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說幽窗棋罷,再吐衷腸 3
到底應該怎麼做。89小說
甘文清沒有回頭,同樣的問題,在過去的這些年,她幾乎每天都在問自己。到底,究竟,她要如何做。怎麼樣,纔是最現實的,也是對大家都好的。
她從未停止過問自己。
“該怎麼做,這樣的問題,三哥,你真的有必要來問我嗎?”她握緊了車把手,重複問道,“有必要嗎?”
她想說,沒有這個必要。
可比這更沒必要的是——她得站在這裡,和緩的告訴他,三哥,沒有必要。而不是堂堂正正、風風火火的一句,韓君墨,滾。
說要保持距離,劃清界限的,是他。
如今,問她應該如何去做的,也是他。
怎麼能在谷小琳出現後,來問她這樣的問題。
韓君墨……能不能,不要這樣的殘忍?
她覺得腿軟。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小腿由下往上,鑽心窩子的疼。
韓君墨盯着甘文清的側臉,瘦削的下巴,高高的鼻樑,圓潤的耳珠子。
是,沒有一點兒像的。
她的下巴是圓潤的,略略塌鼻子,鼻尖兒也是小小的。單看,是沒有一點兒出色的五官,合在一塊兒,便是一個獨一無二的舒晴晴。
他總說她不像個女孩子,可事實恰恰相反,便連她自己,也開始漸漸在意自己的容貌起來。他總聽她跟向真一塊兒嘀咕什麼,他裝作認真的,卻是豎着耳朵聽她抱怨——我每天都按你說的捏鼻子,還是這麼塌……他幾乎要笑出來,忍得好辛苦。
也不知道向真出的什麼餿主意,叫她晚上睡覺時用鑷子夾住鼻子。他故意過去岔開了話題,他若不及時岔開話題,保不齊她真會去做用鑷子夾鼻子的蠢事來。
媽媽呀!她又開始大呼小叫,原來我是大餅臉。
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正對着向真手裡的小鏡子左看右看,口裡絮絮着,說,你們看啊,圓臉、塌鼻子,圓下巴,臉上沒有半點兒輪廓,這不是大餅臉是什麼?她從來都不會小聲說話,她嚷嚷的時候,好幾個小子看着她笑……真是,能有她這樣的女孩子,一點兒不難爲情的大聲說自個兒是大餅臉,也值當她興奮成這個樣子。
這哪兒是什麼大餅臉呢,不過是略帶點兒嬰兒肥罷了,他在心裡嘆一口氣,真想好好糾正她一番。
她的耳垂非常小,在他跟她同桌的那些年裡,他最喜歡中午,他們在老師的要求下,趴在桌上午休。起先,他們是後腦勺對着對方,睡着後,便不自覺地換了姿勢。
有一回,他被她碰到胳膊,一下子醒了過來。他睜了睜眼睛,她的手好沒形象的伸到他面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碰她的指尖。她的臉就在眼前,那近到,幾乎連她的呼吸都可以感觸的到的距離,讓他心跳如雷,即便他閉上眼睛,她臉上的紅釉印子還會清楚的浮現在眼前。
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她的頭髮早被這沒形象的睡姿鬧的有些凌亂,教室裡是同學們均勻的呼吸聲,便連老師也趴在講臺上午休,背上像是起了一層慄,手彷彿不受控制的伸出去,替她把散亂的頭髮攏到耳後。他的手碰到她小巧的耳垂,頓了一下,真的非常小。他像是做了壞事般,臉上迅速的升騰起一股熱度,一直燒到了耳朵根子,手卻仍是捨不得那溫熱的觸感。
那程子,會聽老人說,耳垂大的人將來有福氣,耳垂小的人則是福薄。89小說他不以爲然,人一輩子的事情,怎麼能憑小小的耳垂做論斷?她卻篤信不疑,因爲她的耳垂小到,幾乎跟沒有耳垂也沒什麼分別。她不說,可他心中明白。自小沒了雙親,相依爲命的外婆又跟着去世,一個人跟着年邁的祖父,她心中一準兒認定了自己是沒有福氣的人。
真是個笨丫頭,他瞬間抽緊了心臟,幾乎是貪婪的打量着她。
……
韓君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究竟在期冀着什麼,心中分明是明明瞭了的知道,縱使有那麼一些相似,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這點,他心裡透徹的很。是他不能迴避,也不能不承認的一點。
他盯着她,直待的她臉上的輪廓都變得飄渺起來。
半晌,再沒一絲聲響。
他幾乎以爲她已經離開了。
他挑了一下眉,她正看着自己,清澈的目光中有複雜的情緒。
緊跟着,她聽到他說:“既然三哥逾越了一次,那我也有話要說。聽不聽得進在你,就算是我們扯平了。”
韓君墨眉尖一蹙。
“丹丹,她怕是比你心裡邊的那個人,要好太多……也更適合你。”甘文清抿了一下脣,說這樣的話,叫她心中既酸又疼,便連人也跟着恍惚,“如果可能的話,丹丹是最好的選擇。”
她沒有再往下說下去,也不去看他的反應,只是帶上了車門。
韓君墨倚在座位上,手臂撐着車窗沿,一雙手交疊在一起。
司機看了一眼後視鏡,說,先生,咱現在可以走了嗎?他點點頭,說不好意思,又報了地址。
這程子,越來越多的人跟他說,丹丹是個難得的好女孩,
可今天,他覺得格外的不舒服。或者該說,經她的口說出來,令他覺得格外的不舒服。
他與童丹丹日後會如何,是一碼字事情;雙方長輩希望他跟童丹丹有所發展,又是一碼字事情……那麼,甘文清呢?他的確沒料到,她會跟他說這個。
當然,他們這回是扯平了,他提了邢朗,而她建議的,是她的表妹。
去市政府大樓的路上,韓君墨便一直沉默着。他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眯了眼睛。他想着她剛纔的神情,心裡邊紛紛亂亂的,似是有股火,越燒越旺,總也沒法子撲滅。
不論她是抱着怎樣的心情跟他提起童丹丹,他都必須承認,他被她驀地丟下來的這句話,刺的氣息難平。
手機再響的時候,韓君墨已經坐在了辦公室內。他沒有接,整理着歐陽送來的文件。
平心而論,她說那樣的話,沒有半分不妥。她是甘文清,喊他一聲三哥,她也是童丹丹的表姐,於情於理,都是爲他着想的意思。
他翻着文件,好一會兒才發現,因爲手勁兒太大,紙張都在刷刷作響。
他知道自己在生氣,有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身體裡,橫衝直撞,他偏偏無話可說。最讓他生氣的,不是甘文清,卻是他自己。
他不能解釋,此時他這樣難以言喻的,且,並不陌生的情緒,究竟從何而來,他又該如何定義。
手機仍在響,他看了一眼屏幕,終於接通。
……
這是甘文清這個晚上喝掉的第二杯黑咖啡,她臉上已經露出來頗不耐煩的神情來。89小說
廉潔看着她,嘖嘖嘖的,說:“今天得應付法官,您確定真的不要空點兒肚子來喝酒嘛?”
“不要。”甘文清抱着手臂,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我能先走一步麼?”
她問徐朝陽。
“不能。”徐朝陽根本不看她,“所以說你不夠義氣,顯真章的時候就開始琢磨着要怎麼落跑,合着你把搭檔置身於水火之中,你心裡邊兒舒坦了是吧?”
有那麼邪乎嘛?甘文清斜了他一眼。
“哎,小廉跟君南,你倆看好自己的oss,她這回要趕落跑,我拿你們倆是問。”徐朝陽咂了咂嘴,笑。
韓君南口裡嚼着花生米,直點頭。廉潔則笑眯眯的比了個OK的手勢。
“別跟我的人吆三喝四的啊。”甘文清皺眉,“今天要對付的哪一片兒的?”
徐朝陽翻了個白眼,“我說甘大小姐,你不是吧?”
“誰跟你搭檔真是倒了八百輩子的熊黴了。”徐朝陽“咬牙切齒”的。
“我還以爲是祖墳冒青煙呢。”甘文清笑出來。
徐朝陽手點着她,“就你?”
甘文清“哼”了一聲,笑着。
說話的功夫,中院刑事庭的人都已經到了。
徐朝陽立刻起身,一一爲邢朗引見。
事實上,中北事務所與中院打的交道不少,即便是甘文清這樣原則上不碰刑事案的律師,在座的刑事庭的工作人員,她也見過不少次。
這會子,已經不需要多說什麼,這一程子,所裡不少刑事案都打到了中院,甘文清放下手裡的杯子,她該想到的。
徐朝陽介紹到甘文清的時候,說:“刑庭,這位是甘文清甘律師,我的搭檔,目前也是我們事務所的中堅力量。甘律師,這位就是刑事庭的刑庭長。”
其實大可不必這樣裝模作樣的介紹,甘文清心說,在場的,有誰不認識誰呀?
“你好,刑庭。”甘文清微笑着伸出手。
邢朗與她回握,微笑了下,“我們不必這樣客氣罷?”
他回身看了一眼同事,笑道,“我跟文清是老相識了,還要這樣端着,豈不讓人笑話?”
他這樣說的時候,看着甘文清的眼神顯得溫和而親切。
徐朝陽不着痕跡的遞給甘文清一個眼神,那意思,不言而喻。
甘文清只當沒看見。
徐朝陽安排邢朗坐在主位,邢朗也不推辭,甘文清卻被徐朝陽擠到了邢朗的末席,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徐朝陽。徐朝陽死守着眼觀鼻,鼻觀心的宗旨,不爲所動。
落座後,侍應生很快便端了菜上來,
甘文清從頭至尾一聲不吭,徐朝陽只好拿起酒來,轉臉對邢朗說:“首先得感謝刑庭賞臉。”
這話可夠酸的,甘文清很少出席這樣的場合,有些不習慣徐朝陽這副姿態,總想笑。
“也要謝謝這豐富的一餐。”邢朗晃了下手裡的酒杯,微笑。
邢朗發了話,衆人紛紛舉杯,杯子“叮叮”的碰在一起,甘文清淺淺的抿了一口。廉潔說的對,她事先喝了太多的咖啡跟飲料,現在胃裡壓根沒有再裝酒的位置了。
酒過三巡後,開始單獨敬酒,衆人攛掇着讓甘文清與邢朗喝一杯。
甘文清撓了撓額,淡淡一笑。侍應生拿着酒瓶子,貼着她的酒杯,緩緩的往裡倒酒。
邢朗看見,卻伸手攔了一下,說:“麻煩給她換一杯果汁。”
衆人均是愣了一下。
甘文清心裡突了一下,微笑說:“我可不好意思說一句自己是刑庭長的師妹,就壞了大夥兒的規矩。”
她站起來,端起杯子,笑,“刑庭,這杯我敬你。”
甘文清笑着,邢朗卻久久不出聲,靜默了片刻,邢朗才揚了一下眉,與她碰杯。
“不要勉強。”甘文清聽見他輕聲對自己說,她臉上浮着的笑意便更加深了一層,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扣了杯子給大家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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