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柴桑，都督府後花園。
“吳侯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啊。”劉備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張椅子上，糜馨在旁邊坐得規規矩矩地替他剝花生，相比起幾天前的血戰，劉備覺得眼下這日子簡直已經是別無所求，就差順勢把小蘿莉抱到懷裡來推倒了，其實這個念頭他也不是沒有起，如果身邊沒旁人的話，他是絕不介意將這個念頭付諸實施——至少實施一部分的。
但在這個後園裡除了糜馨之外，還有不止一個人。
劉備那句話說出去以後，卻沒人接他的茬，他扭頭看去，簡雍和陸遜以同樣懶散如泥的姿態躺在椅子上，簡雍手裡照例是不知道哪裡搞來的雞腿，陸遜比他好點，手裡端的是一杯茶，但兩人那種默契的呆滯表情，簡直要讓人誤會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看着陸遜那不思進取的臉，劉備忍不住要暗暗嘆一口氣。
自從聽說“陸遜”這個名字之後，劉備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獻殷勤，想方設法要把他拉到自己陣營來，爲此都不顧陸績“我堂兄就是個長得帥點兒的簡雍”的警告，放任兩個懶人爛做一堆，可惜陸遜卻是糖衣統統吃下，炮彈全部打回，但凡有腐敗節目就一場不落，談到加盟劉備集團的事兒就裝傻。
簡雍對劉備這種熱情不以爲然：“陸伯言雖然懶散一點，但好歹是江東世家子弟，他到哪兒混不到飯吃，非得跟我們這些人混？你覺得他連江東軍都不肯加入，會加入我們麼？更何況現在他還多了天級秘法師的名頭，你準備拿什麼收買他？”
“我就是覺得他不肯加入江東軍應該是另有所圖啊……”
“沒錯，他圖的是混吃等死。”
“這不是和你很像嗎憲和！”
“所以我也沒說他這個人生態度有啥不對啊……”
直到今天，劉備對陸遜依然沒有死心。
“我說，憲和，伯言，你們說吳侯現在在幹啥？他和公瑾都是好幾天沒見着了。”劉備再次挑起話題。戰爭結束後，江東確實歡慶了一天，劉備等人也被捧爲大英雄被灌了一天的酒——但也就只有一天，接下來孫策就以“皇叔好生養傷”的理由把他打發到了柴桑。
“還能幹啥，計算損失，重新佈置防禦，重建要塞唄。”陸遜閉着眼睛道，“還有吳縣毀壞嚴重，居民也幾乎死傷殆盡，大概是要廢棄了……重新找個地方築城的話，又得費一番功夫，但作爲赤壁的後續據點，沒有這麼一個地方又不行。”
“伯言，你家不就在吳縣麼？聽你的語氣完全不傷感啊。”劉備好奇地問。
“我傷感什麼？我家裡人又沒死。”陸遜說，“幾乎都安全逃走了。”
“你對自己的家鄉被毀沒有什麼意見嗎？”
“第一，我大部分時候其實不在吳縣，第二……嗯，吳縣大部分是我毀的……”陸遜啜了一口茶，“沒有人來找我麻煩，我已經心存感激了。”
“你是天級秘法師，怎麼可能有人來找你麻煩？”簡雍好奇地問。
“當然有啊，前天還有人問我要不要出仕爲官，真是太麻煩了。”
劉備有點抓狂：“這算哪門子的麻煩？”
“對我來說這就是麻煩。人各有志啊，皇叔。”陸遜一本正經地說，“我這個人呢，小時候被稱爲天才，每個人都盼着我出人頭地，好像不出將入相就對不起列祖列宗一樣……如果我只是個普通人，想必他們就不會有這麼多期待了吧？但是我就不能理解啊，我有什麼樣的才能，關他們什麼事？憑什麼因爲我能力強一點，就非要扛上他們強加的責任？”
“……這種胡說八道，真難得伯言你能強詞奪理到這個程度。”簡雍評價道。
劉備咳了一聲，覺得自己必須把陸遜這個觀念扭轉過來才行，如果他真的這麼想，那根本沒可能招募。
“那個，伯言，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所以這句話我就不認同啊。”陸遜不滿地道，“能力是屬於我的東西，責任卻不是屬於我的東西，我又沒有因爲這個能力讓他們付出什麼，憑什麼要承擔他們要求的責任？難道我的秘法師力量是他們給的？”
結果這陸遜還是個自由主義者……劉備頓時頭痛起來。
“不過，伯言，這次江東損失慘重，恐怕你就算不想出仕都很難了吧，”簡雍倒是過來給陸遜潑了冷水，“堂堂天級秘法師，任誰都不可能坐視你混吃等死的，尤其是吳侯。”
“所以才麻煩啊……”陸遜和劉備的心情一起惡劣起來，當然劉備的心情是“尼瑪跟孫策搶天級秘法師這不好搞啊”。
陸遜這時卻自己笑了起來。
“皇叔，憲和，你們不必爲我擔心……我自己也知道，我所希望的生活，在天下太平之前只能是一廂情願。”陸遜的語氣變得有些落寞，“只不過，能掙扎就掙扎一下吧。倒是你啊，皇叔，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劉備愣了一下，沒搞懂陸遜怎麼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
“看來皇叔你倒是完全沒有想過嘛。”陸遜坐直了身子，收起懶散的笑容，“皇叔，那麼現在就請你想一想——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
“我？接下來？”劉備遲疑着，“嗯，這個，繼續抗擊曹操……”
“曹操已經慘敗，短期內——可能是三五年內，都無力再染指江東。”陸遜指出，“皇叔你打算在江東繼續以什麼身份生活呢？”
陸遜左手輕輕一揮，那條令所有人都印象深刻的無邊金龍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
“趁着我現在立場中立，來爲皇叔你解說一下吧。”
劉備趕緊也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姿態，不管陸遜最終能否加入，這好歹是統帥智力政治都破90的天級秘法師主動指點迷津，其意義絕不亞於高考前被人漏了作文題。
而隨着陸遜的提示，江東目前的局面也逐漸明朗起來。
赤壁一戰，不算吳縣的倒黴老百姓的話，江東軍死傷兵將四萬有餘，其中不乏珍貴的鬥將和秘法師。赤壁要塞和吳縣近乎全毀，翔空船部隊損失大約三分之一，雖然比不上曹操那麼慘，但江東在此役後同樣是傷筋動骨，補充兵員和人才、重建防線成爲接下來一段時間江東地區的重中之重。
但是在重建方面，吳侯卻有一個大大的問題。他在江東的時間畢竟太短，沒能凝聚起多少人心，所以只能用血腥政策震懾各大世家，結果頻繁出現的情況就是世家口服心不服，在赤壁之戰前孫策當然是不在乎這種事的，但在兵力大減的現在，這就成了麻煩：他對世家的威懾和統治力下降了。
如果只是江東世家豪族的忠誠度降低，孫策其實也不是特別在意，大不了三年前幹過的事兒再幹一次，那時候他和周瑜就帶着從洛陽逃回來的八百人，橫掃了一家又一家，現在孫策手下的兵力至少是以萬爲單位的。
但眼下卻出了一個變數——就是在赤壁之戰中大顯身手的劉備劉皇叔。
豪族們突然發現，如果橫豎要找個主君的話，劉皇叔似乎是個更好的選擇：論血統，這是正兒八經的大漢宗室，論人品，“仁德無雙”是劉皇叔的標籤，論部下，關將軍也是天級鬥將，論自身實力，那天晚上的千里巨龍可是要多拉風有多拉風……至於雙方最大的兵力差距，這根本不算什麼問題，只要江東豪族用心運作，絕對能拉起不比孫策少的部隊。
這麼一想，“奉劉備爲主”這件事的可操作性居然是相當的高。
於是已經有人開始真的策劃這件事了，而世界上當然沒有不透風的牆，身爲世家子弟之一的陸遜自然也聽到了風聲——毫無疑問的，他的堂弟陸績也肯定知道這件事——那麼作爲陸績的好友，孫權沒理由不收到消息——孫權都知道了，孫策還會遠嗎？
“讓我當吳侯？”劉備指着自己，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你的族人真是……思路廣啊。”
“其實這事兒也是有可能的。”陸遜笑道，“公紀說過，赤壁之戰進行到緊要關頭，孫策也曾經考慮過自己如果戰死的話，要不要讓你娶了孫大小姐，入贅江東當吳侯這件事哦。”
劉備眼前浮現出孫尚香的臉，想起在那條幽暗水道里的事情，頓時有點侷促：這事兒應該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吧？說起來似乎也沒有人問過他爲什麼會和孫大小姐一起出現在長江裡……
“但是基於孫大小姐的性格，我覺得這件事的可操作性爲零。”陸遜適時的補上一句，讓劉備斷了念想。
簡雍已經皺起了眉頭：“你們這些世家豪門，是打算把玄德架在火上當乳豬烤啊。”
“你的比喻非得帶上食物麼……”劉備沒好氣地道。
“我的族人一向不大靠譜。”陸遜也搖搖頭，“皇叔，你現在知道自己的處境了吧？”
“我對江東從來沒有想法啊。”劉備苦惱地道，“難道吳侯會相信這麼荒唐的事情？”
“或許他不會信，但他不可能不作出反應——不止是因爲你，也是因爲那些蠢蠢欲動的笨蛋。”陸遜評價自己的族人時也一點沒有客氣。
“聽上去，你的笨蛋族人們已經做了什麼蠢事。”
陸遜點頭：“現在江東街頭開始流傳童謠了。”
“童謠？”劉備本能地感到一陣惡寒，“唱什麼？”
“嗯，‘真龍爲吳主，勝過江東虎’，‘卯金刀，有仁德，可保吳地三百年’什麼的。”
“臥槽這還是童謠嗎，至少含蓄點吧，這就是在明確地打吳侯的臉了啊，哪家小孩子編得出這種歌啊……”劉備捂住臉絕望地道，“他們還打算做什麼？”
“按照計劃過兩天會往江裡丟個刻了字的石人，再在魚肚子裡塞絹書……”
“有點新意好不好，哪怕動用個什麼秘法搞點上檔次的騙局吧！他們到底當吳侯和周瑜是什麼啊！”劉備仰天長嘆，“伯言，你的族人其實是想坑我吧？他們真的是把我當乳豬吧？”
陸遜同情地看着他：“我覺得應該不是，只是……高祖說得好，人生在世，難免有幾個豬隊友。”
看來劉邦當年也被坑過……
劉備終於是嘆了口氣：“事情已經鬧出來了，伯言你覺得吳侯接下來會如何處置？”
聽到這個問題，陸遜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這就得看皇叔你的選擇了。”
============================
大家給個建議，皇叔接下來是造反呢歸順呢跑路呢還是入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