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豪笙按捺住神色,不動聲色的問道:“何以見得?”
齊遷兒沉吟一下,緩緩說道:“雖然不曉得阿凌拉我過來做什麼,不過單說這把槍,槍很乾淨,上頭一股子油味兒,應當是才保養過,用槍的人應當很愛重這把槍,所以上頭幾乎沒什麼髒污。但是從磨損情況看,用槍的人習慣用右手無名指小指使力,槍把的這兩個位置磨的比別的地方亮,但是……這個人的手要比洛老弟的手短上半寸,外形應該偏瘦,個子大概比你矮上一寸左右,是個蠻愛乾淨的人。”
洛豪笙深吸了一口氣。
杜和眨了眨眼睛,看看槍又看看洛豪笙,“都說中了?”
洛豪笙眼光一閃,點了點頭,一把握住了齊遷兒的手,驚喜的叫道:“師兄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有這本事,應當來巡捕房啊!”
齊遷兒有點不好意思的“嗨”了一聲,“這算什麼本事,你若是也整日被好一大幫子女人圍着,也能練出我這點本事的。”
杜和好奇的問:“師兄之前是?”
齊遷兒一臉的謙虛:“師兄在進連魁班之前,在樓子裡當過跑堂的,後來鴇兒嫌我太耽誤姑娘們的功夫,將我給趕出來了,幸虧有師父收留。”
龜公?
杜和簡直想擊節讚歎了。
齊師兄長相風流,爲人灑脫,沒想到還有這麼豐富的人生閱歷,樓子裡頭的差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的,跟姑娘們打好關係,還得記住每一位姑娘的好惡習慣,模樣才能,才能將人安排的妥妥當當,不然一個不小心,就是幾女爭一男,大打出手的局面。
能把一個樓子的姑娘哄到寧可不接客也要同齊師兄耽誤工夫,這見微知著,察言觀色的水平可真不是一般人能練出來的。
杜和壞心眼的估摸着,齊師兄被鴇兒趕走,或許那位媽媽吃醋的可能多過要顧生意吧。
“沒料到齊師兄還是個情種。”
杜和忍着笑揶揄。
“哪裡的話,情種還能拖到年近三十還沒婆娘。”齊遷兒唉聲嘆氣,提起成家立業就是一把辛酸淚,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
江凌叉着腰輕哼一聲,嘟嘟囔囔的說:“師兄明明是我撿回來的,要不是我下手狠,師兄差點被丐幫撈去,那幫子天殺的青皮,纔不是東西,好不容易碰到個周正的……”
見幾人看她的眼神不對,江凌摸了摸鼻子壓低了聲音,還是堅持着嘟囔:“咱們班子裡就缺這種好看的,我都聽我爹說了!”
杜和回過了頭,不忍卒看江凌那一副山大王搶壓寨夫人的氣勢,洛豪笙乾脆就視若無睹,眼見了也當沒見。
江凌可是連上海城防司令的兒子都敢甩的女俠,誰敢惹。他洛豪笙自詡英雄好漢,還不是要在人家何司令的手下乖乖聽令?哪有江女俠生猛,連司令夫人的面子都明目張膽的不給。
據說江凌同何興民掰了的時候何興民還很是低落了一段時間,一直想挽回來着,但是江凌倒是乾脆,全無談朋友時候那股子柔情,冷血無情的很。
這事杜和知道的不多,江凌也語焉不詳,洛豪笙隱約猜到了同夏櫻有關,又不敢亂說,最後這件事就成了各方的都有意識的忽略過去的事情,誰都當不知道,也不提起,給江凌省下好大一頓拳頭。
回來這一趟,能撿着齊遷兒這塊寶,對於洛豪笙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感激江凌還來不及,當下便很給面子的奉承道:“江女俠說的很是,現下哪一行拋頭露面的做生意不要個好皮相,城南的餛飩攤子都是俊後生比糟老頭的生意好的。”
江凌得了洛豪笙的讚譽,腦袋簡直要昂到天上去,繃着臉使勁憋着笑說:“還是洛大哥有眼光,不枉我幫你跑這一回!”
洛豪笙一臉的市儈,打蛇隨棍上,趕忙道:“那女俠就送佛送到西,把師兄借給我幾天得了。”
江凌一聽,有些警惕之色,眯着眼睛打量着洛豪笙,一隻手護犢子一樣的摟住了齊遷兒的脖子,慢吞吞的說:“洛大哥,平時說借人,自家兄弟,幫就幫了,不過……”
洛豪笙苦笑道:“沒危險的,我就是想讓齊師兄幫我看看那些現場拿回來的東西,就在局裡頭,還有補貼。”
江凌一揮手,不耐煩的打斷道:“我師兄功夫在身,危險不怕,不過洛大哥,我看着你們那兒的伙食好像不怎麼好啊,齊師兄最近身體虛,得好好補補才行,去了你們那地方,好漢子都弄成你這樣了,我師兄還能補着麼?”
洛豪笙一滯,尷尬的叉着手,訥訥的說:“也不是我們那,我也是臨時去幫忙的,這個伙食吧,確實不怎麼好……要不我自己掏腰包,給師兄定春風樓吧。”
江凌目露懷疑之色。
齊遷兒夾在二人中間,小心翼翼的舉起一隻手,試探着說:“諸位,這個事兒,是不是跟我有關?”
江凌紋絲不動,斬釘截鐵的說:“師兄放心,我這二師姐雖然只是個名頭,但是到了該出頭的時候,絕對不會叫師兄吃虧的。”
“……其實。”齊遷兒再次掙扎着要發言。
“其實我也吃夠了大鍋竈的飯了,跟齊師兄一處吃個小竈,也剛好改善改善腸胃,一點兒都不爲難的。”
洛豪笙再次打斷了齊遷兒的話,話鋒一變,反倒叫江凌不好說什麼了。
齊遷兒尷尬的閉上了嘴巴,與同樣處於尷尬之中的杜和對視了一眼,杜和拍了拍齊遷兒的肩膀,熱情的招呼道:“師兄還沒吃呢吧,這有酒釀圓子,搓的特別圓……師兄啊,習慣了就好。”
齊遷兒看了看不早不晚的天色,接過圓子食不知味的吃了一口。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費勁的吞下口中東西,齊遷兒皺着眉頭說,“難倒我明天不是有演出麼。”
杜和點點頭,“而且人要借走,得我這個出單子管人的點頭,好像。”
“大春說昨個他得了一塊多的賞錢呢。”齊遷兒欲哭無淚的說。
剛安排上演出,還沒怎麼有進賬,收拾房子還欠了班子裡一屁股的債的齊遷兒,現在是實實在在的好男人,除了賺錢,什麼都不想,就連曾經敬若神明的張阿發師兄,都不能掀起他的一絲波瀾,遑論那毫不相干的失竊案了。
“司令說了,誰能找着那一筆金子,首功立地賞一百根金條,從功五十,餘者大洋若干。”
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爭論的洛豪笙靜悄悄的湊近了齊遷兒,面帶微笑循循善誘。
齊遷兒眼睛一亮,當即挺胸擡頭,大義凜然的說:“爲國爲民,俠之大者,既然是國計民生的大事,焉有不出力之理?阿凌師姐,我還是去幫我們國民,儘儘綿薄之力吧。”
江凌雙手抱拳,敬佩的說:“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齊師兄愛國這一點,特別像我這個二師姐!”
“你倆到底誰的輩分高!?”忍無可忍的杜和終於拍案而起。
江凌無所謂的一聳肩,“我跟師兄論長幼,師兄跟我論輩分,怎麼了,有問題麼?”