被全體人民挑選出來的。所以政府的錯誤,就是人民的錯誤。至少他們也有責任,並非潔白無瑕之身。具體到個人,我會同情枉死者的不幸。但從整體來看,他們只是爲國家的罪行付出代價而已。講了這麼多,我只想告訴你,月灣城和我提到的那個大國不同。這裡的人民雖然愚蠢無知,卻不應該承擔責任。他們沒有選擇領袖的權力,也遭到了矇蔽。所以放過他們吧,羅蘭。那樣的話,我會很高興的看到月灣騎士團被毀掉。”
“……謝謝,你給我上了珍貴的一課。”
在黎雪峰閉上嘴後,羅蘭沉思了很久。最後他重重的吐出口氣,露出了堪稱迷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